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請戰雲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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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許通關
擺在見愁麵前的,依舊是兩個選擇。
繼續,還是直接出去
僅僅思索了片刻,見愁便不再猶豫。
百二接天台,原本最多能讓十二人通關,可是現在接天台已經被自己毀去了一座,隻怕這左三千小會的第一試,是怎麽也不可能湊得出十二個人了。
她既然是第九人,那前麵應該已經有八個人通關。
這一場迷霧天之試,便已經到了盡頭。
所以,她直接順著這一道通透的藍色光芒,朝著上方清晰的世界飛去
之前怎麽也跨不過的迷霧,霎時間消失無蹤。
見愁隻覺得像是穿過了什麽屏障,身心都為之一輕,九頭江灣之內,一道清風吹來,霎時間隻聽得“砰砰砰砰”地接連巨響
腰間整整十枚接天台印飛出,一枚一枚拚在一起,在見愁出迷霧天的一刹那,便重新化作了一座百丈接天台,托住了見愁下墜的身影。
於是,扶搖而上
十座,三百丈
人雖接天台而站在了高處,見愁的視野,瞬時為之一空。
浮雲在身周漂移,見愁能越過這浮雲,看見九頭江外,那無盡而廣袤的原野
腳下的地麵上,人已密密麻麻,有些看不清楚。
此刻,見見愁忽然出現,一座巨大的接天台的陰影頓時投落在了地麵之上。
寂靜,僅僅是一瞬間。
下一刻,一陣震天的歡呼頓時如同潮水一般洶湧
“出來了”
“第九個”
“好厲害啊,剛剛那一斧頭好厲害啊”
“娘啊,她才築基期啊”
“那一把斧頭是什麽來頭”
“好大好漂亮的一把斧頭,不愧是崖山,這出手真霸氣”
“早聽說崖山大師姐也有一把斧頭,但是沒想到居然這麽大這得有一丈高吧奶奶的,真嚇人”
“唉,可憐了顧青眉啊”
“裏麵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厲害,崖山大師姐好厲害”
“見愁仙子”
有的人純粹為見愁而歡呼,有的人則為見愁手中忽然出現的那一把斧頭而驚詫不已,更有為那無辜破碎的一座接天台而惋惜
自然,也有人對昆吾顧青眉的行為產生了巨大的懷疑。
“怎麽昆吾就是那種作風”
“偷襲也太不要臉了吧”
“此等小人行徑,真讓人大開了眼界。”
還好昆吾長老顧平生才抱著重傷的顧青眉離去不久,並未聽見這些懷疑質疑的言語,否則隻怕要勃然大怒,還不知怎麽收場呢。
顧青眉的名聲是立刻就壞了,毋庸置疑。
眾人議論之間,已然一片的鄙夷。
當然
也有人唯恐天下不亂。
“見愁前輩,見愁前輩你好厲害小人最崇拜你了,你最厲害了,回頭簽個名,留個神識印記好不好”
左流的聲音,興奮極了,從見愁身後不遠處響起。
剛站到接天台上,還在看迷霧天裏情況的見愁,冷不丁聽見這聲音,下意識地頭皮一炸。
有左流
回頭一看,那家夥手舞足蹈地揮舞著羊皮簿子和那一杆破筆,眼光直勾勾落在見愁的身上,無比狂熱
他腳下,乃是一座與見愁等大的接天台。
同在這三百丈的高空之上,隻有零星飛鳥的影子,除卻見愁之外,竟還有三座巨大的接天台
一者便是興奮不已的左流,二者卻是一身白衣,仙氣飄飄的陸香冷,隻是與見愁平時所見之她有些區別,此刻的陸香冷臉色有些微的凝重。
