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丹心碧血化戰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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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七八個清兵大著膽子,挺著大刀,撲了上去。
他們希望能爭到這個頭功,他們的兄弟死了不少,才為他們打出了這個爭取頭功的機會,他們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郝天民仍是先前的動作。
撲上去的清兵仍是前一批的結果。
郝天民斬殺了撲上來的七八個清兵,將刀一收,仍然是那個姿勢,雙眼怒視著奎煥。
兩人對視了一瞬。
“哈哈哈哈……”郝天民突然狂笑起來,大聲吼道,“姓奎的,自己上吧!別讓這些濃包喪命了!”
奎煥還沒答話,就聽見董副將大叫道:“奎軍門,看末將的!我就不信砍不下這老賊的頭!”
這董副將站在郝天民的背後,他叫聲未完,已掄起大刀,欺身直上,朝郝天民攔腰斬去!他想,這老賊已經在包圍圈裏拚殺了這麽久了,他雖然用“旋風斬”又殺了一二十人,但他也絕對是強弩之末了。
這董副將不僅人長得高大威猛,而且也是使刀的好手。這些年來,他用手中的大刀也不知劈過多少人,其中也不乏像郝天民這樣的高手,所以他相信,他此時出手,而且是從郝天民背後下手,他絕對能穩操勝券。
他動作快,郝天民的反應更快。
隻見郝天民右腳向前一跨,身體向前一挫,左腳跟著一轉,他已轉過了身子,麵對著董副將,而且他手裏的鬼頭大刀已架住了董副將的大刀。
兩刀相接的一刹那,董副將隻覺得兩手的虎口發麻,一股巨大的力量要把自己的大刀震飛出去。他急忙握緊刀柄,右腳回撤,一挫身,消了從大刀上傳過來的勁道。然後,他又揮刀直上,猛斫猛劈。
兩人你進我退,我進你退,刀刀相接,“當”,“當”,“當”,刀鋒撞擊的聲音掠過寂靜的戰場,震懾著每一個人的心。
兩人又鬥了六七個回合。
刀鋒映著火光,如倏忽的閃電,炫過圍觀者的雙眼,讓奎煥、田征癸、馮玉光和早已圍成圈的士兵,都看得心馳神搖。
接下來的一個回合,董副將的刀剛揮出去,就被郝天民用刀背向上一磕,那刀就脫手飛了出去。
奎煥、田征癸和馮玉光都看得心裏一緊,剛想喊:董副將,快退!
隻見郝天民的鬼頭大刀早已順勢揚起,還沒等董副將回過神來,那刀又斜揮了下來,把董副將從左肩至右腰揮成了兩段,他那高大的身軀重重地倒在了當地,灑了一地的血,兩段身軀分開大約一尺遠,火光下,血紅的刀口還在顫抖。
這電光石火的一幕,把圍觀者都驚呆了。
奎煥驚得滯了一瞬,覺得那倒地的兩段身軀就是他自己的。
他急忙晃了一下腦袋,大聲叫道:“開槍!打死他!”
他已經放棄了活捉郝天民的想法,他想董副將都被郝天民劈了,自己上去跟郝天民拚大刀,也未必有勝算!
所有的人都被剛才那一幕驚呆了,竟然都沒聽見奎煥的叫喊聲,仍舊呆呆地盯著郝天民,盯著郝天民拄在地上的鬼頭大刀,一大滴血正順著刀鋒滑落……
奎煥又狂叫道:“開槍!開槍!打死他!”
他身邊的親兵才回過神來,五六枝槍一齊抬起,一齊拉響了槍拴,然後,一齊扣動了扳機。
“呯”,“呯”,“呯”……
數聲槍響,子彈都射中了郝天民的胸部。
郝天民仍然雙手握著鬼頭大刀的刀柄,將刀拄在地上,雙眼怒視著奎煥。
“呯”,“呯”,“呯”……
又是數聲槍響,站在郝天民背後的士兵也扣動了扳機,子彈都射中了郝天民的背部。
郝天民的身體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一口鮮血從他口裏噴了出來,但他卻沒有倒下去,那拄在地上的大刀支撐住了他的身軀。
他挺立在場心,雙眼依然怒視著奎煥,鮮血順著嘴角如線一樣地流淌……
過了移時,見郝天民沒有任何動靜了,奎煥又才叫道:“去把這老賊的頭給我割下來!”
“軍門大人,不可!”
“不能割呀,大人!”
