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 朝旨革職難撂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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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榮縣的形勢並沒有繼續惡化。

    奎煥與王天傑在威遠以北打成了膠著狀態,沒能突破王天傑的防線;龍鳴劍這一路回援榮縣的人馬,在離榮縣縣城四十裏地的地方擋住了內江西進的巡防軍,而貢井、自流井一帶的保路軍又躡這路巡防軍之後,再次迫使它向內江方向後撤。

    但是因戰事緊急,王天傑等人都沒有派人把消息給龍鳴劍傳過來。

    接下來在湖北武昌發生的事情,則緩解了川省保路軍的困境。

    八月十八這天,在武昌積極準備起事的革命黨孫武等人,在漢口俄租界配製炸彈時不慎引起爆炸,俄國巡捕聞聲而至,在他們的住處搜去革命黨人名冊、起義文告、旗幟等,並拘捕劉同等六人,隨即將他們引渡給了湖廣當局。

    革命黨要在武昌起事的秘密泄露了。

    湖廣總督瑞澄下令關閉城門,四處搜捕革命黨人。

    情急之下,革命黨決定當天晚上子時發動起義,但武昌城內戒備森嚴,各標營革命黨人無法取得聯絡,當晚的計劃落空。

    八月十九,武昌新軍中的革命黨人自行聯絡,約定以槍聲發動起義。

    入夜之後,新軍工程第八營的革命黨人打響武昌起義的第一槍,奪取位於武昌中和門附近的楚望台軍械所,繳獲步槍數萬支,炮數十門,子彈數十萬發。

    第八工程營左隊隊官吳兆麟被推舉為臨時總指揮。

    亥時初,起事的三千多新軍在吳兆麟的指揮下,分三路進攻總督署和旁邊的第八鎮司令部。從武昌城外趕來的炮八標,在中和門和蛇山上構建起炮兵陣地,開始炮轟督署。

    但這一輪攻擊沒能打下督署。

    子時後,起義新軍再次發起進攻,並突破敵人防線,在督署附近放火,以火光為標誌,蛇山與中和門附近的炮兵向光處發炮轟擊,炮炮命中目標。湖廣總督瑞澂打破督署後牆出逃,第八鎮統製張彪仍舊在司令部頑抗。

    天快亮時,起義新軍經過反複的進攻,終於占領了督署和第八鎮司令部。張彪率殘部逃出了武昌。

    八月二十、二十一,漢陽、漢口的革命黨聞風而動,率駐紮當地的新軍起義,光複漢陽和漢口。

    起義新軍占領武漢三鎮,立即成立了湖北軍政府,推舉第二十一混成協協統為軍政府都督,改國號為中華民國,並通電全國,宣布湖北脫離滿清,獨立了。

    卻說在成都趙爾豐,正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奎煥率軍直驅榮縣,迅速撲滅榮縣這個保路軍反叛中心。他在八月二十得到了武昌第八鎮新軍兵變的消息,他擔心朱慶瀾的第十七鎮新軍得到消息後,也來個兵變,成都就完了。他立即讓在城中休整的巡防軍加強城防,同時電令奎煥放棄攻擊榮縣,率所部速返,拱衛成都。

    當他做完這個部署時,探馬卻給他帶了好消息:匪首秦載賡、龍鳴劍斃命。

    他忙叫人把回報的探馬找來尋問詳情。

    從井研來的探馬回答說:“大帥,井研保路軍匪徒內訌,秦載賡趕往井研處置,被免除井研縣都督之職的匪徒鄧大興,在井研城北惡虎嶺設伏,把秦載賡及其隨從數十人全數擊斃了。”

    “消息確實?”

    “確實!小人去了井研匪徒公祭秦匪的現場!”

    “那匪首龍鳴劍呢?”

    從榮縣回來的探馬答道:“大帥,這個小人沒有親見,但榮縣已經盛傳,匪首龍鳴劍在率軍襲擾敘府途中,得到了秦匪身死的消息,當時就吐血暈倒,被救醒後,龍匪又大叫數聲‘大哥’,接著就吐血不止,一個時辰後就斷氣了!”

    “龍匪不是去嘉定府了嗎?怎麽又去襲擾敘府了呢?”

    “回大帥,龍匪先是去了嘉定,在嘉定就病得不行了,就被匪徒悄悄送回了榮縣,大帥與端大帥聯兵攻榮縣,龍匪為解榮縣之急,就強撐著帶匪徒襲擾敘府,結果就在路上吐血死了。”

    “嗯,這麽說,龍匪吐血身亡倒是真的了!好,你們打探消息有功,來人,給賞!”

