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且取筆墨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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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著科考的順序,當須作完五道時務策,再寫一章經義論,而後詩賦各一首,最後才會有十道帖經。
曆年雖然順序有所更改,但題量大致是不便了。
再加上謄抄題目,打草稿,以及認真寫答案,種種事情加起來,當真沒有兩三天決計完不成的。而考試的時間也有個上限,便是四天,早早交卷的自然早早出去。
沈耘拿到的號牌是丙字二十三號舍。
說起來這考舍當真是淒涼的緊,大抵連沈耘家那間草棚也不如了。四尺寬,六尺長,用一張草席分為前後。桌子是不足兩尺的木板,下邊一張風燭殘年的椅子,沈耘真有些害怕坐著坐著就塌了。
掀開草席,後頭隻放著便桶,甚至還有鍋灶。當真是麻雀雖小五髒俱全。
這簡陋的環境也讓沈耘心裏為之一肅,此處是無數士子仕途開始的地方,也許是更多士子夢碎的地方。如今,自己也踏上了這條道路,隻是,必須要竭盡全力,方能實現心中所想了。
巳時初刻。
所有考生都已經就坐,然而科考卻並未就此開始。
以陸詵為首的三位考官來到考場,卻首先開始參拜文廟**奉的孔聖。一番祭拜後,宣讀了今科發解試的詔書,又明申考場的規條,這才落座。
文廟前,陸詵點點頭,將手中用火漆密封的試題打開。與其他兩位考官相互驗證過後,這才讓手下筆吏謄抄了對各個考舍區域分別宣讀。
秦州雖然有上千應考士子,但通過這樣的方法,也不過一刻時間,所有人便已經抄寫好了試題。
想必考官們也害怕宣讀有誤,三遍過後,便有士卒將謄抄的試題掛在牌子上,沿考舍一路徐行,讓士子們相繼檢校自己的抄寫。
雖說方法有些落後,但這已經算是最為有效的辦法了。沈耘檢查過題目,這才再度認真審題起來。
每一州的試題,都是由當地的學政在州學挑選名儒經過反複討論拿出來的。雖然其中帶著強烈的個人風格,但考生並不用理會。
因為出題人並非閱卷人。
而閱卷也有一個模糊的標準,學識有長詞理精絕為第一,才思該通文理周率為第二,文理俱通為第三,文理中平為第四,文理粗淺為第五。
若是連這五等都不入,那麽科考也就不用想了。
沈耘看到的第一道題目便相當的有意思,赫然是要讓考生寫一寫麵對西夏連年犯邊,大宋該主戰還是主和,然後寫出自己的論據和處理方法。
好吧,也難怪這些個考官要出這題目了。
秦州本來就在西夏的侵犯範圍之內,若是不出這個題目,那才是有鬼了。但這明顯是要讓考生戰隊,這就有些不好說了。
須知朝中這些人最不喜歡那種每個硬幣都有兩麵的騎牆派答案。
這種非黑即白的考法,正是要讓人在逼迫出說出自己的想法。縱然違心,也要說的有理有據。
而沈耘的答案,早在先前的文會中就已經宣告世人了。
想想梁氏幹政,聯合外戚在西夏內外興風作浪,如果這個時候還不強勢應對西夏的攻擊,那大宋的臉麵就徹底被一個婦人給撕爛了。
沈耘提筆便寫道:“貪婦攔政,鬼域犯邊,此時不除,更待何時。”
西夏梁氏的意圖,在沈耘看來,也不過是將內部矛盾轉化到外部罷了。後世的米國就最為擅長這一招,每次國內經濟低迷,便會發動對外戰爭。
梁氏無非是想通過與大宋的戰爭,來獲取銀錢上的利益,然後將西夏人的目光悉數引導在這裏,卻忽略了她幹政攬政的事實。
對於這樣的做法,沈耘唯有一個想法,那就是狠狠痛擊,而後挑起西夏皇族李氏的怒火,讓她在連番失敗中,徹底被西夏國人推翻。
洋洋灑灑千言述盡,沈耘抬頭看時,有些人依舊在皺眉苦思。
搖搖頭,開始繼續下一道題目。
