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吳甡的思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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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處於大陸內部那獨特的幹燥氣候,沒有讓南方水鄉長大的吳甡產生半點不適。空氣中被風卷起的土沙,雖然弄髒了吳甡身上的官服,但是這位新任巡按禦史臉上的表情沒有出現絲毫的變化。

    自從趕到陝西以後,吳甡四處不停求訪陝西的士紳民眾,希望能調查清楚陝西流賊產生的根本原因,以及目前猖獗賊亂的詳細情形。然後又思考應當如何賑濟各地州縣,希望能盡快替聖上撫平陝西的亂局。

    經過吳甡的詳細了解,幾乎所有人都一致認為,治理陝西的亂局就一定要先賑濟延安府。而要想讓延安府不再出現動蕩,則要先讓延綏鎮邊堡裏的軍民穩定下來。因為延綏鎮的士兵們不斷絕望的難逃,他們不停在南邊製造事端,同時也把自己的戰鬥經驗傳給南方的變民們,致使陝西的流賊越來越難對付。同時延綏鎮的士兵不斷逃亡,也造成了官軍自身戰力的衰減,此消彼長之下賊亂自然一直無法擺平。

    如果說持續數年的天災隻是催化劑的話,那其實朝廷對延綏鎮士兵們一直以來的忽視,就是陝西賊亂眾多原因之中,埋藏在最深處的病疽。它不斷冒出來的膿血,漸漸擴散到了陝西的其他地方埋下了病因。

    即使沒有陝西天災這個催化劑,它最終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爆發。這個問題並不是在天啟年間埋下的,而是在更早的時期就注定了的結果。

    延綏鎮四麵黃沙,無可耕之地,專倚兩運為續命之膏。自從改變本色(糧食)的支付,以折色(銀錢)代替之後,陝西府庫就變空了;自從改變運輸糧食換為繳納銀子,增加浮課使鹽引遭到遺棄,陝西的鹽政也廢了。

    自從鹽商回到原籍,商屯都已經荒蕪,各地的豪強和地方武官目無法紀的占據,陝西的屯政也廢了。因為不分情況盲目的追究倒損的責任,陝西的馬政也廢了。

    再加上朝廷不斷抽調延綏鎮的部隊出省應援,精銳士兵幾乎都已經抽調俱盡,再加上凶年相繼,月糧一直發布出來,這就是饑軍們相繼為盜的根本原因。

    而靠近延綏鎮的延安府和慶陽府荒涼貧瘠,可是官府卻一直加派遼餉,從早到晚不停追討。更糟糕的是,官府將征收的事情委派於吏胥包棍之手,百姓們一人逃亡就連累一戶,一戶逃亡就連累一甲,一甲逃亡就連累一裏,剩下的百姓全無生趣。

    富裕的百姓因此成為貧民,貧民活不下去又隻能選擇投賊,北邊的逃卒趁機就把他們糾結起來,這就是饑民為盜的根本原因。

    軍人和民眾都選擇為盜,還有一些不軍不民的人也選擇了同樣的道路。這些人就是邊地的軍餘,以及去職武將的家丁。這些人強勁凶悍同時馬嫻熟,因為他們沒有月糧的供給,又畏懼耕種土地的勞苦,把做賊為亂視為理所當然。

    當他們乘馬而出就四處劫掠,搶回來的糧食財物就分給自己的親朋好友。而因為他們身份的特殊性,邊鎮的武官們或武官的左右心腹也和這些人有聯係。貪婪的武官接受他們的賄賂,懦弱的武官不敢與他們為敵。

    延綏鎮軍政係統不能發揮作用,所以也就沒有官員出麵對這些人進行管理和處罰。致使這些人的黨羽越來越多,他們也越發膽大妄為,最後直接掀起了叛亂,這就是軍餘們為盜的根本原因。

    逃卒、饑民、軍餘們相繼為盜的例子屢見不鮮,這是這些賊寇在剛開始作亂時還沒有那麽多的組織,影響力看起來很小。地方官府們就視為平常,致使各地都沒有防備,等賊寇勢大之後就出了大亂子。

    等到地方官們發現事情的嚴重性之後,就紛紛上報調來了官軍開始鎮壓。可是調來的邊兵們大都與盜賊中的人相識,臨陣時他們甚至還會站在一起互相聊天。

    因此邊兵在和盜賊相遇後,會出現私下裏談判擺平事端,而不付諸武力的局麵。有時盜賊們會主動割下自己部眾裏的老弱病殘的首級,用這些幫助邊兵們交差獻功。有時將輜重遺棄,任憑對方隨意搶掠。

    然後上下轉相欺瞞,將盜賊趕出境外,就上報蕩平盜賊。每日每月的玩忽職守,最後就造成了陝西猖獗的賊亂。去年延綏鎮因為勤王軍東調出關,造成了全鎮兵力的空虛,賊亂就趁此做大,當時人心惶惶,連延綏鎮的鎮城都差點保不住。

    所以在治理延綏鎮的問題時,除了要賑濟饑餓的軍民,還要催促延綏巡撫洪承疇好好整頓延綏鎮的吏治,對於一些庸碌之輩絕不能手軟。

    想到這裏,吳甡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自從進入陝西開始賑濟工作以來,他見到了太多庸碌無為之人,讓負責賑濟的他感到十分失望和憤怒。

    唯一讓吳甡敬佩的,隻有一個西安府的推官史可法辦事相當勤勉。史可法不僅迅速又仔細地完成了賑濟工作,而且表現地十分勇敢。被吳甡臨時北調延安府的他,在流賊還沒退去時微服出訪,一個人騎著馬就跑遍了各處的鄉村,苦心完成工作的態度簡直就像是戲文裏傳唱的人物。

    吳甡認為史可法是個傑出的人才,以後的成就一定不小,所以接連向朝廷上疏讚揚他的功績。所以吳甡在和陝西撫臣練國事,以及還留在陝西境內的按臣李應期商議過後。就委任史可法全權負責延安以南州縣的賑濟,與負責延安以北州縣的撫臣洪承疇相對應,算是相當信任史可法了。

    “大人,派出去打探的人都回來了。”吳甡的下屬在這個時候突然前來匯報,打斷了吳甡的思緒。

    “調查的結果怎麽樣,糧價有下降的趨勢嗎?”站在荒野中的吳甡回過了神,詢問起部下的工作結果。

    “延綏鎮各地的糧食價格都降下來了,之前鬥米六錢的,現在下降為五錢五分。豆麥五錢的也已經下降到了四錢五分,而且隨著山西省的糧食不斷運進來,糧食的價格還在不斷下降。”屬下如實的匯報著收到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