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太保威名

字數:5604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我的專屬錦衣衛(重生)最新章節!

    三年之前,大燕朝的年號還是至元。

    至元九年,雖說國朝一樣是千瘡百孔,岌岌可危,至少外敵尚未破關,京畿一帶還算平靜,北直隸的百姓們勉強算得上安居樂業。

    北京城地安門內方磚胡同開著一間特殊的作坊,老百姓將其稱作“廠子”,那是專管閹割淨身的地方。

    春末夏初不冷不熱,蚊蠅也少,是適宜淨身的好時候。交上五兩銀子,就能做上入宮為“官”的發財夢了。

    廠子的淨房裏陳設極簡,僅有一炕一桌。受閹的人喝了臭大.麻葉煮成的湯藥,由艾葉、金銀木、蒲公英熬的湯水洗淨下身,半光著身子仰躺在炕上,手腳都拿綾子綁在炕上釘牢的楔子上,眼睛也著綾子蒙了,身下那等割的部件被根細繩拴著,繃緊吊在房梁上。

    管動刀的人叫“刀兒匠”,這會子備好了塗著白蠟、香油、花椒粉的藥棉紙,取了兩顆新鮮豬苦膽放在桌上,就對著炕上的人念叨起他那套重複過無數回的念白。

    小哥何事想不開,非要來挨這一刀呀……都是你心甘情願,我才動刀了斷,咱們簽了狀子,將來可不能反悔怪我呀……”

    炕上人早已怕得渾身哆嗦,不耐煩道:“沒錯是我自己情願,你快動手吧!”

    因大.麻水的勁頭上來,話音都像含了個棗兒一樣含混不清,很快人也不清醒了。

    刀兒匠抬頭看看窗戶紙照進來的太陽影子,確認已經到了陽氣最旺的正晌午,就挽袖子準備動刀了。

    看見沒,這活兒就講究個分寸。割少了,餘勢不斷,時候長了就又長出一截,到時還得再挨一刀。割多了,長好後就成了個坑兒,撒尿時尿不幹淨,身上騷臭難聞,宮裏哪個主子受得了……”

    刀兒匠一邊向小徒弟炫耀手藝,一邊麻利地割口斷筋,沒一會兒上下兩件兒都割完了,拿片開的豬苦膽貼上止血,再取過一根麥秸稈來,從一團鮮血淋漓之間精準地找到尿孔插.進去,免得血肉封了尿道,這就完活了。

    炕上的人仍然昏迷,世上已多了個去勢的男人。

    與此同時,就在距此數十步遠的大街上,十幾個錦衣校尉正驅趕著一群叫花子招搖過市,街上一片吵嚷嘈雜,雞飛狗跳。

    這群花子都與炕上那個人一樣,是去了勢的,其中有的還是同一座廠子出來的產品。

    烈日當空,時任錦衣千戶的李祥,手扶著腰刀刀把停步於街頭,眼望著廠子大門啐了一口:“真該把這破廠子直接端了,省得每年恁多太監花子要咱們往外趕。這些猴崽子都看著廠公威風八麵,就妄想一步登天,也不瞅瞅自己什麽德性。”

    這也怪不得他們,”卓誌欣從後麵趕上來,臉上帶著慣有的隨和笑意,“都是時勢不好,民不聊生,小民們才去尋這條出路。日子好過的人家,誰肯放著好好的男人不做,去挨這一刀呢?”

    兩人站在一處,同是二十多歲的年紀,也同是青綠錦繡服配腰刀的錦衣千戶行頭,比起黑瘦矮小、顯得精明老辣的李祥,卓誌欣卻天生白淨清秀,斯文得好像個書生。

    李祥翻他一眼,哼哼笑道:“要論菩薩心腸,咱廠衛兩個衙門萬把號人,要數你卓大人首屈一指。哎誌欣,你知道他們割下來那玩意怎麽處置麽?告訴你,是先扔鍋裏用香油炸透了,瀝了油之後再放上香料兒淹著……”

    去去!”卓誌欣笑著搡了他一把,“你惡心不惡心?下回我專挑你吃油炸乳鴿的時候說起這話,看你還吃得下不。”

    我說的可是真的,炸完了淹上才好不壞啊,然後再放進個小錦盒裏,等將來那閹人進宮賺了銀子,再回來贖,以後死了好帶進棺材……”

    兩人一邊閑話一邊跟在手下校尉的後麵,趕著一群花子沿街前行。

    國朝自成祖那一輩就重用宦官,二百多年來曾經風光一時的宦官著實不少,比起十年寒窗考科舉,再一步步做官混資曆,家境貧寒的小民更青睞挨上一刀進宮碰運氣。

    於是選這條通天小道來走的人越來越多,京城廠子的生意也一年比一年紅火。

    有錢的進廠子割,沒錢的自己割,北直隸周邊許多地方閹割成風,有爹把兒子閹了的,有全家男丁一塊兒閹的,傳說河間府還曾有個村子,整村的男丁全都閹了。

    宮裏根本用不到那麽多人手,每年也就有大量閹了卻進不成宮的人擠在京城裏,淪為叫花子,老百姓叫他們“太監花子”,也叫“無名白”。

    為避免這些人閑極生事,錦衣衛隔段時間就要出動人手驅趕他們出京,這已經成了錦衣衛一項日常任務。

    可是眼看著太監花子們下場淒慘,還是有大批的人前仆後繼。

    人家說了,當朝禦前第一紅人何公公從前一樣是窮苦出身,去勢以後一樣做過多年太監花子,如今還不是熬出了頭,成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自從當今聖上提拔親信宦官何智恒做了司禮監掌印兼東廠提督,一晃五年下來,何公公已然成了史無前例大權獨攬的內宦重臣,風頭壓過了一眾朝廷大元,被世人傳說為“九千九百九十九歲”,隻比萬歲爺差一歲。

    有這樣明晃晃的例子擺在眼前,也難怪有心效仿的人太多了。李祥與卓誌欣等錦衣衛也就有趕也趕不絕的太監花子。

    一行人路過一處廢棄的舊屋,幾個校尉進去又逮出一波花子。

    其中竟有一人大聲吵嚷:“放手,爺爺可不是太監花子,爺爺是孫公公府上的管事!憑你們這幫孫子也該抓爺爺?”

