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九之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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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幕郡,鐵壁關。
這處位於灰幕郡東南部的城牆遺址,雖然保存完好,但鑒於如今的戰爭形態,早已失去了原有的作用。
當太陽從東方的地平線升起的時候,清晨的陽光鋪滿了灰白色的石牆,牆縫中的野草仿佛也在一瞬之間有了生機。
老爹在侍從的陪同下,難得的在這樣不錯的天氣出一趟門。
“你們自己忙自己的去吧,有梵登在這裏就夠了。”老爹下令道,隨從們便各自鞠躬退下了,城牆上隻留下主從二人。
“現在沒有別人,上師你就別裝了,不必拘泥於主從賓客之道。”老爹說道。
這位名叫梵登的身材修長的侍從鬆了口氣,麵露微笑,“小僧近些年來以苦行遊曆天下,多因身份敏感不被接納,這世上願靜聽小僧我妄言的,也就隻有您了。”
“上師言重了,普天之下皆為道,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大藏經》,隻是你我可以放下自己心中的經文,天為蓋,地為席,談經論道而已。”
“自從成了老爺的座上賓,小僧苦行自感荒廢,哪裏敢妄稱談經論道。”
“身體之苦謂之苦行,思維之苦亦能稱為苦行。經道者,思辨也。上師不忘時刻牢記苦行,證明上師依然心中依然存道。既然有道,有哪裏不能稱為談經論道呢?”
“老爺慧根,小僧自歎不如。隻有一事,在遇到老爺之前,小僧自認為有所明悟,可如今深知道外有道,願與老爹研討一二。”
“但說無妨。”
“同他人談經論道,自然是好,可正如老爺所說,人人心中都有一本隻屬於自己的《大藏經》。文法不同,立意不同,教人做派也不同。倘若想要論法布道,如何將你我心中這本真正的經書,告知天下呢?”
“唯言語爾。”老爹緩了口氣,繼續說道,“言者文也,語者論也。文尊其道,語尊其序。這便是文法,將自己的道,用合適的言語散布與眾,雖不求一呼百應,也會有一人願聞其詳吧。一日傳一人,終生不懈,終歸會世人皆曉你我之道。何惑之有?”
“老爺有一事不知。”
“哦?說來聽聽。”
“小僧不曾入寺修行,雖自稱密宗比丘,但也自知道行淺薄,能得一呼一應,已是生而有幸。先師賜法名梵登,是希望底子不懈,終有一日能一登佛塔頂。可小僧並非聰慧之人,有辱師望。現在看來,我的經道在一開始就已經偏離了先師的期望。那小僧的苦行,還能算得上真正的經道麽?”
“上師,那我問你,什麽樣的經道才能算得上真經呢?”
“自然是能導人向善,救人疾苦的經文。”
“那你又知道,為何世人都不願聽你傳道布教呢?”