不過見見愁看過來,她拱手一禮,露出笑容:“恭喜見愁道友通關。”
見愁觀她周身氣息有些不穩,隻怕是在迷霧天中有過一場惡戰。
當下也不好多問,隻也還了一禮,道:“也恭喜香冷道友了。”
“香冷此次能僥幸通關而過,還有見愁道友三分的恩情在。”
見愁不問,陸香冷卻不避諱,眼底神光微微閃動,說話的同時,將目光投向了那巨大屏障上某處的虛影:許藍兒。
“此次香冷與聶小師妹與封魔劍派張道友同行,與許藍兒遇上,她術法頗有幾分詭異之處,最終我缺兩枚接天台印,乃是聶師妹與張道友贈了我,才可站在這三百丈高之地,實在慚愧。”
也就是說,陸香冷與聶小晚、張遂兩人一組,而且還在迷霧天之中遇到了許藍兒
見愁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她被困魚目墳中,對外界的一切知之甚少,入內之時隻有一個夏侯赦通關,出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是第九個,可見中間必定發生了不少的事情。
聶小晚與張遂二人都是明辨是非,想必是不想接天台印落在許藍兒的手中,才將東西交給了陸香冷。
以陸香冷之品格,這種情況實屬正常。
見愁隻道:“旁人的都是同路人,唯獨香冷道友的乃是同伴,非是慚愧,可喜可賀也。”
其他人廝殺爭遍,怎敵陸香冷受同伴一贈之美
陸香冷聽了,似亦釋懷。
她微微一笑,清風拂過般清透,點了點頭:“見愁道友所言有理。”
於是,見愁不再言語,順勢將目光一轉,看向了最後一人
封魔劍派,夏侯赦。
她望過去的時候,夏侯赦的目光就在她身上,不閃不避。
此刻的見愁才剛剛站穩說沒兩句話,鬼斧被她斜斜持著提在手中,大得誇張的斧身曲線大膽而怪異,斑斑鏽跡血紅,覆蓋了大半個斧身,萬鬼的圖紋如同鮮血染就,望之生畏
這是一把殘缺的斧頭,即便有斑斑鏽跡,即便脊背處屬於兩儀珠的位置有了缺痕,可在夏侯赦眼底,依舊帶著一種令人心顫的強大美感。
那是他說的“漂亮斧頭”。
這一次,才算是真正看見了。
一身陰鬱之氣的夏侯赦,穿著那暗紅色的長袍,一張俊秀的少年麵龐上,陡然浮出了一分帶著尖銳的笑意。他的眼神依舊毫無感情,眉心微微一攏,卻有一道鮮紅的血珠自那劃痕的頂端流下
劃痕從眉心到鼻梁的中部,那一滴血珠,也緩緩落了下去,又隱沒不見。
這一張臉給人的殘豔之感,越發濃烈起來。
陰沉。
壓抑。
危險。
還有,豔。
這是一名很豔的少年,卻也透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神秘。
見愁知道他注意到了自己的鬼斧,甚至也能感覺到之前在迷霧天中熄滅下去的滾燙,重新熾烈起來。
它在她手中微微顫抖,似乎就要迫不及待地飛出去,鏖戰一場
用鮮血的榮光,洗去斑斑鏽痕
可見愁,隻是用力地、用力地握緊了它。
她沒有讓它從自己手中飛出,隻是注視著夏侯赦。
朝著她看,似乎也同時看出了她的戒備與緊張。
夏侯赦抬手,緩緩沾了高挺鼻梁上那一點鮮血的殘痕,那種刺破靈魂的痛,讓他覺得自己隱隱有克製不住的衝動,萬器嗡鳴,卻也都被他壓製了下來。
隨著他的手指往那一條血線上一按,一切都平靜了下來。
“嗬嗬嗬”
一聲輕笑,從高處響起。
“哎呀,見愁仙子終於跟昆吾顧青眉撕破臉出來了呢,真是可喜可賀啊。”