……
奎煥順著聲音看過去,自己手下這些兵丁都跪在地上,向郝天民叩頭,就連自己身邊的親兵,也有幾個在跪著叩頭。
甚至有的還邊叩頭邊祈禱:“戰神爺爺恕罪!戰神爺爺保佑!”
這讓他大惑不解:自己這些兵怎麽會向這個凶狠的老匪首叩頭?怎麽還要稱他是戰神爺爺?還要祈求他保佑?
他大叫道:“起來!去給我把這老匪首的頭割下來!”
田征癸忙勸道:“軍門,不要割這郝老賊的人頭了!”
奎煥厲聲問道:“為啥?”
田征癸忙解釋道:“軍門,你到四川不久,你不知道,川中傳言,戰場死而挺立者為戰神,誰割戰神之頭,誰就會身首異處,還會禍及全軍,以致全軍覆滅!”
奎煥斥道:“我久經戰陣,從沒聽說過這種鬼話,簡直是妖言惑眾!”
田征癸又說道:“軍門,他們沒有人會動手的!你親自動手,他們也會阻攔的!你就聽我的吧!”
奎煥憤怒極了,大聲叫道:“本督就不信這個邪!”
他說著就要提刀上前。
“軍門,你就聽田總兵的吧!”馮統領也一邊勸一邊走了過來,他又在奎煥耳邊小聲說道,“軍門,小心兵變!”
奎煥聽馮統領一說,立即順勢下坡,大聲說道:“好吧,就放這老賊一馬!所有人馬立即整隊!”
他身邊的親兵立即向四周大聲傳令:
“所有人馬立即整隊!”
“所有人馬立即整隊!”
……
大約一頓飯的工夫,整隊完畢了。
田征癸報告道:“軍門大人,整隊完畢!傷亡一二成,建製基本完整的有十營;傷亡三四成,尚存建製的十五營;傷亡五六成至八九成,已不存建製的八營。”
奎煥聽完報告,立即命令道:“田大人,立即給那十營補足員額!馮大人率這十營人馬,連夜追擊逃逸的匪徒,絕不能放虎歸山!田大人,你帶其餘人馬立即清理戰場!隨後與本督帶兵向南跟進!”
“是!末將遵命!”田總兵、馮統領一齊答道。
奎煥下完命令,就帶著親兵向簡陽南門走去……
馮玉光立即讓手下的幾個管帶和營佐集合人馬,然後就向南追擊敵人去了。
田征癸就指揮其餘的人馬,開始清理戰場。
郝天民依舊拄著大刀,矗立在這滿是血腥味的戰場上,夜風飄動著他那截短了的白發,就像一麵迎風揮動的戰旗……
奎煥在簡陽縣衙一覺醒來,已是八月初六的辰時。
總兵田征癸已在縣衙大堂候見多時了,見奎煥從後堂出來,就連忙起身參見。
奎煥伸了個懶腰,才對田征癸說道:“田大人辛苦了!來坐下說話!”
這田總兵其實也是卯時才起來,昨夜奎煥讓他清理戰場,他見奎煥進了城,他就讓手下的幾個管帶去清理戰場,他讓親兵給自己收拾了一頂軍帳,自己也去睡覺了。卯時,親兵進來叫醒他,說管帶們來回話,他才起來。聽完管帶們的匯報,他這才進城來給奎煥匯報。
他給奎煥行完禮,然後就坐到了對麵。
奎煥就問道:“田大人,戰場清理完了?”
田征癸答道:“稟軍門,戰場清理完了。情況是這樣:昨天簡陽一戰,擊斃自匪首郝天民以下大小匪首匪徒,共九千三百七十一人;繳獲快槍、火銃、土炮、銅炮、大刀等兵器八千八百四十九件。我軍自董副將、林標統以下陣亡將佐二十三人,兵弁四千六百四十七人,傷一千六百三十二人,被逃逸匪徒掠走快槍一千四百餘枝,子彈無法核定。眼下城外堆積的死屍,繳獲的兵器。如何處置,請軍門示下!”
“把董副將、林標統等將佐的屍身用棺木入殮,然後派人運送回成都,其餘死屍,就讓城裏的百姓出城去,在城外挖些大坑埋了就行了!既然官兵中有戰場死而挺立者為神的說法,那個匪首郝天民,也給個棺材埋了!至於那些兵器嘛,揀好的讓營兵帶上,其餘就在簡陽入庫。”
“軍門,簡陽城陷,知縣袁時俊就不知去向,也不知是死是活,這讓百姓埋屍,兵器入庫,末將不知交誰去辦哪?”