“小僧不知。”
老爹的語氣變得低沉,“因為,他們已經不再需要在他們看來,毫無意義的自我安慰了。上師,這並非我出言不敬。至少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樣,除了待在病房裏動動眼睛和手指,哪裏都去不了。”
梵登沒有說話,老爹說的話和他所想其實是一致的。救人疾苦?人隻能自救,又有何餘力為他人赴湯蹈火。說不定他的苦行,也隻是對自己來說的自我安慰罷了。
就如同這一款仿佛能夠知曉人內心的遊戲,在他登陸的那一刻起,就賦予了他【苦行】這樣一張諷刺意味的卡片。
梵登平日裏的苦行為他積攢了超越理的能力,他的感官敏銳,不僅能免疫傷害,瞬間移動,甚至可以做到臨空飛行。但他的雙手孱弱,終究隻能拿得起一把竹製的手杖。任何來自於自身的殺意,都會讓他失去苦行的能力。
他能讓自己超脫苦難,卻沒辦法讓世人,讓教眾,讓苦難之人能有所幸免。
出家人忌諱執念,但這次他為一個宏偉的靈魂折服了,而這個靈魂,卻寄宿在一副病入膏肓的去體內。他想要知道,這個一呼百應的靈魂究竟有何秘密。
“等我去了,上師你還俗吧。”老爹沉默了片刻,表情有些凝重,“我無兒無女,公司的產業就贈與你了。你是願意繼續做這一行也好,全都賣掉繼續傳教苦行也好……雖然我並不是怕死,也知道現在的我終究也隻是苟延殘喘,總歸也隻是想多看幾眼這個世界罷了。”
這款遊戲通過神經連接讓人沉浸式體驗著這個完整的世界,身體的殘疾會消失。但大腦萎縮的老爹,一部分神經係統已然無法運作,即便在遊戲裏,也隻能簡單的動一動手指,說一說話而已。
這個世界是公平的,又是不公平的。但至少在遊戲裏,並沒有一群如狼一般環視著,想要從一個癱瘓在床的老人手裏攥取利益的“陌生人”。
“老爺,有人。”來不及感歎世態炎涼,【苦行】為他帶來的敏銳感官讓他迅速的發現了隱藏在不遠處的刺客,他迅速的進入狀態,拿起了手中的竹杖,“我去把他帶來?”
老爹不動聲色的低聲說道,“不用,讓他靠近,別讓他傷到我就行,剩下的你自由發揮。”
梵登點點頭,握了握竹杖的頂部,同樣裝作無事發生。他向前走了兩步,站在了老爹和此刻之間,如果敵人的目標是老爹,那麽這樣就不得不轉移陣地了。
拉弓的聲響?
“是個弓手,不過在這個位置,您不在他的視野內。”
老爹沒有說話,依然靜靜的看向初升初升的方向。
箭聲迸發,箭矢卻沒有如預料一般襲來。梵登心道不好,便抬頭望去——一支朝天射出的箭矢隨著飄忽不定的風向精準的從頭頂墜向老爹。
來不及多想,英雄卡【苦行】發動,梵登的身影瞬間消失,下一刻,一個人影被他從樹叢之中丟了出來,重重摔在地上,再次出現在老爹身前的梵登,手中握著那一支從天而降的金屬弓箭。
老爹撥動輪椅緩緩轉過身來,用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嗓音說道,“站起來說話。你是什麽人?”
刺客反被梵登偷襲,雖然心驚,但他此刻甚至已經沒法再逃,便麵對著二人盤腿而坐,摘下了麵罩,一個麵容滄桑的男人嘴角帶著一絲戲謔的笑容說道,“看來這阿西恩特省還真是藏龍臥虎,居然有人能夠一瞬間同時抓住我和我的箭矢,看來我這個排行榜第四名的稱號,真是浪得虛名啊。”
“哦,你是竹鞘?那個能夠在數百米以外用弓箭精確射殺敵人的神射手竹鞘?嗬嗬嗬嗬,久仰久仰。今日何事拜訪啊?”
“聽說老爹神通廣大,不如你來猜猜看?”
“我猜,是為白花小隊而來?”
男人失望的搖搖頭,站起身來,“打擾了,原來老爹也不過如此。”說罷便要轉身離開。
“站住。”一聲語調平緩,卻蘊含了極大能量的聲音,死死的鉗住了男人的雙腳,動彈不得。
英雄卡【九之鼎】發動。
一言九鼎。言語如同有萬鈞之力,對凡人的命令,莫有不從。
這便是阿西恩特省唯一的言靈師,那一個能夠用言語來影響他人的,唯一的王者。
梵登醉心於老爹的言語藝術,同樣也醉心於這言出必有果的王道。他早已知道,人和人的相互理解是不可能的,而能夠讓人互相“理解”的,恐怕就是恐懼以及“暴力”了吧。無論多少次,當這位老人輕易的讓他人俯首稱臣的時候,梵登都感覺仿佛痛飲一般讓人心曠神怡。
這,便是老爹的道。
既通曉人情世理,又能匡正他之惡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