這聲音
如花公子。
隻是未免太高。
見愁的目光,從夏侯赦的身上移開,朝著高處望去。
三百丈高處加她有四人,更高處還有五人。
三百三十丈,十一座接天台。
一身楓葉紅,麵容淡淡。
金丹初期,通靈閣,薑問潮
三百九十丈,十三座接天台。
獸皮短褂、赤腳,手裏捧著大西瓜吃得忘我。
金丹初期,無門無派,小金
四百二十丈,十四座接天台。
人過而立,胡渣青青,一身落拓,腰懸數十千機鐵符。
金丹中期,申陵,魏臨
四百五十丈,十五座接天台。
花台堆滿香花,慵懶地臥在群芳之中,長發披散,麵目陰柔,指間夾著一支一品紅,笑得傾國傾城。
金丹後期,五夷宗,如花公子
最後
四百八十丈,十六座接天台
一身玄色長袍,遮蓋了遒勁的軀體,昂藏有力,風一吹,隻見得衣袍獵獵,其人眉宇間隱約有幾分意氣風發
金丹初期,龍門,周承江
此刻,所有人見見愁看過來,都算是頗為禮貌地一點頭,算是致意了。
如花公子的目光顯得尤其感興趣。
見愁頭皮又是一陣發麻,不僅為這人奇怪的性格,更因為
細細一數,加自己等下麵四人在內,迷霧天外總共有九人,卻整整占據了一百一十座接天台
也就是說,餘下的接天台數目隻有九座
通關的標準,是十座。
見愁一下回過頭去,看向了迷霧天。
虛影一道接著一道,在內還有幾道身影,不過普遍都沒有撞在一起,獨自行進於迷霧之中。
還有九座接天台,剩下的這些人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晉級的。
但出局的標準卻是失去接天台
見愁一時皺起了眉頭。
下麵無數人也都注意到了這一點,議論了起來。
扶道山人站在山腰之上,慢吞吞地啃完了一隻雞腿,見自家見愁丫頭全胳膊全腿兒地出來,才算是鬆了一口氣,他拍了拍手。
“啪啪”
清脆的擊掌聲傳遍整個昆吾。
所有人的目光,霎時匯聚到了他的身上。
扶道山人微微一笑,算是紅光滿麵:“九人已出試晉級,不過迷霧天中僅餘九枚接天台印,不足以再令一人晉級,而未失接天台印者亦不算出局。所以,請迷霧天中六位小友出”
“出”字一落,整個迷霧天倏而重新化作了一道灰線,飛回了扶道山人髒兮兮的袖子裏。
於是,困於迷霧天之中的幾個人,頓時出現在了半空之中。
砰砰幾聲響。
接天台印重新化作接天台,幾乎都向著下方沉落。
見愁仔細一看,乃是六個人。
崖山同門湯萬乘,三座接天台,高九十丈;
五夷宗舊識陶璋,兩座接天台,高六十丈高;
金算盤錢缺,一座接天台,高三十丈高;
玄陽宗方大錘,一座接天台,高三十丈;
剪燭派許藍兒,一座接天台,高三十丈;
還有
那個見愁暫不知其名姓卻曾破去她黑風刃蓮的黑衣修士,一座接天台,高三十丈。
戚少風、商了凡等人,實力稍欠,運氣不佳,也沒能留下。
見愁看著這些人,心下有幾分驚訝:昆吾顧青眉被她一斧頭劈中,出局是在意料之中,可昆吾另一名初時排位甚高的弟子謝定,在這種時候竟然也不見了蹤影。
昆吾今年竟然沒有一個人通過第一試
罕見至極
不少昆吾長老的臉色都難看了起來。
許藍兒站在低矮的三十丈高的地方,仰頭望著上方一層又一層的接天台,心下簡直有一種抓狂的衝動。
她太倒黴了
一開始以為與謝定、如花公子兩人一組,她又與這兩人無冤無仇,必定能混得如魚得水,跟著沾光,運氣好說不準還能拉攏拉攏這兩位年輕一輩之中的風雲人物。
之後不久,他們遇到重寶在前。
許藍兒對此物勢在必得,因此想要暗中動個手腳。
