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如此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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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什麽”
艱澀的聲音,終於從莫遠行的聲音裏發出。
鯤,還有立於鯤上的身影。
到底是什麽
是誰
似乎,誰也不知道。
風小了,雨停了。
天際的烏雲,也終於散了。
海麵漸漸恢複了平靜,金光又從雲縫裏照下來,翻覆的礁石再不存在,此前的浪濤襲天,都仿佛隻是他們經曆的一場夢。
隻有,曲正風昂然而立的身影,一條一條地舊傷,提醒著他們,這裏曾發生過什麽。
薑賀的聲音裏有著顫抖:“那是鯤嗎”
他曾在古書之中看過,這樣巨大,這樣的威勢,除卻“鯤”之外,還有何選
曲正風則微微眯了眼。
那一道巨大的陰影,是鯤不錯;可是駕鯤而去的,又是什麽
回過頭來,所有人臉上都帶著一種沉浸在方才場麵之中,沒有回過神來的狀態裏。
見愁鬼斧上的萬鬼圖紋,慢慢吸走漂浮在空中號哭的惡鬼。
她站在斧頭上,還望著遠方。
“嘩啦啦”
一陣水聲,終於打破了此地詭異的寂靜。
原先被曲正風砸進海麵的吳端,終於掙紮著從水裏冒了出來。
他身上染著鮮血,擦了一把臉,將白骨龍劍從水中提出,劍身上一道刺眼的海藍色裂紋,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
方才發生的一切,吳端也感知到了。
在被砸下水麵之後不久,他便已經醒來,隻是受到重擊之後,渾身無力,隻能隨波浪飄擺,如今一旦風平浪靜下來,他也終於恢複了幾分力氣。
抬頭朝上麵一望,吳端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麽感受了。
曲正風聽見聲音,低頭朝他望去。
吳端近乎咬牙切齒:“不問青紅皂白,出手狠辣,不愧是崖山曾經的大師兄。隻是今日你斬我白骨龍劍,傷我吳端,他日昆吾又豈能放過你”
“又如何”
曲正風淡淡一笑。
旁邊的薑賀極有眼色,連忙從自己的乾坤袋之中取出一件寬大的衣袍,一抖,之後遞給了曲正風。
曲正風隨手接過,直接披在了身上,重新將背部猙獰的傷疤遮擋。
重新出現在所有人麵前的曲正風,又仿佛一個溫雅的翩翩君子,不曾冷笑睥睨,不曾舉手投足間浪濤翻湧,亦不曾悍然傷人,與昆吾為敵。
吳端咳嗽了兩聲,海麵上便浮上了一層刺目的鮮血。
血紅的顏色,與海水混雜在一起,成了深紫。
他想要運力起身,卻發現周身經脈刺痛,簡直動也難以動一下。
聽得曲正風這一句“又如何”,吳端忍不住笑了。
“又如何礁石地宮之內,我不過因不知眼前是誰,誤傷了你”
“曲某不曾誤傷吳師弟,如此便好。”曲正風沒等吳端說完話,竟然就直接打斷了,絲毫不客氣,“你我之間,沒什麽誤會。”
“你”
吳端萬萬沒想到曲正風竟然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他在地宮之中誤傷了曲正風,乃是輕傷
可是出海之後,曲正風卻直接一言不合,讓他拔劍,此後一場大戰,更是招招奪命。固然是他技不如人,今日合該倒黴,可曲正風這一番說辭,卻叫人怒從心頭起
這般不講道理的崖山弟子
就連見愁,都聽出了這當中的不對勁。
她詫異地看了曲正風一眼,但見曲正風唇邊劃過一絲譏諷,卻一副不再理會吳端的憤怒的模樣:“吳師弟若有不平,隻管回你昆吾,再找崖山討個公道。”
:。:“”
吳端徹底說不出話來了。
未料此次西海之行,竟然會遭遇這樣一番難以想象之事
崖山崖山,竟然如此囂張
曲正風直接轉過身,看了提溜著三個人的莫遠行。
陶璋此刻,終於幽幽醒轉,簡直有氣若遊絲之感,似乎受傷不輕。他被莫遠行拎著,卻怒瞪著遠處的曲正風。方才曲正風破冰出海之時,簡直像是下餃子一樣將他與三個人同時扔下,仿佛他們根本就是什麽不值錢的東西一樣。
態度輕慢,竟至於此
而且
一想到在地宮之中,曲正風奪走的那一件東西,他就恨得牙癢
曲正風的目光,淡淡落到他臉上。
“陶璋道友,有話要說”
有話要說
說個屁
那東西自己雖沒得全,可曲正風也給了自己一小塊,這算盤簡直精得令人發指