    兩人領了賞,歡天喜地地出去了。

    趙爾豐得到這個消息,鬆了口氣,心裏終於有了峰回路轉的感覺。

    趙爾豐興奮地對廖、高、湯三位師爺說道:“看來川省的局勢就要改觀了,那個老匪首郝天民,讓奎軍門在簡陽斬殺了,現在,這兩個主要匪首也死了,那些匪徒就是真正的烏合之眾了,隻要重新布置追剿,就不難將其蕩平了!”

    廖思乾聽趙爾豐這樣說,也點頭說道:“大帥所說甚是!現在正是重集兵力,全麵追剿的大好時機。如果傅華封大人能從邛州殺過來,端方大人能從敘府北進,一鼓蕩平川南的叛亂,應該不是什麽問題!”

    高達永、湯懷仁也隨聲附和道:“就是,就是,總算是峰回路轉了!”

    趙爾豐也覺得,四川的局麵就要峰回路轉了。因為主要的匪首都死了,保路軍匪徒就成了群龍無首的烏合之眾,也就掀不起什麽大浪了;而湖北新軍兵變,這亂子比四川更大,內閣的眼睛都盯到湖北去了,內閣給他的壓力就減輕了,他也就可以從從容容地解決四川的事了。

    他就讓三個師爺把秦、龍兩匪首斃命的消息做成捷報上奏朝廷,同時又派人向在成都的官員做了通報。

    在成都的官員們都以為峰回路轉了,然而,川省的局麵卻是急轉直下,一下子就完全失控了。

    八月二十一,武昌兵變,成立鄂省軍政府,通電全國,宣布獨立。

    這個消息傳到了四川,成都一帶的第十七鎮新軍就炸了鍋,下級軍官和士兵紛紛拒絕執行上級命令,甚至自行張貼布告,宣布:

    即日起,第十七鎮新軍不再與保路軍作戰。

    跟隨奎煥追剿的第十七鎮新軍人馬也想動作,但奎煥命令新軍軍官嚴控部隊,凡有異動的軍人,立即就地槍決,所以他部下人馬沒有出事,但已是人心渙散,不能繼續作戰了。

    各地巡防軍見新軍如此作為,也紛紛退入營盤不再主動出戰。

    川省的槍聲停了。

    保路軍開始自由地向成都湧來。

    郝雲峰也把自己的三四千人馬帶出龍泉山,向成都靠了過來。

    趙爾豐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隻得派人去資州傳令,讓奎煥率停留那裏的追剿大軍經簡陽迅速撤回成都,然後下令緊閉成都四門,又急電傅華封率軍馳援。

    但是更壞的情況卻不是保路軍向成都進逼,而是朝廷對川省政局的處置。

    八月二十二,端方於重慶致電內閣,彈劾趙爾豐:

    川督趙爾豐行事操切,處置乖謬,誘捕蒲羅,以啟禍端,肆凶屠民,糜爛川省,致朝廷無奈而以鄂軍入川平亂,鄂軍動而武昌虛,故為亂黨所趁。鄂省之變,禍首實為川督趙爾豐,今宜即革其職,交部定罪,且速梟其首,以謝川之紳商百姓!

    另:朝廷宜速下旨,釋放蒲羅諸人,為其昭雪正名,以正川民視聽,而息川省騷亂。

    朝中禦史也聞風而動,紛紛上奏彈劾趙爾豐。

    八月二十五,上午,內閣給趙爾豐發來電傳諭令:

    茲爾川省總督趙爾豐,處置川務失策,致川省全省糜爛,著即革去四川總督之職,仍回任川滇邊務大臣,兼辦川省剿撫事宜。所遺四川總督之職,由岑春煊繼任,岑到任之前由端方署理,而端方至成都之前,仍著趙爾豐護理。

    接到內閣的這份諭令,趙爾豐憤懣至極。

    他把諭令看了又看,想了又想,才神情沮喪地對師爺們說道:“唉,沒想到我趙爾豐真的成了替罪羊啊!”

    廖思乾說道:“大帥,事已到此,幹脆把這護理之事也辭了,趁勢抽身,回打箭爐去吧!”

    高達永也說道:“大帥,從這汪渾水中抽身本來就難,現在正是機會,我們趁早走吧!”

    湯懷仁也說道:“大帥,現在讓你護理,說不定是個套子,等端方到了,把印接過去,才來整理您,讓您頂糜爛川省之罪,那時怕想走也走不了呢!”