哪裏想到,謝定與如花公子兩人竟然像是早就有了防備一般,一言不合,直接對著她一弱女子大打出手
許藍兒險些當場交代在那邊
她哪裏知道,聶小晚的心意珠便是飛到了這兩人手中,因此兩人早有提防,都算是年輕一輩之中的翹楚,又怎容許藍兒一個蛇蠍心腸在背後算計
謝定與如花公子一合計,直接對許藍兒出手。
還好許藍兒自己跑得快,總算是逃過一劫。
如今隻見如花公子高高在上,不見了謝定,想必這兩人自她逃跑之後又各生了什麽意外。
許藍兒心底一片猜測,暗恨的同時也暗爽起來。
總算還有個算計她的謝定倒黴
見愁自是不知中間還發生了什麽,她的目光最終還是朝許藍兒落了那麽一點。
不過
此刻的許藍兒實在是太低太低了,見愁不怎麽看得清楚。
眼下六個留在接天台上又湊不齊十枚的修士都出現了,扶道山人於是朗聲道:“出試標準為十座接天台,爾等六人不足,卻也不算出局。因此,諸位小友,各自修養一個時辰。一個時辰後,是為到了戰”
“到了戰”
眾人都疑惑起來。
這名字,起得有些奇怪。
橫虛真人從始至終隻是淡淡看著,並未插話。
扶道山人則知道所有人聽不明白,隻做了一個總結:“八人一組,同組非同伴。你們都算是聰明,泰半人晉級都搶了同行之人的接天台印。很好。想必經過迷霧天一場大混戰,許多人關於心意珠一環的疑惑,也都有了解答。所以,一個時辰後,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報恩報仇,是到了時候”
“”
一片詭異的沉默。
本屆左三千小會的規則,悉數出自扶道山人之手,正如他本人對自己的評價:坑。
眾人幾乎都是被坑得一臉血。
多少人沒有想到竟然也是可以殺同伴的他們都無辜地隕滅在了台下。
站在這接天台上之人,泰半係心狠手辣、出手果斷之輩
先前又有陰險至極的心意珠一環,許多人通過心意珠發出了攻擊。
而此刻
扶道山人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經曆了迷霧天一場大戰,隻怕的確有不少人已經知道到底是誰在作祟。
同理,即便有人僥幸沒在第一試中暴露,可之後呢
還有兩試在後麵等著
該來的,遲早要來
扶道山人,好黑好毒的心腸啊
一時之間,接天台上之人都有一種心裏罵娘的衝動。
“到了戰”,還真是“到了戰”啊
扶道山人眼見眾人麵上表情陰晴不定,心裏簡直都笑出花來。
他喜氣洋洋開口:“通關者九人,未通關未出局者六人。規則為,通關者在先,未通關未出局者再後,雙方可相互挑戰,僅有一戰機會。擊敗對方可得對方之接天台;未通關未出局擊敗對方者,可得對方之接天台晉級,無人對戰者,不管接天台數目如何,亦自動晉級下一試。凡敗者,統統出局”
又來坑了
居然是相互挑戰
也就是說,即便是他們從迷霧天中出來,也不是絕對的安全,若是被未通關未出局者擊敗,同樣會失去自己所有的接天台,無緣一人台
通關者有九人,要比未通關也未出局者多出三人。
出戰權都在自己的手裏,可以選擇出戰對方,也可以選擇不動。
隻是如果所有人都選擇不出戰,而未通關也未出局者也都不選擇出戰的話,這一輪晉級的人數,將達到十五
所以
問題的關鍵,就是誰會出戰誰了
扶道山人之前說的的確沒錯:這會是一場看仇恨的比鬥
見愁的目光,不由得從下方六個人的身影上掃過去。
他們可以選擇出戰對方,對方同樣也有資格選擇挑戰他們。
許藍兒一身水藍色紗衣的身影,就靜立在下方。
