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搬起石頭砸了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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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濟民今天挺高興。

    一副好字,書寫者精氣神凝為一體,一揮而就,當為上等。概內容由心而發,思緒灌注筆端,又有種種感情調動身體,寫出來的字,不僅有筆力,還有情懷。

    沈耘這一幅字,便是如此。

    江濟民可以從其中讀書憤懣,遺憾,哀戚等等情緒。

    可惜,用的紙著實有些粗糙。”這是他唯一惋惜的一點。

    不過他是誰,他可是秦州第一幕僚,區區裝裱的事情,再招來幾個裝裱匠人,用最好的材料和最細微的心對待,何嚐不能將之彌補回來。

    一路上得意洋洋地哼著小調,走進縣衙,正遇上早就等他多時的劉清明。

    姓江的,我知道你去幹什麽了。快將沈耘的墨寶拿來,今夜我便請你去望江樓喝一整夜的酒。”

    劉清明是真的著急,想想老饕嗅到了美食的味道,偏生又放在了別人的桌上,那種感受,簡直是對內心最為劇烈的煎熬。

    是不是,還要給我找幾個姑娘,讓我睡一覺揚州美夢,醒來再聽幾曲柳三變的豔詞,吃一碗東京來的蟹黃羹。”

    不得不說,這是江濟民想多了。劉清明啐一口:“你怎的不說,我這知縣也讓你當了。”

    江濟民尷尬地笑笑:“這不科考不順,蹉跎半生。若是我也做了那天子門生,未嚐沒有接了你的班的心思。”

    你還知道,那還不把沈耘的字拿出來。你眼中還有沒有我這個東家。”

    東家說話,自然還是要聽的。不然找誰混吃混合去。

    江濟民字懷中緩緩掏出那張沾滿了漿糊的紙,作勢要遞給劉清明。

    劉清明不自覺地眉頭皺了皺:“姓江的,你又從哪裏來的底氣作弄我。這玩意,就是你去牛鞍堡取來的東西?”

    江濟民笑笑,緩緩將疊放整齊的紙張取開來。

    饒是劉清明心裏惱怒,可也情不自禁讚歎一句:“好字。”

    怎的不是好字。

    這十四字,行雲流水筆走龍蛇,頗有二王之遺風。偏生讀來頗為悲戚,反倒是如韓退之的《祭十二郎文》,讓人不覺要垂淚。

    沈耘的字到底還是將劉清明驚豔了一把。

    不過,也僅止於此了。如果這幅字是裝幀精美的卷軸,劉清明倒是想拚著與江濟民翻臉,也要將之弄到自己手裏。

    可是,如今不僅紙張不好,後邊還沾著不少漿糊,以他對江濟民的了解,隻怕就是從人家的牆上揭下來的。這樣的東西,委實有些不太好看。

    搖搖頭,劉清明歎了口氣走了。

    不過先前還一臉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江濟民,此時卻露出老狐狸般的笑容。

    他就知道,以劉清明的性格,怎麽可能跟自己搶這樣的東西。所以一進城,他就直奔縣衙而來,為的就是堵住劉清明的嘴。

    至於這會兒,他則是慢悠悠走出縣衙,在城裏找了裝裱匠人,連縣衙都懶得回,直接一整夜與匠人清理那張紙上的漿糊。

    劉清明自是不知道江濟民心裏的小算盤。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前幾天偶然翻閱到沈耘的戶籍,發現自己縣裏,居然有個小吏是沈耘小叔。

    這事兒,嘿嘿,江濟民指不上,那就直接找沈夕不久行了。

    坐在後堂,劉清明很是自在地飲著茶:“將沈夕喚來,我有事。”

    跟隨的差役自是不敢怠慢,匆匆往戶曹的值房去了。

    沈夕這幾日可是自在的緊。自打將沈美使出去,刻意打聽之下,村裏還真的揚起了沈耘閉門謝客的風。這樣一來,自己的打算就成了。

    隻要熬過今年,劉清明一調任,到時候再收拾這個小兔崽子。

    心裏這般想著,手底下卻不敢怠慢。戶曹的事情很多,戶籍歸檔,文書整理,這些事情沈夕半分不敢怠慢。若是再混幾年,能將戶曹的職缺拿下來,到時候自己也就是官身了。

    沈夕可在?縣尊喚你到後堂,有事相問。”

    沈夕雙手猛地一顫,差點就將手裏的文書給撕爛了。惴惴不安地跟隨差役來到後堂,看到一臉慍色的劉清明,差點就沒嚇倒在地上。

    不知縣尊大人喚小的前來,可是有什麽差遣?”沈夕盡可能讓自己的聲音不發出顫抖,可是這心裏,到底還是沒有底氣,以是聲音自然小了很多。

    嗯。”劉清明點點頭:“聽說,你與那牛鞍堡的沈耘,是同族?”

