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蔡仲全的觀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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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五年十二月初七日,臨洮總兵曹文詔帶領三千五百名精銳馬步官軍,從已經大定的慶陽府啟行。

    之後東出潼關,渡河直抵山西蒲州、河津等流賊盤踞的地帶。在他們強悍的戰力下,所到之處的流賊都不是陝西應援軍的對手。

    剛剛出關的秦兵們,以勢不可擋的氣勢一路推進到了平陽、潞安一帶。這些地區的流賊在竭力應對晉兵圍剿的同時,又不得不與剛剛出關的秦兵開始接戰。

    曹文詔所部士氣如虹,除了因為沿途州縣都勉強拚湊出了足夠的糧草。更重要的還是因為在出征前,洪承疇私下裏告知他們,朝廷將會提升該部一眾武官的職位。

    而時間到了崇禎六年正月時,北京的兵部官員們確實是有如此的考量,大部分此次應援的秦兵武官都很好決定,翻看之前他們在陝西的作戰功績都最終作下了決定。

    曹文詔這位主將,現在是以客軍的身份,能節製山陝諸路官軍。隻有之前被調入山西的總兵張應昌可以不受他節製,兩人繼續在山西配合作戰。

    而之前曹變蛟、馬科、馮舉、劉成功幾人雖然是遊擊將軍,但實際上他們並沒有被朝廷實授此官。像是曹變蛟隻是一個守備官,兼管遊擊事而已,而原職位更高的馬科、馮舉、劉成功也隻是原任都司僉書。

    現在曹變蛟被直接提升兩級,馬科他們三人被直接提升一級,都已經成為了實授遊擊將軍。而其他的武官,像是原任守備平安、刁明忠、賈承芳、翟應祥、曹文耀也各加一級,都成為了實授都司僉書。

    但是有一個人卻讓兵部大佬們產生了爭執,那就是前降丁頭子張孟金。

    張孟金此人身份過於尷尬,比不得其他那些根正苗紅的善戰武官。雖然他之前立下的功績確實很閃亮,可是因為前幾個月的安排裏,此人已經被晉升為實授都司官了。

    現在若是把張孟金也上調個一級,那就是實授遊擊將軍。對於一個投靠官軍不到兩年的降丁頭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惹眼了。

    張鳳翼這位兵部尚書,雖然用之前延綏西路出邊搗巢的大功,堅持要給張孟金一個實授的遊擊將軍。可是紛擾的其他官員們,還是借機生事一直定不下來。

    他們認為張孟金這個好運的家夥,隻是趁虎墩兔西遷的時候,撿軟柿子斬殺和俘虜了數百名老弱(俘獲裏麵有部分漢人)而已。

    而且張孟金在即將領兵應援山西的時間點,突然跑出牆外尋釁蒙古人。這分明就是想故意生事,讓自己繼續安穩的留在西路而不願聽從征調的表現。

    這件事的性質,就與當初杜文煥在天啟元年拒絕征召援遼一樣。當時杜文煥私自出兵河套搗巢,致使套部報複,延綏鎮再次開啟戰端,蒙古人甚至大入包圍了延安府城,一直大掠了十餘日才離去。

    對於這些反對自己的觀點,張鳳翼氣得有些胸悶。他知道這些生事的官員是想借機打擊自己,因為延綏西路兵備道戴君恩是自己的同年。

    這些反對自己的人認為,之前延綏西路出邊搗巢之功,本來就是一場有私開戰端嫌疑的擅自行動。兵備道戴君恩等人突然幹這事,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而且還很有可能與自己這位兵部尚書有關。

    這些人對於延綏西路如今安穩的環境充耳不聞,張孟金等人沒有絲毫推脫就帶兵趕赴山西的態度也視而不見,總是要強行牽扯什麽詭異企圖而不斷懷疑。這種永無休止的幕後鬥爭,實在是無助於朝廷各種工作的展開。

    張鳳翼認為自己應該繼續堅持,所以強硬地把自己的決定交到了崇禎陛下的麵前。同時還把戴君恩和已經調到山西的吳甡,兩位同年對張孟金一夥的評價公文,全都遞給了皇帝陛下過目。

    崇禎皇帝其實也收到了一些風聞的禦史私下裏的報告,對於張鳳翼、戴君恩、吳甡,乃至於之前被免職的張福臻幾人的關係,都有了一個大概的了解。

    雖然對於禦史們懷疑,張鳳翼任人唯親的說法有一點在意。但是考慮了一番過後,崇禎還是決定在這個時候支持自己的兵部尚書,朝廷的中央決策還是應該更有效率比較好,永無止境的內耗確實讓人看不下去。

    不過崇禎畢竟有些在意禦史們的說法,所以張鳳翼的提案也沒有完全通過,而是妥協地成為了都司管遊擊事,說是再有傑出戰功才會給予實授職位。

    這項決定最終被作出後,雖然張鳳翼心裏在吐槽,但總算是維護了他的威嚴。

    所以張孟金這位身份尷尬的降丁驍將,最終沒有成為實授的遊擊將軍。而是在一眾都被晉升了職位的武官中,顯眼的成為了一個較為特別的存在,這也引來了一些對張孟金存有妒忌心理的同僚譏諷。