若將那東西的事情說出來,隻怕是望江樓立刻就要插手進來,被這一直覬覦著的莫遠行給占了便宜去。自己此刻不但不能將此事和盤托出,甚至更要借助於崖山的力量,擺脫望江樓。
所以,陶璋咬咬牙,忍了再忍,終於強忍住一把衝上去把曲正風掐死的衝動,開口道:“如今望江樓的兩名弟子已經救出,事實證明是他們自己沒本事,被困於礁石之下,與我陶某毫無幹係。望江樓血口噴人臆斷此事也就罷了,如今卻還拘著我,是何道理”
莫遠行一怔,下意識就要開口說什麽。
沒想到,曲正風已經直接轉過頭來,聲音淡漠,對他道:“兩名失蹤的弟子已經尋回,陶璋在此事之中無過,我等奉師命前來處理此事,真相既已大白,還請莫長老放下陶璋道友。至於事情經過原委,莫長老的兩名弟子,應當都清楚。”
曲正風一發話,誰還敢說不是
聽上去,這就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的要求。
莫遠行知道這礁石之下,一定藏著什麽,才一定想要控製住陶璋。陶璋不肯開口,便借助於崖山的力量,強迫他幫忙,到時望江樓勢大,若最終發現了什麽東西,崖山高高在上,必定不與他們爭奪,到時候一個小小的五夷宗陶璋又怎麽爭得過
即便是五夷宗想要插手,那也是天高皇帝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一番如意算盤,打到現在,卻連大夢礁都塌了
如今水下是什麽情況,誰也說不清楚,倒是陶璋與曲正風兩人都仿佛沒有任何異常,想必是並未在水下發現什麽。
仔仔細細地思索了一片,莫遠行終於還是悻悻地鬆了手,放開了陶璋。
“既然此事已了,我望江樓自然不會為難陶璋小友,隻盼著陶璋小友日後不要再行此等小人行徑,終是丟了五夷宗的臉。”
陶璋搖搖晃晃,一道青光從他劍上泛起,虛弱極了。
在看見莫遠行那吃癟的表情之時,陶璋終於覺得心中一口惡氣出來,竟忍不住長笑了三聲,所有人都詫異地看向了他。
而後,陶璋麵色一變,脫口便罵:“陶某丟不丟五夷宗的臉,幹你望江樓屁事”
真是忍夠了
陶璋自問是個很虛偽很能裝的人,隻是這種時候,他覺得自己依舊是個嬉笑怒罵皆隨心的小乞丐。
髒話脫口而出,真是爽快到了極點
莫遠行乃是望江樓的長老,地位不說尊崇,至少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
如今被陶璋這麽一句直接罵上來,當真氣得臉色發青,怒氣翻湧。
“你,你,你,你個黃口庶子”
“老匹夫”
陶璋冷笑一聲,直接掃視了一圈,毫不猶豫,一個轉身,不顧自己滿身是傷,踏劍劃破天際,疾馳而去
“待陶某修成元嬰之日,便是老匹夫你喪命之時”
帶著仇恨與瘋狂的聲音,在海麵上蕩開。
陶璋的身影,一閃而逝,轉眼便已經遠了。
站在原處的莫遠行,麵色早已經難看至極,想要追過去直接一劍斬了此子,永:。:絕後患,卻又顧忌曲正風在場,不敢追去。
見愁隱約感覺出了什麽,遲疑著打量了曲正風一眼。
這陶璋,似乎就是借著曲正風在,料定了莫遠行不敢當著曲正風的麵殺人滅口或者殺人泄憤,所以才連忙在這個時候跑路
不得不說,陶璋很小人,也很聰明
曲正風目中似乎劃過一絲笑意,他直接對著莫遠行一拱手:“此間事已了,莫長老也尋回了愛徒,我等時間不多,便不耽擱,告辭了。”
莫遠行張了張口,想要問什麽,卻終於還是沒開口,臉色尷尬地一拱手:“多謝曲前輩出手相助,望江樓感激不盡。”
在他說這話的同時,之前被見愁所救、被曲正風所救的那些望江樓弟子,都朝著他們躬身一拜。
“晚輩等感激不盡”
這些人的眼底,乃是真心實意的感激。
見愁也不知為什麽,忽然就彎唇笑了。
旁邊的薑賀小胖子也是麵帶著一種難言的自豪感
這就是崖山。
咳,坑了人一把,還要被人仰視的崖山。
那邊的衛襄頗為不舍,望了望曲正風,看著他那隨意披著的寬鬆外袍下麵,隱隱露出的肌肉和傷疤,仿佛恨不能用眼神將他給扒了
然後,好不容易將目光拔出來,她又看向了見愁。
一雙眼睛,亮得令人毛骨悚然。
斧頭斧頭大長腿,崖山大師姐真是自己夢寐以求的那一款啊
就要做了嗎
好舍不得嗚嗚嗚
這目光,讓見愁覺得自己頭皮發麻。
她照舊假裝自己沒有看到,眼見著曲正風已經拜別了莫遠行,趕緊跟上,也沒換裏外鏡,直接就禦斧衝了出去。
崖山三人,處理完事,直接甩手不管,齊齊飛馳向東而去。
背後,莫遠行麵色陰晴不定。
海麵上,吳端取出一枚丹藥剛吞了下去,遠遠看著那遠去的三道影子,麵露複雜之色。
從曲正風,到薑賀,再到那崖山大師姐
見愁朝前飛馳,卻忽然想到什麽,回頭望了一眼。
這一刻,她的目光正好與吳端對上。