陸香冷說他們遇到了許藍兒,想必那一場惡戰裏,聶小晚與張遂都吃了大虧。
這的確是一個有仇報仇的好機會
許藍兒這等卑劣的品格,又憑什麽有資格通關
顧青眉已經被掃蕩出局,下一個麽
見愁的眼眸微眯,許藍兒正好看過來,在瞧見見愁眼神這一刹那,她陡然心底發寒
這一場“到了戰”,怕是不能善了了
場中,暗流洶湧。
扶道山人就喜歡看這些人掐得你死我活。
他喜得又啃了半根雞腿,直接道:“現在你們各自有一個時辰的時間療傷修整,可離開接天台,都抓緊時間吧。一個時辰後,鍾聲為令,開到了戰”
眾人盡數拱手,算是明白。
見愁亦打算盤坐下來,進行一番修整。
鬼斧之上出現了一枚新的道印,她還沒來得及研究。
不過這眾目睽睽之下
“見愁丫頭,見愁丫頭”
興奮的聲音一下從前方響起。
見愁抬起頭來,便瞧見扶道山人踏空而來,手裏握著一隻油肥的雞腿,直接揮了揮手:“下來。”
說完,他朝著下方沉落。
見愁有些詫異。
左三千小會開始這麽久,扶道山人基本都沒找過自己,如今這是
她思索一番,隻覺得怕與今日迷霧天之試有些關係。
當下,她直接踩著鬼斧,亦從三百丈高處投向了遠處的山林之中。
人間孤島,亂葬崗。
初升的朝陽,從一座一座淒冷的墳頭之上緩緩出現,穿行於墳間的野狗有的直接在裹屍的草席上睡下,整個亂葬崗上,顯得冷冷清清。
穿著淺淺艾青色古舊長袍的男子,依舊靠坐在墓碑前。
一頭原本灰白的頭發,在陽光照落的時候,隱隱從發根處開始漸漸地染上一層墨色。
他麵前展開如畫卷一般的場景裏,見愁的身影也從高處一掠而過。
在比目魚殘魂開啟宙目窺看時光長河的瞬間,傅朝生所持的宇目,便有了感應,由此輕而易舉地查探到了左三千小會的情況。
故人。
宙目。
左三千,一人台。
傅朝生平靜的眼底,忽然帶了一點點微微的閃爍。
他垂下了眼眸來,像是在思索什麽,又像是什麽也沒想。
蒼白如枯枝一般的手指伸出,輕輕在畫卷之上一點
轟
一指指尖點中畫卷,整幅畫卷頓時破碎,化作了無數細小的星點,盡數被吸收進了旋轉的宇目之中
天,一下暗了下來。
亂葬崗的上空,忽然一陣狂風卷過,無盡的日光消失了,隻有黑暗的虛空
萬萬億星辰,在旋轉的宇目周圍鋪開,散落在宇宙的各個角落,透著一種讓人無比舒適又熟悉的氣息。
它們有的明亮,有的昏暗,有的正在隕滅,有的卻剛剛生成。
萬象紛呈,震撼人心
然而,傅朝生眼底淡漠的一片。
他再次信手一點,於萬萬億星辰之中點出了一枚明亮的,於是宇目順著他的心意旋轉,霎時將之拉近。
此星,名曰“元始”。
由遠而近,漸漸清晰。
於是,如同一葉孤舟漂浮在海上的人間孤島出現了,遼闊壯觀的十九洲大地出現了,無邊無際的蔚藍色西海出現了,那如紐扣一樣,連接著人間孤島與十九洲大地的極域,也出現了。
極域者,九頭鳥載鬼歸處,死生陰陽交匯地。
亂葬崗上,出現了一幅巨大的畫卷。
越過了濃濃的黑暗,穿過一片迷幻,一片陰沉慘淡的茫茫荒原,出現在了畫卷之上。
一條長長的古道,兩側開滿血紅色的鮮花,徘徊著無盡桀桀怪笑的鬼影。
一隻又一隻死後的凡人魂魄,或者哭哭啼啼,或者麵如死灰,或者仰首大笑,俱從這一條黃泉路上過。
那無數的惡鬼,就在這一條路的兩邊,看著裏麵走過的一隻又一隻生魂,張開沾血的口,露出猙獰的獠牙,滴出粘稠的口水。
每一隻過路的鬼魂,都懷著無盡的顫栗與顫抖,獨獨一人除外。
傅朝生的目光,也順勢落在了那個人的身上。