這一道,卻是說延州某地今年發生了饑荒,有上萬民眾準備逃荒,作為當地父母官,該如何安撫民眾,鼓勵春耕,順帶解決饑荒問題。
說真的,沈耘對於大宋這些出題的名儒們當真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種題目,拿到後世國考中都算是相當有難度的了。而且膽子也大的出奇,就是敢拿鄰州的州縣官吏們開涮。因為沈耘如果記憶沒錯,今年延州饑荒,可真是有上萬人一路向東,差點就要飯到京城去了。
消息傳到官家那裏,自然沒說的,延州知府及長史,全都被送到嶺南當知縣去了。
饑荒的原因有很多種,最常見的便是年前收成不好莊稼減產,但是當地官員並未因此減少賦稅,以至於老百姓過了一冬便沒了糧食。
延州的問題要更複雜些,不僅莊稼減產,秋後還被西夏劫掠了一番,朝廷下發的賑濟款又被官員貪墨了一番,所以到最後引發了民變。
說到底,要處理延州的問題,還是要回到重建百姓對官府的信任上來。
“延州之亂,不在缺糧,而在官患。”
當真是將延州官場最後一層遮羞布一舉撕了下來,沈耘就引發逃荒的種種亂象逐一梳理,最後拿出了自己的方法來。雖然僅僅是以工代賑開倉放糧,但逐漸推演下來,反而是最為合適的辦法。
兩道時務策寫完,看看時間已經是晌午了。
有些士子苦思冥想這麽長時間,依舊未曾動筆。反倒是肚子餓的受不了,開始拿出籃中的食物緩緩咀嚼。甚至沈耘還嗅到一股子酒味,也不知哪家大少這般放縱,在考場上飲酒。
當然了,更為奇葩的還在後頭。
隻見考舍前忽然走過幾個士卒,手上居然拎著一大捆柴禾。有些士子居然掏了錢買了,就在那逼仄的簾後生火做飯。
沈耘隻能說,自己眼界太窄了。
眼看嫋嫋炊煙一道接著一道,考場瞬間彌漫著煙火的味道,沈耘隻能搖搖頭,苦笑著拿出籃中的幹糧,就著冷水吃了起來。
晌午的太陽還是有些毒辣,正照著沈耘的考舍,讓他一陣陣發昏。
本來想一鼓作氣將剩下三道時務策一並寫完的,但考慮到自己的精神狀態,沈耘還是收拾好筆墨,仔細地將考卷放在身後籃中,趴在桌子上大睡起來。
西北有個好處,因為天氣幹燥且涼爽一些,並沒有蚊蟲肆虐。不過,惱人的蒼蠅就有些泛濫了,沈耘不過堪堪睡了小半個時辰,便被大堆蒼蠅攪擾了清夢。
醒來後,忽然間就嗅到了一股子尿騷味。
不用多想,肯定是相鄰的幾個考舍不知哪位憋不住,早早為汙染環境做出了應有的貢獻。
沈耘的打算,爭取在今天入夜前將五篇時務策寫完。以是喝了口清水,等著腦子清醒了,便開始看起第三道題目來。
說起來倒也是奇葩,這題目居然拿前朝一樁懸案當作題目。
論武則天之無字碑。
好嘛,當真是什麽都敢當作題目。沈耘知道在千秋論斷的前提下,想要寫出彩的文章,自然是很難的,尤其是還要符合道理,就更難了。
不過,這如何能難倒他。
“牝雞司晨,千秋公論。然細數言行,不可一概而論。”
這就是沈耘的態度,看一個人,不因公論便盲從,相反,就無字碑這件事情,沈耘覺得武則天當得一代英傑。由此引申出的擔當,是而今許多人不曾有也不敢有的。
從試題發布到現在,沈耘除了吃東西和午睡,其他時間一直都在不停地提筆寫作。這番舉動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要知道這會兒很多人都還沒有正式動筆呢,就算偶爾寫下一段,那也是打草稿,壓根與答卷沒有任何關係。甚至不少人還閑著無聊,看起後頭的題目來。
雖然有士卒看著不能交頭接耳,但也無法禁止他們內心的疑竇:“這家夥到底是誰,居然這麽厲害。”
而遠在甲字四十六號舍的韓揚,此時也皺眉看著眼前關於無字碑的題目,緊緊鎖起了眉頭。
反複斟酌的時候,心裏也隱隱念叨著沈耘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