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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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沒有進去,而是默默離開了。

    深夜,涼風習習。亭台樓閣,幻化倒影。

    我在等一個人,但是我不知道他會不會來,但是我願意一直等著。

    老班主便來找我了,一身舊製的衣服,高大的身板卻比以前單薄了很多。

    這件衣服是他已故的夫人幫他做的,而布料確實我在他們大婚的那天送給他們的賀禮。

    他很少拿出來穿,極為珍貴。一次便是戲園子正是成立,第二次是他夫人出喪那天。

    這是第三次穿。

    本該留著白芷出嫁的時候穿的。

    老班主的臉色蒼白一片,這些天一直在病榻上,昨夜不知是誰人托夢引導他來此客棧,可以典當來換取心願。

    我將他扶進來,一起到了另外一個幻境。

    那是二十年前戲園子的樣子。

    “姑娘可就是當鋪的掌櫃”

    “是,老班主有什麽心願大可和我明。”

    “我隻想要好好守護住綠蕪西苑,哪怕搭上老生這條命我也在所不惜。可我的女兒絕對不能嫁給那個惡霸啊。”談及此處,他憤慨道。

    “戲園子我可以不要了,但是我女兒千萬不能嫁給那個惡霸,我不能讓自己的女兒跳井火海。”

    老班主對自己的女兒疼愛有加,從便是,但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夫人。

    二十幾年前,白家公子白若楠風流倜儻,采翩翩,是城中多少閨閣女子所向往的對象。

    那時候剛剛興起戲曲,我和綠蕪約好了一起去看戲。

    綠蕪是我認識的好姐妹,雖是普通平凡出生,卻是性格活潑開朗。我們也是因為戲曲而結緣。

    那個時候戲園子還隻招待男賓,我便偷偷男扮女裝混進去了。

    我一直對自己的偽裝技術堅信不疑,沒想成隔壁的一位竟然認出了我。

    她笑臉盈盈地偷偷在我耳邊:“姑娘也是男扮女裝來看戲的吧。”

    我轉身望著她,一身黑色,俊俏是俊俏,可是也和我一樣是男扮女裝。

    “姑娘,是怎麽認出的我女扮男裝的?”到底我還是有些好奇。

    她渣渣眼睛,嘟嘟嘴:“你不也認出我了嗎?”

    “噗哈哈哈哈”

    我們倆同時笑出聲來了,惹得旁人的異樣注目。

    “我是看見姐姐你有耳洞,男子怎會有耳洞呢,那你怎麽是認出我的呢。”

    我倒是一眼就瞧出來了,但是我卻故意道:“因為你身上的胭脂味啊。”

    綠蕪低頭一笑,好似水蓮花般。

    我心裏突然想起那句,女為悅己者容,難道是她的心上人也在這裏,是哪個戲子呢?

    便這樣,我們經常一起相約來此看戲。

    白家少爺也是這裏的常客,但是他出手向來大方,都是坐在二樓的雅間,我們那個時候還不是很熟悉。

    有一天,他在二樓聽曲,我們在一樓。

    戲園子的二竟然想要去偷他的錢袋,這曲子正唱著呢,不知綠蕪哪來的勇氣,大喊一句,白家少爺,你的錢袋。

    “抓賊啊,抓賊啊”

    這一喊,連戲子都忘記了下一句台詞是什麽了。

    整個場子裏,突然就像水潑滾油鍋一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了若楠少爺身上。

    而綠蕪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剛剛是多麽的膽大,一下子羞紅了臉,把頭埋地低低的。

    最後,白家少爺的家仆和其他的客人一起抓住了那個二,原來是個臨時工。

    散場後,我悄悄地問綠蕪:“原來你心上人是白家少爺啊。”不然這曲子正是唱的精彩,她哪來的精力去瞧著白少爺呢。要巧合就未免太巧了。

    她羞紅了臉,像極了當時天邊的晚霞。

    我也恍然大悟,為什麽綠蕪女扮男裝還抹了胭脂呢。

    “還請二位留步。”