這是一名身穿官袍的男子,看得出他生前主要是個做官的,並且曾有過無限的風光。
不同尋常的是,他身上竟然隱約泛著一層薄薄的靈光,像是火焰,又像是煙霧,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之感,眉心一道淺淡的豎痕,更為他增添了幾分森嚴肅穆。
臉上沒有半點表情,張湯死了三日,未因死有半分傷懷,更未因周遭慘然恐怖的場景而生出半分畏懼。
無數徘徊在黃泉路兩側的惡鬼見了他,紛紛露出忌憚又害怕的神情來。
張湯一步一步向前走著。
可是他身前身後,卻看不見幾隻鬼,隻要數十臉上畫著拙劣眼耳口鼻的人和馬,就像是凡俗世間燒給死人或為人陪葬的紙人紙馬一樣,紅紅的臉蛋,黑黑的眼睛,慘白的皮膚,僵硬的手腳。
它們邁動著步伐,有的在張湯的身前開道,有的跟在他身後護行。
黃泉路上吹刮著無盡怒號的陰風,一道又一道灰黑色的風刃夾雜其中,鋒銳無比。
這一支隊伍,順著黃泉路不斷前行,看上去有一種浩浩蕩蕩又排場頗大的感覺。
隔得遠遠的,其餘鬼魂都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
這一幅畫麵,清晰地出現在了亂葬崗的虛空上,出現在了那無字碑新墳之前。
傅朝生眼底忽然現出一分異色,他側眸一看
大夏廷尉張湯,午門斬首已有三日。
堆放在他這一座墳前的紙人紙馬要麽已經被燒掉,要麽被風雨所侵,上麵塗著的顏色化開,一片狼藉,在這亂葬崗上,更給人一種詭異滑稽又淒涼的感覺。
紙錢的灰燼被風卷起,吹散在空中。
人死了,竟真的帶走了紙人紙馬。
而且
獨獨他一個。
有點意思。
“到了極域輪回處,也有這般大的排場,這官威不小啊咳”
又是一聲咳嗽。
眉頭擰起來,他眼底浮出幾分淡淡的煞氣,看了無盡虛空裏那紅日的影子一眼,又將目光投回了那無盡的輪回之地。
黃泉路的盡頭,佇立著一座漆黑的巍峨險山,山前,無盡忘川長河流動著血黃色的河水,破開黑氣籠罩的荒原,在在無盡的深暗裏流動。
又名曰:黃泉。
一座長橋如虹,橫跨而起,坐落在黃泉之上。
幾名青麵獠牙的惡鬼,皮膚黝黑,麵目猙獰,長著長長指甲的手持著三股叉,站在橋頭之下,所有新鬼全都在他們麵前排成了一條長隊。
一切,似乎很正常,很平靜。
直到,那一道冷肅的身影,慢慢行至這黃泉路的盡頭。
他身上有淡淡的一層光焰,見了這幾隻守著奈何橋的惡鬼,也隻是皺了皺眉,他走一步,身前身後由紙人紙馬化作的滑稽森然的隊伍,也走一步。
整個奈何橋頭,忽然一片詭異的寂靜。
幾名惡鬼見了,大為駭然,不由得麵麵相覷了起來。
一名缺了一隻耳朵的惡鬼,將三股叉一挺,走上了前去,厲聲叱罵道:“新鬼悉數押解至一殿秦廣王處分明生前善惡,爾等紙木傀儡還不速速退去”
嘩啦嘩啦
黃泉流動,浪濤乍起。
水淺處,一根根白骨在水下隱現,偶爾還能瞧見一些沉沙的折戟與殘鐵。
張湯的目光從黃泉上移回,看向了那惡鬼,看了一眼他耳朵上凹凸不平的痕跡,竟渾似不曾聽見對方言語一般,低聲道:“割耳之術,甚劣。”
“哈哈哈”
亂葬崗上,傅朝生聞言竟不由得撫掌一笑。
好個張廷尉
早翻閱古籍,他知這陰曹地府已生惡鬼,無數強者起於爭亂,在六百年前極域一戰之中擊潰十九洲修士,掌得了一部分輪回大權。
戰後,幸存者中有八位強者,各占陰曹地府一方,號曰:八殿閻羅
秦廣王,便是六百年前這八殿閻羅王中的第一殿
他倒要看看,這八殿閻羅,當如何掌握輪回,判別死生
