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故相門前拜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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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回到客棧的士子們,怎麽也開心不起來。

    製置三司條例司的威名,這些天他們在京中也算是多有聽聞。毫不誇張地說,這個地方,就代表著如今的聖意。

    聖意自然不會和沈耘他們過不去,可是把持聖意的人,可就有些說不好了。

    “沈兄,咱們?”

    秦州的士子沒法將與沈耘割袍斷義的話說出口。今日之事,實則就是州學的士子們引起來的,這會兒就算是想脫離幹係,將沈耘一人放出去定罪,也肯定是不可能了。

    沈耘搖搖頭:“莫要擔心,這件事情我心中已經有了定計。還是那句話,他呂和卿隻是個監生,還不是朝中官員。況且他兄呂惠卿如今初掌權利,還不敢做的太過。”

    饒是如此安慰,可這些人臉上的憂慮還是沒有消除。

    沈耘搖搖頭,回到房中,開始默寫今日背誦下的書籍。畢竟之前都是答應過的,就算發生了什麽事情,也不能因此就耽誤了。

    緊接著零零星星回來的家夥們,雖然感覺氣氛有些怪異,但是相互之間也不好追問,一時間,整座客棧變得好生安靜。

    轉眼間,怪異的氣氛持續了五天。

    五天來與沈耘同遊的士子們一直保持著默契,並沒有把事情說出來,免得引發不必要的爭端。因此當沈耘將自己默寫好的數本書籍拿出來的時候,迎來的是一片驚歎。

    “原來沈兄早有準備,我都想著過幾日去買幾本看看呢。”

    “看這字跡,是沈兄新抄的。前幾天一直見沈兄案前奮筆疾書,不曾想居然是做這件事情。謝過沈兄。”

    一番感激後,眾多士子高興地捧著那幾本書離去。隻是州學中個別士子,眉頭不禁皺的更深了。

    處理完了這件事情,沈耘也開始著手另一件。

    “趙兄,明日可有暇,陪我出去一趟。”

    趙文清本想拒絕的,本來大家都依照先前的約定,在這文昌客棧安安靜靜讀書,一直到科考來臨。這會兒沈耘擅自外出,定然是會引起一些不滿的。

    可當沈耘篤定地說:“有些事情,雖然不懼,但也要事先做些準備。”

    趙文清拒絕的話瞬間從舌尖咽回了肚子。

    回頭衝州學的幾個人點點頭,趙文清笑了笑:“既然如此,少不得要沈兄提攜了。”

    趙文清一直不覺得沈耘有什麽後台,但是今日看來,似乎還有一些自己不知道的東西。這會兒既然沈耘有心帶自己前去,那自然是極好的。

    沈耘搖搖頭:“客氣了。”

    相約回房收拾一下,一刻之後,兩人準時到了客棧門前,並肩而去。

    沈耘這幾日為大家謄抄國子學的文章,眾多的士子都是感激不盡,哪裏還會說沈耘的閑話。這會兒相約趙文清出去,自然也以為是要做什麽好事情。

    隻有州學的人匯集到一處,低聲議論:“你說,沈耘到底會去找誰?”

    “製置三司條例司權力太大,傳聞王相公的諫章都是那呂惠卿寫的。這等人物,若是對咱們有些不快,隻怕往後連入仕的機會都沒有。”

    曾明禮搖搖頭:“卻是要看此次沈耘找的是什麽人了。”

    “連富弼老相公都被弄到武寧軍當節度去了,朝中還能有什麽人可以製約得了他們。唉。”

    一聲輕歎,將所有人的憂愁訴盡,剛剛升起的一點希望,瞬間化為飛灰。

    沉默良久,終究是沒有個定論,便各自憂心忡忡地散去。

    趙文清一直沉默著跟隨在沈耘身後,當沈耘叫上馬車,吩咐車夫:“煩請將我二人送到範府。”

    “範府?哪個範府?”車夫的反問讓沈耘一陣苦笑,在秦州呆的久了,居然忘了京城裏倒也有不少姓範的官員。

    “自然是故相範文正公的府邸。”

    趙文清聞言,心中一驚。

    沒想到沈耘要去的,居然是這個地方。

    當年範仲淹雖然新政失敗,可是門生弟子遍布天下,在朝堂之上,這是一股不小的勢力。雖然八月範純仁因反對變法被外人,但是在朝堂的影響力依舊存在。

    徐徐前行的馬車上,趙文清心中對與沈耘的欽佩,越發強烈。

    許是出門的早,街上倒也沒有太多的行人擁堵。

    馬車行了兩刻不到,便停住了,外頭車夫很是謙恭地叫道:“兩位公子,範府到了。”

    二人相繼下車,到這個時候,趙文清才開口說道:“不想沈耘帶我來的,居然是這裏。隻是,傳聞範侍郎被貶到了河中府,我等豈不是白走一遭。”