    這聲音,清澈的如一泓清泉。

    我和綠蕪轉身,才發現是白公子。

    便是這樣的機緣,我們三個認識了,並成為了好“兄弟”。

    我私下裏偷偷問過她,為何喜歡上了這位白公子。

    她她第一次來戲園子的時候,便瞧見了他,當時還未知道他的身份。

    “白公子看戲的時候,特別的專注,我能看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愛這戲曲。”及此處時,綠蕪眼眸裏閃著光芒和愛慕。

    我們經常回去茶館品茶,都是白少爺請客,他自己想要接手這家戲園子,但是家裏不同意,白家是名門望族,哪會讓自家的少爺去接手這樣的生意。漸漸地白少爺和綠蕪越來越談的來,情投意合,相見恨晚。

    綠蕪後來也沒有隱瞞自己的女子身份,但是我卻沒告訴白少爺我也是一名女子。

    所謂士農工商,白家是自始至終不承認這家戲園子是什麽正經之處。

    最終,白少爺和家裏鬧掰了,白家一分錢沒留給他。他典當了自己的所有才換來一些錢,去接手了那家快要倒閉的戲園子。

    白家少爺遠見卓識,對戲曲很有自己的見解,他想要將戲曲發展起來,而不僅僅是作為人雅士的專屬,戲曲應該是回歸到百姓中去,讓百姓也可以接受到戲曲的陶冶。

    就在白家少爺最落魄,努力白手起家的時候,綠蕪嫁給了他。

    我還時不時調侃綠蕪:“好啊,都不告訴我,你們倆什麽時候好上的快快如實召來。”

    綠蕪一直傻笑不語,但是她的笑容告訴我她現在是幸福的。

    人生苦短,不過匆匆數載,他們能成為彼此的摯愛,我是打心裏替他們開心。

    綠蕪在開始的幾年,一直支持著白少爺的事業,不對,他已經不是什麽白家少爺了,應該是戲園子的班主了。

    他們大婚那天,我給他們送上了一匹上等的布料,這布料是我以前典當收來的,不僅可以防蚊防蟲,而且就算暴露在空氣中上千年也不會**。

    我順便還將三金先生介紹給他們認識,三金先生那個時候剛剛在壇有名氣,我結識後發現他其實才華橫溢,隻是一心遠離官場,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他們夫妻二人時常三金先生是我送給他們最好的賀禮呢。

    他們成婚之後,一直舉案齊眉,恩愛無比,羨煞眾人,城中人都沒想到風流浪子竟然改性了,其實我和綠蕪都知道,他是一個怎樣的人,一直未曾變過。

    那個時候,他們雖然清貧了點,但是卻其樂融融。我也一直給他們的戲園子默默資助,幫忙拉客人。

    後來我因為當鋪的事情便暫時去了元國,十幾年以後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才得知綠蕪因為生下白芷之後大出血,去世很多年了。

    那時候戲園子已經改名為綠蕪西苑。

    現在看到自己曾經的友人來找我,那些我們曾經一起飲酒作詩,討論戲曲的情景一下子浮現在了我的眼前。

    我答應了他的要求,不僅是綠蕪西苑也好,白紙姑娘也罷,我都不能讓田二爺得逞。不僅如此,我一定要除掉這個禍害。

    老爺子走的時候,久久望著我。

    我問他,怎麽了?

    他很抱歉地搖搖頭,對不起姑娘,我上了年紀了記性和眼神都不大好,姑娘和我一個故人很像。

    完他拄著拐杖一步一步地離開了客棧。

    我很慶幸他沒有轉身,不然就會看見我忍不住地擦著眼中的淚水了。

    我目送著他消失在了夜色裏麵,仰望著星空,想著我們曾經一起的歲月。

    認識他們的時候,我叫葉甜,但我女扮男裝後就改叫葉天,特別喜歡吃蠶豆,綠蕪時常打趣我,你這麽喜歡吃,幹脆叫甜豆好了。

    好久沒吃過蠶豆了,因為這世上再不會有人專門炒來送我了,我是個懶人。

    是啊,好久好久了,不知道那滋味是不是和以前一樣的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