呼啦。
狂風卷過。
天邊一道巨大的陰影緩緩行進而來,地麵上,宇目呈現而出的畫卷,還在生動地演繹。
“宇目窺看四方上下,宙目觀探古往今來”
昆吾九頭江灣附近的山林裏,扶道山人接過了見愁遞過來的這一枚宙目,念了一句。
有關於比目魚宇宙之目的效用,見愁在魚目墳中便已經了解,並且曾有體會。
扶道山人來此,隻是為了看看她情況。
或者說
想要知道她在進入宙目時光長河幻象之時,是否有遇到什麽。
見愁一五一十地說了,倒是沒有什麽隱瞞。
扶道山人隻難得地長歎了一聲。
見愁不欲再多言,所以及時轉移了話題,將宙目遞給了扶道山人看。
“師父也知道這比目魚雙目之效用”
扶道山人左看看右看看,最後直接把宙目扔回了見愁手裏:“我哪兒能不知道還不是老妖婆吃剩下的渣渣”
“”
呃
雖然見愁也覺得那煮海烹魚的女子非綠葉老祖莫屬,可聽扶道山人來這麽一句“老妖婆”,還是有些許的汗顏。
她聰明地沒有接話。
扶道山人頓時白了她一眼:“慫貨”
“”
我忍著。
見愁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及時扯開話題,看了看掌心之中這一顆消散了光芒就變得平平無奇的珠子,掂了掂,像是石頭一樣。
“還挺沉。”
“天下少有比目魚能修煉出宇宙雙目來,這一隻算是有奇遇也肯拚命,遺留自荒古的血脈也不錯。深海與天空之神祇鯤鵬,贈他以偉力,這雙目才成。”
對這些事的來龍去脈,扶道山人十分清楚。
“隻是以你眼下區區築基的修為,基本驅使不動這一枚宙目。想要查看過去簡單,要查看未來卻是困難,更不用說是要查看與自己有關之未來,所以你想要查看與自己相關之事將難上加難。”
橫虛真人曾因測算天機壽數大減,扶道山人又不是不清楚。
“道”對此有限製,因而縱使宙目在手,也並非就能知道整個宇宙的生和滅了。
見愁早有心理準備,扶道山人一番解釋也在情在理,她點了點頭:“那什麽修為能開啟這一枚宙目”
“至少出竅之後。”
也就是問心之後。
扶道山人說到這裏,莫名煩躁起來,擺擺手道:“不就是一枚破珠子嗎何必在意大家不知道過去不知道將來,不也都活得好好的。你就別折騰了,給山人我看看鬼斧。”
見愁隱約知道他為何不耐煩,隻將宙目收起,換了鬼斧遞出。
鬼斧雖沉,扶道山人卻穩穩地握住了。
他仔細地查看著新出現的一枚道印,頓時大笑了起來:“劈空斬之後,乃是紅日斬,好東西,好東西”
紅日斬
多半是鬼斧之上出現的第二枚道印的名稱了。
見愁也打量著鬼斧,目光落在那凹陷處,莫名想到了裴潛,也想到了之前那一名詭異的修士。
鬼斧乃是當初學貫陰陽的大能修士所製,與北域陰陽兩宗有說不出的淵源
扶道山人滿意至極地開口:“隻等著你修為不斷精進,鬼斧將不斷覺醒。若你他日有機緣能得回兩儀珠,填回鬼斧上,必定能重現昔日鬼斧之威能。”
說著,他講鬼斧遞了回來。
見愁接過,卻問道:“師父提起兩儀珠,徒兒想到了北域陰陽兩宗。此前心意珠一節之時,我曾以黑風刃組一朵蓮花,被一黑袍修士接過,如今他有兩座接天台,不知”
“你猜得沒錯,那小子的確是陰宗來的修士。”
扶道山人早就看出來了。
他半點也不驚訝,瞅了鬼斧一眼,道:“師父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不過不用擔心。哼,我崖山的東西,慢說是北域陰宗,就算是它陰陽兩宗合為一體來搶,老子也不給”