    等在門外的李祥與卓誌欣轉身看去,隻見一個穿著敝舊的男子與校尉們推搡著出了舊屋,瞪著雙眼大聲道:“我是禦馬監掌印孫公公府上的管事,還是孫公公的族親,這些弟兄都是跟著我替孫公公跑腿的,哪個敢動咱們,留神孫公公帶人抄了他的家!”

    與他一同被從舊屋裏驅趕出來的幾個花子也都跟著吵嚷:“沒錯,咱們都是孫公公的人,你們管不著咱們!”

    那些之前被趕過來的花子們一見有同類挑頭鬧事,也都跟著起哄叫囂,周圍擺攤挑擔的小販們紛紛看向這邊,有的還緩步湊了過來。

    李祥與卓誌欣見狀都提起精神,不約而同地握住了佩刀刀柄。

    眼下花子的人數比他們多上一倍有餘,再加上廠衛名聲不佳,若見有人挑頭與他們對抗鬧事,連那些小販都說不定參與進來打個便宜架。

    回頭眾人一哄而散,捉也沒處捉去,他們這個眼前虧隻能白吃。這種事不久之前才剛出過一回,一名錦衣總旗竟被打成了殘廢,命都去了半條。

    李祥正想出聲嗬斥,卻聽見一個聲音自身後傳來:“他們管不著你們,不知我徐顯煬可管的著?”

    這聲音並不高,一點也沒有厲聲斥責的腔調,甚至還有點懶洋洋的,可縱是如此,聽見“徐顯煬”三個字,一片嘈雜的現場立時靜了下來,幾乎連喘氣兒的聲音都聽得見。

    徐顯煬一身湖藍色團花倭緞常服,頭上配著同色紮巾,也沒配他的禦賜繡春刀,麵色平淡地款步走近。一眼看去,就像個相貌俊朗的富家公子。

    可就是看著這麽一個人現身出來,就把一眾鬧事的太監花子震得大氣都不敢出。那些小販很快都收攤溜走,少數不明內情還想留下看熱鬧,也都被同伴硬拉走了。

    剛哪個說我們錦衣衛管不著他的?”徐顯煬在人前站定,目光朝那帶頭鬧事的人一掃,冷冽如刀,“是你?”

    那人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抖得厲害:“徐……大人饒命,小的不過是見過孫公公一麵,得他老人家答應給個差事……”

    徐顯煬沒再說話,朝校尉中的一個小旗飄了個眼色,那小旗就帶著手下吆喝著眾花子,繼續朝前走去。幾十個花子都乖乖前行,再沒一個出聲。

    李祥挺起胸脯,與有榮焉地笑道:“還是顯煬你威風啊,聽過‘太保歌’沒?他們說:‘但呼太保名,能止小兒啼。’哈哈……”

    卓誌欣不著痕跡地推了他一把,李祥才省起徐顯煬從不以此為榮,還很有些反感這類名聲,當即訕訕地住了口。

    徐顯煬朝已然幹幹淨淨的街道望了一眼,淡淡道:“這回比上回跑得還幹淨,是不是外麵又有什麽新傳言了?”

    卓誌欣苦笑道:“前兩日聽見有人傳說,你刑訊逼死了柳湘,不但在他雙耳各釘了根鐵釘進去,人死後還割下他的喉骨獻給廠公驗看,這些小民們聽了自然是怕的。你也別在意,他們不過傳著新鮮,過些時日也就淡了。”

    李祥踮著腳尖,將胳膊肘墊到徐顯煬的肩頭,半寬慰半炫耀地道:“其實怕又有何不好?就該讓這些刁民知道,誰得罪了廠衛誰就不得好死,他們才能老實。”

    徐顯煬眉間浮過一抹陰雲,沒有接話。

    如今人盡皆知,他徐顯煬是史上最年輕的錦衣衛指揮使,因是廠公何智恒自小養大的義子,才一步登天得了勢,其本人也是辦事利落,手段狠辣,兩年來與幹爹配合默契。

    不久前,曾以直諫名噪一時的戶科給事中柳湘因涉嫌受賄,被他抓進錦衣衛詔獄,最終死在了裏麵。之後關於他如何濫用酷刑折磨柳大人致死的流言就愈演愈烈,如今竟然傳出割喉骨呈獻的新戲碼了。

    誰來教教,喉骨那玩意該怎麽割?簡直是荒謬!

    徐顯煬微露冷笑,說道:“不管他們,聽說盈福樓添了新廚子並幾樣好菜式,今晚叫上劉敬,咱們四個到那兒喝酒去。”

    李祥頓時眉飛色舞:“好啊,好幾日沒下館子,我正惦記著打牙祭呢。”

    說完又撓了撓頭,“聽說劉敬那小子擔了替皇爺選宮女兒的差事,今日出城挑人去了,這會子怕是還沒回城。不過,選宮女又不是選宮妃,順當的話很快也就完事了。”

    要說當今聖上可算是相當簡樸了,在位九年,這還是第二回采選淑女,照理說民間適齡的女孩子為數甚眾,采選是該順當才對。

    可惜今日劉敬劉公公的差事實在稱不上順當,整個昌平的十幾個村子都快跑完了,卻隻挑出一個還算看得過眼的女孩子——

    名叫楊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