“田大人,唉!昨天一天殺下來,頭都殺暈了,本督竟把這個情況給忘了!這樣吧,就讓你手下的哪個營留下,駐守簡陽,那個管帶就先署理簡陽知縣,讓他在這裏辦這些事,我們就帶其餘各營人馬出發,繼續追剿逃逸的匪徒!”
“是!末將就去布置!”
“哦,對了,田大人,我們昨天一共投入了三十三個營的人馬,現在還有多少個營?”
“回軍門,打散、打完了的營已沒法歸建了,除馮大人帶走的十營外,現在簡陽城下,包括受傷的,還有七千多人,歸建後還有十五營多一點,除去重傷的,還有十三營。”
“好!你去布置,我們帶十二營人馬追敵,其餘人馬就留下駐守簡陽,受傷的就在簡陽養傷。本督給趙大帥寫個戰報,半個時辰後,我們出發!”
田總兵去了。奎煥就給自己那個隨身的師爺說道:“情況你也聽了,你去寫個戰報,你知道該怎麽寫的,寫完給我說說,就叫快馬直送成都!”
那師爺應了一聲,就去寫戰報去了。
那師爺是個作假的高手,他先把戰況大肆渲染一通,再把斬敵數量翻了一番,才把自家的損失如實報上。
寫完讀給奎煥聽了。
奎煥說道:“好!馬上送走!”
他就在大堂上等田總兵回來,然後出發。
田總兵回去後,先找來自己的一個親信管帶,把駐守簡陽善後的差事給了他,然後就把其餘管帶召齊,讓他們做好出發準備,又把那些被打得沒了建製的散兵,補充到還有建製但兵員不齊的營裏,讓他們在南門外等候命令,他就回來見奎煥了。
奎煥就跟他出城,帶著十三營人馬出發了。
那個留署簡陽知縣的管帶,留下一些營兵守兵器外,就帶人在城中驅趕百姓出城,讓他們帶工具去挖坑埋屍。同時又去弄了二十三副棺材,把董副將、林標統等入殮。
被驅趕到城外的百姓,在城東城西城南五裏外的地方,挖了數十個又大又深的坑,把死屍按清兵和匪徒分別抬了進去,然後再蓋上厚厚的土,就算埋了。
這樣忙活到第三天傍晚,才把死屍埋完。在城南的那片戰場上,就剩下仍然挺立著的郝天民的屍體了。
那個管帶親自帶著一小隊人馬,抬著一副薄棺,緩緩地走到郝天民的屍體前。他看那郝天民,仍是怒目圓睜,雖然已沒了眼神,但還是讓人有些不寒而栗,稀疏淩亂的花白頭發在傍晚的風上飄拂著,似乎仍在呼喚他的兄弟,要與這個世道抗爭到底!
那管帶看了一陣,嘴裏輕輕念道:“郝天民,郝老爺子,你這個老匪首,你活著要與朝廷作對,你死了還要做神,下官已奉上司之命,給你備了棺材,現在就請你入土為安!請你不要為難下官,請你不要嚇著我的兄弟!”
他念完了,就對那小隊人馬說道:“兄弟們,來,請這郝老爺子入土為安!也讓大夥完事大吉!”
幾個士兵一起上前,齊聲喊道:“戰神老爺升天歸位囉!戰神老爺升天歸位囉!”
接著,他們就把郝天民的屍體放平在地,卻怎麽也取不了他手中的大刀。就問他們的管帶道:“大人,這咋辦?”
那管帶說道:“能咋辦?就跟他一起埋了吧!”
幾個人就把屍體連著大刀都放入了棺材,一個大膽的又伸手去拂郝天民的雙眼,想讓他瞑目,卻抹不下他的眼皮,隻好拿了一張草紙蓋在了他臉上。然後就蓋上了棺蓋。
他們把棺材抬到南邊的一個大墳坑邊上,給郝天民埋了個小墳堆。深夜後,又有人來到他的墳頭,給他插了一塊寫了一個“郝”字的木條。
郝家山的第十三代山主、綿州袍哥“信義公”大堂口大龍頭郝天民,就在簡陽城南門外的這個地方長眠了。
數月後郝雲峰才帶人來簡陽尋找父親的屍體,經人指點,才找到了這插了寫著“郝”字木條的墳墓,把棺木起出,運回郝家山,安葬在郝家的祖墳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