霎時間的感覺,忽然就無比奇妙起來。
吳端的眼底,那種打量,並沒有消失。
見愁想起的,是他初見時的那句話
到底在昆吾弟子的眼中,謝不臣是個怎樣的人自己這似乎堪與謝不臣比肩的人,又到底是怎樣的依仗存在
無解。
興許,隻能等待下一次的相遇。
雖然吳端惜敗曲正風之手,可見愁對此人的印象,竟然還不算壞。
一路乘風而去,海麵上又是燦爛的一片,像是他們剛來一樣。
從此處,折轉方向,一路向登天島而去,遠遠便能看見那小小海島的影子了。
一串島嶼,自西而東,縱貫整個西海,分割了南北,便是連接凡人俗世與十九洲的仙路十三島了。
薑賀也回頭看了一眼,原本大夢礁所在的位置,早已經什麽都看不見了。
“二師兄,我之前看見那鯤上,似乎有人”
“天下有妖邪出,必有異象起。”
曲正風,冥冥之中,也感覺出了那種不同。
多少年了,十九洲早已經滅絕了有關於北冥之鯤的傳說,如今鯤魚現世,還有人站在上麵
怎麽看,也是十九洲一個重大的變數。
曲正風甚至可以推測,這就是吳端來西海的目的所在。
異事
這便是異事了。
見愁也在思索,並未插話。
小胖子薑賀,遠遠看見登天島了,立刻歡呼了一聲:“這一趟出來雖然沒有成功打架,但是看到了二師兄打:。:架這一回昆吾的麵子可丟大了,早聽說昆吾吳端乃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沒想到這麽輕而易舉就被二師兄虐菜了,哈哈哈距離我崖山門下打遍十九洲無敵手,又近了啊哈哈哈哈”
輕而易舉
曲正風聽聞,搖了搖頭。
“吳端身上有傷,還未盡全力。”
“有傷”薑賀詫異,“怎麽會”
昆吾三弟子的身上,竟然會有傷
見愁也詫異無比,不過,她隨後想到的卻是
“二師兄知道他身上有傷,還”
曲正風一停,側頭看向見愁,眼底淡淡地:“即便他今日隻是個殘廢,我亦全力以赴。”
“”
見愁看不明白曲正風,似乎有潑天的仇恨,又似乎光明磊落,出於一種對對手的尊重
曲正風,真是謎一樣啊。
她莫名地笑了一聲:“曲師弟通達。”
曲正風也笑一聲,卻直接低頭一翻手,便直接翻出了兩枚青色的果子,直接扔給了見愁與薑賀。
“下礁石,在地宮之中的意外所得,也算是出山一趟的小酬勞。”
“這是什麽”
見愁接過,有些驚訝。
“地靈之果。”
至於到底是什麽用,自己回去查就是了。
曲正風也不多說,隻道:“陶璋下去不過就是為了此物。我跟隨他去後,便在礁石殿中發現了此物,一共有四枚,直接從他手裏搶了三個,留了他一個。”
“你是故意給他留的吧”
薑賀看著手裏圓潤可愛如玉一般的果子,真是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他眼睛發亮,恨不得能撲到曲正風的身上
“所以剛才陶璋才會一語不發,沒說出下麵發生的事情來,他一旦說了,望江樓就要插手進來,到時候他一個也落不著。哈哈哈,二師兄你太棒啦,簡直一如既往地心狠手黑哈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是地靈之果,這一趟出山真是發了發了”
薑賀興奮個不停。
可見愁
望了這地靈之果許久,隻覺得自己背脊骨涼涼的。
她側頭看了一眼仿佛沒覺得自己做了什麽的曲正風,又想起自己先前對他謙謙君子的評價來,不由得嘴角一抽,一時之間竟然無比同情陶璋。
崖山
曾經的大師兄。
擁有堪稱喪心病狂的戰力,也擁有
黑到不能再黑的一顆心。
“見愁師姐怎麽了”
仿佛看見了見愁的表情,曲正風淡淡問了一聲。
見愁咳嗽了一聲,搖搖頭:“沒什麽”
她一看前麵,終於鬆了一口氣,連忙轉開話題:“登天島到了”
此時海島上的人已經稀疏了下來,有時多,有時少。
傳送陣就在那一片平坦的地麵上,見愁從高處望去,第一眼注意到的,卻不是傳送陣,而是旁邊的小石潭
清幽的石潭,周圍的石塊上爬滿了青苔。
清透的水底,冒出冷泉來。
草叢剛剛被雨水洗過一遍,似乎幹幹淨淨。
空氣也明澈無比
在見愁記憶裏,原本繞飛在草叢中、青苔上的蜉蝣,似乎都被這一場海上的暴雨洗去,一隻也看不見了。
落地時,見愁抬眼望去。
小石潭邊的地麵上,露出了一個三丈餘長的凹痕,那原本倒放在地麵上、長滿了青苔的“朝”字殘碑,不知何時,已消失無蹤。
腦海之中,再次浮現出之前乘風破浪三萬裏的渺小身影,見愁唇邊掛上了一絲微笑。
一隻,想要活過一日的蜉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