    沈耘搖搖頭:“你忘了,這裏除了一個範侍郎,還有一個範中允。”

    經沈耘這麽一提醒,趙文清恍然大悟。

    範家兄弟四人,除了老大範純祐在許昌養病,其他三人都出仕為官。而京師的地皮居高不下,哪怕範家蒙恩日久,也沒法為兄弟三人弄三套恢宏的府邸。

    而此時範純仁在河中府,範純禮在遂州,也唯有依舊在朝中出任太子中允的範純粹在。

    對於這位對自己相當看重的範家四公子,沈耘也頗有些好奇和期待。

    有全叔的書信在,沈耘很容易叩開了範府的大門。得知客人自秦州來,門子也客氣了不少,將二人讓進去到前院偏廳歇息。

    這裏的管家,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

    聽那一口鄉音,定然也是來自範仲淹的老家。將二人安頓號之後,這管家便與二人攀談起來。

    “全叔在秦州,過的可好?”顯然全叔在這些下人的眼中,地位是極其崇高的,這中年管家詢問起來,一臉的期待,讓沈耘情不自禁點點頭。

    “來前我見過全叔一次,老人家每日裏都坐在小院中看書喝茶。這些日子,想來秦州已然下雪,院中竹葉凋零池塘封凍,也隻能在屋中依窗看雪景了。”

    沈耘在秦州範府中,唯獨去過全叔的小院,自然也說的最為詳細。

    管家聞言,越發能夠確定沈耘是秦州來客了。

    笑著點點頭:“這麽多年,全叔這個習慣還是沒有改掉。當年老爺還在的時候,便是他伺候老爺如此。”

    說著說著,眼角竟落下淚來。

    隨即很快地擦擦眼角,帶著歉意說道:“卻是在下失態了。全叔乃是我叔叔,幾年不見,甚是想念他老人家。有公子說他身體尚好,那我也安心許多了。”

    許是因為府中還有其他事情,管家衝二人一拜:“小公子還要等到晚飯十分才回回來,還請兩位稍等。若是無聊,也可將架上的書取來解悶。晌午時候,小的會送來飯食。”

    沈耘本來是打算見範純粹一麵的。

    但先前看自己撲了個空,就變了主意,想要將書信交給這管家,然後自己二人即刻離開。哪知管家居然做了這樣的安排,這讓沈耘有些意外。

    而趙文清則純粹是想拜會一番範家英傑的。

    先前也是有些失落,此時聽到安排,心中竊喜起來。既能得到範家四公子的接見,同時還能看到範府收藏的書籍,簡直就是喜事連連了。

    二人同時點頭稱謝。隨即相視一笑,竟半點不客氣,走到書架前,仔細查找著自己想要看的書。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此時在城中不遠一處院落中,同樣有人在提及他們的名字。

    “大哥,你快幫我查查,那幾個士子到底是什麽來路?”

    前幾天在國子學門口遭遇了那樣的事情,回去之後,好多人都將自己看作笑料一般。尋釁滋事不成,反倒是被人家給打了臉。

    國子學可不是什麽善地。

    他呂和卿也不過托了呂惠卿的福氣進去,可是呂惠卿也不過是正五品的太子中允,朝中官職比他大的多了去了,那些官宦子弟可未必給他麵子。

    更何況因為新政的關係,朝中隱隱有了黨派的雛形,呂惠卿在朝中自然權柄極大,可是呂和卿在國子學卻是孤家寡人。

    千夫所指的感覺並不好受,此時呂和卿有了充分的感受。

    “二弟,你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一時意氣之爭,怎容得你讓我公器私用。你知不知道,我前腳讓人替你調查那幾個士子的身份,後腳就有人彈劾我。”

    近來反對新政的人是越來越多了。

    官麵上的事情,有官家罩著,他們自然不懼對手的攻訐。可是如果自己因為私情有了破綻,估計自己這個官也就當的到頭了。

    “可是,他們明知我是你弟弟,卻依舊如此,分明是不將你放心眼裏。隻怕,他們背後的人,對兄長你態度也不是很好。”

    呂和卿的一番話,讓呂惠卿越發心煩意亂起來。

    “好了,這件事就到這裏為止吧。如果他能在殿試中脫穎而出,到時候一入仕,我就有辦法收拾他了。如果不能,那一個連省試都過不了的家夥,那麽關心做什麽?”

    沒好氣地給呂和卿甩下這麽一句話,呂惠卿便長袖一甩走出了正堂,往書房行去。

    而聽到這番話的呂和卿,心裏不禁一喜,看來,自己這位兄長心裏頭也有了不快,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

    美美喝了一口茶水,這才學著呂惠卿的樣子悠閑地回到自己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