    至於張孟金等人之後的反應如何,這事情還不知道,現在更值得關注的是他的三弟張孟誠。

    被他使手段留在老巢的三弟,此時正在金鼎山忽悠一眾保安的土財主們,加入他那個任何人都覺得過於大膽的開發計劃。而在他身邊的,還有蔡矮子的五弟蔡仲全。

    ……

    一名在邊牆外開墾過土地的漢民,正在向場中的土財主們,介紹邊牆外的糧食產出。雖然在他嘴裏,那些特別肥沃的土地是保安一半旱地的八、九倍,甚至是十倍以上。

    可是在場的聽眾們反應並不熱烈,這讓場中的氣氛很是尷尬。但是在秀才頭領的幾次補充發言下,識相的財主們總不至於太過冷場。

    “秀才,你覺得這樣能行嗎。之前你和二哥(蔡仲德)可是從這些人身上敲了不少銀子和糧食,現在想再從他們身上摳出錢糧,又能擠出多少?”

    蔡仲全在掃過在場的本地土豪一眼後,立刻就對秀才的想法產生了不少懷疑。情況看上去不怎麽樣,秀才的籌資計劃可能不會成功。

    “蚊子再小也是肉,能刮出多少是多少吧。”

    剛剛發言結束的秀才,他也看到了場中“客人們”臉上的表情。不過這位九妹夫也沒有表現的太過失望,隻是認真地在繼續執行執行自己的工作。那平淡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像是漫不經心。

    對妹夫的反應,蔡仲全頓時變得有些無語。

    之前秀才跑到艾蒿巔訴說了他的想法,幾乎所有的人都覺得這位姑爺是瘋了,居然要跑到邊牆外去開墾和放牧。

    最後的結果,自然也就沒什麽人響應秀才的號召。大夥反而不停規勸他返回正途,七叔(張孟誠嶽父)也認為自己女婿是不務正業,還生氣地訓斥了他一遍。

    可是秀才不知道是不是著了魔,一直不願意放棄。最後艾蒿巔的頭領們實在是聽煩了,就各自湊了些私房錢讓這位姑爺揮霍。但是因為總數也有一百多兩銀子,所以就讓蔡仲全作為艾蒿巔的代表跟了過來。

    蔡仲全也是因為不想待在自己大哥的羽翼下,一直也想著闖出一番事業。所以在聽聞了秀才的想法之後,主動就投了三十多兩銀子,算是比較支持張孟誠想法的另類。

    可是看到秀才這陣子的忙碌以後,一直沒有搜集到足夠的銀錢。金鼎山留下的頭領們都不看好這事,連九妹都藏起了她自己的嫁妝,足見秀才這陣子的籌備有多艱難。

    現在看來,這次秀才以私人名義召集保安本地的其他土豪,可能也不會得到多少資助。雖然這些土豪們懼怕秀才,可是他們也分得清秀才此次的權勢。

    就像現在,一名在聽了牆外土地有多肥沃的本地土著,此時就正在吐槽塞外的日子有多難過。

    “……口外寒早而暑尺,三月而冰未泮,四月而草始萌,麥成在夏至之後,霜降或中秋之期,盛暑不廢羊裘,嚴寒必資土室。所以子信兄,這牆外開墾之事還是太過異想天開了吧。”(注一)

    蔡仲全看到場中這反對的家夥,舉止倒是斯斯文文的,可是眼神看起來很銳利。雖然剛剛他說的話自己沒全聽懂,但是對方似乎說的很有道理,周圍的土財主們都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如今牆外的達子自顧不暇,即使在數月之後趕了回來,我們也應該已經在牆外站穩了腳跟。況且西路的官軍素有威名,達子也不想撞個頭破血流。此次牆外墾牧將由我親自帶隊,尚德兄難道還怕種不出糧食嗎。”

    畢竟是要求於人,秀才在最後的回複,語氣說的倒是像朋友開玩笑似得。不對,秀才似乎真的和這小子比較熟,而且剛剛這小子好像是在叫秀才什麽“子信兄”!?

    反應過來的蔡仲全,連忙開始回想。這看起來和秀才比較熟的人,好像是保安南邊一個李姓宗族的代表,雖然他們李家比不上金鼎山和艾蒿巔兩座龐然大物,但是家中也算是有些資財。

    據自己大哥和二哥兩人說,這李氏在保安縣這幾年的動蕩之中還能勉強保住家業,好像就是因為眼光很準,決策上沒有出大錯,應該也是有能人指點,難道就會是這小子!?

    蔡仲全對著場中侃侃而談的小子,是越看越眼熟。拚命回想了一遍以後,終於想起以前好像在侯三光那家夥身邊也見到過此人。

    ps:注一:前麵的文言文,出自光緒《靖邊縣誌》卷四的《藝文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