這氣勢,真是混不吝。
見愁看笑了,也吃了一顆定心丸。
“如此徒兒就放心了。”
“成,你沒事就好。”扶道山人誇張又搞怪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你在魚目墳裏真是要嚇死山人我了。現在時辰所剩無幾,你還是抓緊時間恢複修煉吧,我上去跟橫虛老怪商量商量第二試的事,走了啊”
說完,他直接化作了一道流光,消失無蹤。
原地就剩下見愁一個,她還有想說的話沒說出口,可是一看扶道山人都沒了影子,隻好把有關於許藍兒和剪燭派的疑惑咽了下去。
的確,時間所剩無幾。
見愁幹脆地直接回了接天台,直接盤坐了下來,將巨大的鬼斧放在兩膝上,兩手結印,靠在鬼斧的兩邊,眼睛一閉,周身竅穴打開,無盡靈氣開始了流轉,迅速地補充了起來。
同時,見愁的心神完全沉入了全新道印的領悟之中。
一道淡淡的靈光,覆蓋在了她的身上。
時間,開始流逝。
一個時辰後。
“當”地一聲,鍾聲響起。
見愁身上的靈光散去,緩緩睜開眼睛,但見得眼底神光豐潤而內斂,可渾身的氣勢卻像是即將溢出的湖水,有一種淩厲之感。
其餘接天台上的十四人,也幾乎同時睜開了眼。
站在高處的扶道山人正在與橫虛真人說話,聽見鍾聲也知道時辰到了。
橫虛真人一點頭,扶道山人直接一揮手,抓來天邊無數的白雲,聚攏到一起,竟然構築成了一座漂浮在半空之中的雲台
他朗聲道:“到了戰到了,通關者先行”
到了
九名通關者,若有想要對戰之人,這個時候便可以提出主動的對戰了。
九座高高的接天台上,一時靜默無聲。
如花公子一聲輕笑,看向了下方的幾條人影,目光在方大錘與許藍兒之間逡巡,一副為難的模樣:“哎呀,一個小雜碎,一個身材好好的漢子,好難選擇啊”
見愁聽見了,隻將膝頭上鬼斧一抓,站了起來。
高空的冷風吹拂她的衣擺,顯出幾分卓然的拔俗。
她隻朗聲道:“煩請諸位道友相讓首站之機,見愁今日,有一樁小小的舊怨要了”
下方,許藍兒眼角淚痣一顫,陡然間麵色鐵青,陰沉無比
通關的其餘八人正各自打著各自的算盤,也沒想到見愁竟然站出來說了這樣一句話。
其實能不出手便不出手,見愁這般客氣,乃是給人麵子。
他們當然不會拒絕。
隻是
這一位崖山大師姐,有什麽“小小舊怨”又到底會挑選誰作為自己的對手
聶小晚、張遂兩人臉色不大好,在迷霧天之中撞上許藍兒,一番惡戰下來吃了不小的暗虧,周狂也站在他們身邊。
此刻見愁話一出,頓如一石激起千層浪
昆吾山腳下,一片沸騰
這一位崖山大師姐,在迷霧天之中出手果決凶狠,直接幹掉了昆吾顧青眉,聽聞顧青眉已然重傷,被長老顧平生匆忙帶回救治。
如今是一波未平,眾人都還在擔心昆吾與崖山之間的關係呢。
哪裏想到,這“到了戰”她竟然也第一個站了出來
一波又起
眾人又是興奮,又是好奇:
三人對望了一眼。
旁人或許不清楚,可他們三人卻無比明白
這一樁舊怨,到底是什麽
答案,呼之欲出
聶小晚握緊了手中的明心鐲,盯著高台之上,眼底浮出一分淚光來,又被她強硬地逼了回去。
這一戰,終於也到來了。
見愁說完那一句,直接從自己的接天台之上飛上了白雲高台,鬼斧握在手中,斜斜一擺,已經拉開了陣勢。
抬眸,麵向下方,見愁的聲音清晰地傳遍整個昆吾。
“崖山見愁,請剪燭派許藍兒道友,一戰雲台”(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