    趙爾豐就問道:“你們都覺得是撂挑子走人的時候了?”

    “對,大帥!”三人都點頭答道。

    趙爾豐就說道:“你們都說走,回打箭爐,我也想撂了這個挑子,今天就回打箭爐啊!”

    高達永道:“大帥,我們現在就準備,馬上給內閣發電報,把這護印的差使給辭了,然後就走啊!”

    趙爾豐搖搖頭說道:“你們呀,你們呀,你們就沒想,眼下這局麵,我們就算出得了成都,我們又能走得到打箭爐嗎?”

    高達永問道:“大帥,怎麽就去不了打箭爐呢?”

    趙爾豐道:“恒生啊,你平時腦子也好使嘛,怎麽現在還想不明白呢?這一個多月,我們在成都這一帶打仗,死了多少人啊?他們會把這些都算在我趙某人頭上,他們都跟我有血海深仇啊!再說,我們從打箭爐帶來的人馬,現在就半個營了,朝義也死了,誰保我們殺出這重重難關?傅華封馳援成都的人馬,這麽久都沒能衝過大關,我,你三個,再加上那半營人馬,殺得過去麽?”

    廖思乾就說道:“大帥,我們也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呀!”

    高達永也說道:“是呀,大帥!”

    趙爾豐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呀,這挑子肯定得撂,但得等準備好了才撂,要撂就得撂幹淨,不給自己留後患!”

    廖思乾就問道:“大帥,怎麽準備?”

    趙爾豐道:“你們想想,這岑春煊就算還在武昌,也許他早就逃到別的地方去了,他要到成都上任,起碼得幾個月,而端方呢,還在重慶,這路上又走不順當,他到成都,也起碼要一個月,而我現在還在護理川督,就還能下令讓奎煥把簡陽的人馬調回成都,那田征癸跟保路會是有大仇的,他也不敢久留成都,就讓他帶手下的那幾營巡防軍,跟我們一起殺往打箭爐,如果能得到傅華封接應,我們肯定能回到打箭爐!”

    廖思乾又問道:“大帥,我們眼下做什麽呢?”

    趙爾豐說道:“現在首先是調整成都的防務,第十七鎮新軍,我怕靠不住,他們要是也像武昌那樣來個兵變,我們就哪裏都去不了了!”

    湯懷仁道:“大帥,現在成都就馮玉光那幾營巡防軍,再也沒兵了,這防務怎麽調整呢?”

    趙爾豐道:“現在要把第十七鎮的人馬都調到城外布防,用高高的城牆把他們擋在城外,就算他們要作亂,我們憑借城牆和馮玉光的人馬,也能抵擋一陣子。我再把奎煥的大軍調回來,成都就沒問題了,到那時,我就撂了這挑子,立即回打箭爐!”

    “大帥,你是算無遺策啊!”廖思乾讚道。

    趙爾豐道:“這哪是算無遺策呀!這是沒辦法啊!馬上派人知會成都的司道等各級官員來督署會議,給他們宣布內閣的諭令,看他們覺得該如何料理端方到成都之前的事務,這樣,我就好以護理川督的名義來處理川省事務。你們去安排一下吧!”

    “大帥,要不要知會第十七鎮?”

    “第十七鎮的標統管帶等軍官都在城外,就不要叫他們了,就隻請朱統製來會議就行了!”

    “是,大帥!”三人答應著去了。

    他們去了,趙爾豐一個人在議事廳裏來回踱著。

    現在成都四周的保路軍又在向成都靠過來,而城內城外隻有馮玉光的六個不滿員的巡防營,再就是當時留下來守城的四營新軍,合起來總兵力還不到五千。用這些人馬來守成都,本來就是捉襟見肘,可是這新軍已經靠不住了。雖然,留在城裏的新軍不到兩個營,而且也沒有什麽異常舉動,但趙爾豐心裏的弦已經繃緊了。

    新軍如有異舉,那巡防營會不會也跟著作亂?對這個問題,他實在沒底。

    他想,首先得把那不到兩營的新軍調出城去!隻要他們不能在城裏作亂,那麽巡防營嘩變的可能性就小了,那麽城裏就還是比較安全的。可是,調新軍出城的理由呢?

    如果讓新軍覺得是因為不信任,才調他們出城,那新軍作亂就有借口了!怎麽才能讓他們不察覺,就老老實實地出城呢?

    加強城外防務,避免蜂擁而來的保路軍再次圍城?這個理由說得過去!

    這個理由不夠充分!

    讓新軍集中布防,便於指揮?對!這個理由應該不會讓人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