    這個,”沈夕本想說不是的,可戶籍在那裏擺著,既然劉清明問起,定然是知道了些什麽:“縣尊果然明察秋毫,這些小事居然都知道。”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劉清明很受用沈夕的吹捧,麵上露出幾分笑容:“既然如此,那本官倒也有件事情要你去做。”

    你且找你那侄兒,為我寫一冊《禮記》。事情辦好了,有你的好處。”

    聽到好處,沈夕自然是動心的,可是沈耘剛和自己斷了關係,怎麽可能將這件事情辦成?若是沈山活著還好,就算沈耘不給自己麵子,隻要沈山當麵,在說些可憐話,就算不行也行了。

    此時沈耘有些暗恨沈美。

    你說好好的事情,硬是弄成如今這幅模樣。以前還覺得到最後定然是沈耘可憐兮兮地求到自己兄弟等人的門上,誰知道如今事情卻反過來了。

    這事,這事……”沈夕盡可能給自己留出一些時間,腦子裏盡可能想這如何推脫:“前些時候,我那侄兒說,要閉門謝客在家守孝,隻怕……”

    閉門謝客?莫說你們這些當家的都進不了門。”

    冷冷看了沈夕一眼,劉清明繼續說道:“更何況,今日江濟民那廝就去了牛鞍堡,還不是從沈耘家中取了一幅字來。你這個做叔叔的,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莫非,是在誆我不成。”

    沈夕這回可算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因為比起他來,劉清明可是更為信任江濟民。

    而江濟民可是將某些禮數看的非常重的人,如果沈耘真的如此說過,就算去時不知,來時也定會知道。而後,必然會因之鄙薄沈耘的人品。

    那麽,來之後也就會提醒劉清明。

    此時的沈夕,恨不得地下有個洞,他好順勢鑽進去,避過劉清明的一再逼問。

    好了,你且下去吧,明日準你三天假,你便回牛鞍堡將這件事情辦成了,到時候我便賞你二兩銀子。”

    二兩銀子。

    沈夕雖說在戶曹油水多些,可是二兩銀子也足夠他撈幾個月了。可是劉清明眼睛都不眨一下,居然就扔出這麽多錢財來,瞬間,沈夕心動了。

    心事重重的沈夕回到戶曹,連幾個同僚的調侃都未聽進耳裏,便直接回了家。

    甚至於吃飯的時候,將米飯塞到了鼻孔裏。這下子,沈夕的媳婦就有些奇怪了。

    他爹,你這是怎麽了。怎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沈夕被問了一句,登時回過神來,哭喪著連將今日縣衙的事情一一道來,臨了悲歎一聲:“都怪老三,你說好好的將老大氣死做什麽。若非如此,我便可讓老大壓著那廝寫這個東西,何須如今勞心費力。”

    沈夕已經想到,自己這件事情辦不好,到時候雖然不會被劉清明驅趕出縣衙,可是不受重視是肯定的。

    況且上邊隻要一個顏色,下邊的人就有很多種辦法來炮製自己。他可知道戶曹有好幾個人,想要將自己從現在的位置上推下來。

    越想事情越眼中,大好的秋高氣爽時節,沈夕居然滿頭大汗。

    不得不說,有時候婦人為了錢財,智商瞬間會比男人還要高許多。

    他爹何須如此,我倒是有個辦法,既不用你為難,還可以順利地將東西拿回來。”

    哦?”就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沈夕慌忙做到沈陳氏身邊,一把抓起沈陳氏的手,火急火燎地問道:“快說說,到底是什麽辦法。”

    沈陳氏得意地笑笑,在沈夕期盼地眼神中徐徐說道:“你想啊,老大那一家子,自從老大過世,耗費了多少銀錢。想來家裏必然日子過得緊巴。”

    不錯,就那個葬禮,我暗自盤算過,少說也要一貫錢。據說前些時候沈耘那廝在城裏賺了二兩銀子,想來一來二去,也花的差不多了。”

    沈夕點點頭,認可了沈陳氏的話。

    你且在城裏找個相熟的,托他去找那混賬東西,出十來文錢作酬資讓他謄抄一本,不久可以了麽。”

    這……沈夕眼睛一亮,瞬間大笑起來。

    對啊,自己可以不用出麵,找人就行了。不過,為了麵子,還是多花幾文錢,找個自己不熟悉的,到時候也不用太過尷尬。

    哈哈,自己出二十幾文錢,就能換來二兩銀子,外加劉清明的看重,這宗買賣,著實劃算得緊。

    大喜過望的沈夕瞬間連胃口都變得好起來,連連吃了兩三碗飯,這才停下來。

    而後打定主意,就在現在,趁這會兒那些個文人士子都在煙紅酒綠的地方活躍,找個人豈不是非常容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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