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末世這樣的地方, 沒事誰會亂走？連保護區都不去，還有什麽理由能讓她走？

    幾人聽著, 就明白此事不大尋常。

    而說起這件事，旁邊幾人的神情都有些艱澀。

    什麽叫走了？是真的走了還是去世了？”卡蘭特蹙眉道, “你說的那個, 該不會是住在山上的人吧？”

    村長問：“她還活著嗎？”

    卡蘭特點頭：“活著。”

    村長去搬了張藤椅, 扶著自己坐下，歎了口氣道：“對, 她原本就是我們村裏的人, 和豐哥一起守著村子。豐哥就是那個……我剛剛說的。”

    幾人點頭表示明白。應該就是另外一個有龍吟的人。

    後來她懷孕了, 我們都很替她高興, 村裏人也是真的都很感謝她。她懷孕以後，就慢慢輪替下去休息。然後都快生了。”村子擦了擦眼睛說, “但是那次, 豐哥生病了，她就和她丈夫, 帶著守班了一天。就那天, 出事了。”

    幾人靜靜聽著他說, 知道他要平複一下心情, 也不催促。

    村長晦澀道：“就……就被感染了。”

    卡蘭特追問：“誰感染？”

    村長：“大妹子。”

    卡蘭特看向肖海，皺眉道：“她不是有抗體嗎？怎麽會被感染呢？”

    這……我也不知道啊。”肖海一臉懵道，“不過, 就算有抗體, 長期接近龍吟, 也有可能被感染的。”

    他也隻是在保護區多呆了一段時間，多聽了一點課。意外之外的東西，他沒法解釋。

    蘭德爾沉默片刻，說道：“會不會是因為懷孕了？”

    有可能！”肖海捶手道，“胎兒可能沒有抗體，然後就影響了母體，然後就……”

    卡蘭特：“那她丈夫呢？就讓她跟她兒子住在山裏？”

    死了。當時就死了。”村長頓了頓，問道：“你們知道被感染後是什麽樣子嗎？”

    卡蘭特幾人沒親眼見過，所謂的被感染以後，人會變成怎麽樣。一般被蟲襲擊的人都會當場死亡，也不是所有的蟲都帶毒，會讓人感染。

    卡蘭特沒忘記之前的身份，咳了一聲道：“戰場的指令都是直接擊殺。”

    村長垂著頭說：“應該是要這樣的吧，感染後人就不受控製了。反正她不受控製了。”

    肖海低聲解釋道：“細胞暴走的時候，體能會得到強化，逐漸喪失理智。等結束的時候，人就差不多了。”

    卡蘭特對著桌上的水杯陷入沉默。閉上眼，幾乎能浮現出當時的場景。

    隻是對於之後的事情，她真的不能想象。那該是怎樣一副破碎的畫麵？

    村長還想問問他們山上情況怎麽樣，嘴張到一半，一名中年男子破門而入。

    他喘著粗氣，一手扶住旁邊的木椅，吞了口唾沫終於開口道：“糟了糟了！我們的糧倉被燒了！”

    所有人大驚失色，匆忙站起：“什麽意思？誰燒我們糧倉？”

    中年男子道：“糧倉被元元給燒了！”

    村長跺腳：“那快去救火啊！”

    中年男子道：“在救！可是火太大了，麵粉一下就著了！”

    村長：“那元元呢？”

    中年男子指著外麵：“已經跑了！上山了！”

    村長顯然有些緩不過神來，兩眼一抹黑，就想倒下。

    在末世，所有的糧食都是彌足珍貴的。平時都不敢吃到半分飽，竟然一把火就被燒了？

    卡蘭特單手在後麵扶住他，問道：“誰是元元？”

    旁邊人道：“就是帶你們下山的那孩子！”

    小明？

    他們簇擁著往存放糧食的工廠走去，沒有空閑再搭理他們。

    卡蘭特有些生氣，朝幾人使了個眼色：“走，我們再上山看看。”那小鬼到底在搞什麽。

    他們直接照著原路來到村口，然後往山上趕去。走到半山腰的時候，竟然又看見了小明。

    快！”對方也看見了他們。用力扯起衣服抹了把臉，抽抽鼻子，朝著幾人招手道：“我媽媽快不行了！快救救她！”

    哭了一臉淚，聲音也是含糊的。

    臉上塗的泥漿被擦開一些，露出裏麵的膚色來。

    卡蘭特抓著旁邊的樹幹迅速蹬上，到他麵前。小明轉身就走，在前麵引路。

    卡蘭特在後麵吼道：“你幹嘛把人家糧倉給燒了？”

    小明不服吼道：“他們是活該！”

    卡蘭特大怒：“什麽叫活該？所有人餓死就是活該？那你又憑什麽讓別人幫你？”

    小明回過頭，倔強的抿著唇道：“他們本來就是活該！反正你們會幫他們，你們可以殺蟲吃，可是誰來幫我們！”

    他抬手捂住眼睛，忍不住淚崩道：“你們是不是也和他們一樣，要把我媽丟出來。為什麽？我媽媽明白是為了保護他們啊！他們之前還說我媽是英雄啊！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卡蘭特叫他吼得愣在原地。

    他們這裏，大概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對方或許也不需要答案，他隻是在譴責而已。

    陳久從後麵跟上來，體力有些吃不消，一手撐著腿調息。聽見他最後一句話，再看見他這樣子，心疼道：“不要哭了，我們現在不是來幫你了嗎？”

    餓！”小明忍不住道，“媽媽也餓！”

    他才十歲。這孩子才十歲。

    卡蘭特上前拍了他一把道：“走。”

    小明回過身，肩膀一抖一抖，一麵痛哭一麵帶路。

    他們一路到了山洞裏，粗粗往裏一看，婦人依舊安靜的躺著。

    卡蘭特過去掀開被子，發現她其實是被繩子牢牢綁在木板上。

    兩腿，兩手，還有一根繩子自胳膊下過，將她捆了一圈。而被捆綁的地方，有深深的勒痕，磨出了傷口。部分傷口已經結痂，部分因為沒有消毒處理，還在腐爛。

    她身上蓋著薄被，或許並不是因為冷，隻是為了遮蓋上麵猙獰的痕跡。

    她害怕嚇到她的兒子，她或許還是有意識的。

    感受到動靜，對方睜開了眼睛。

    四目相對，卡蘭特從她的眼神裏看見了祈求。

    雖然她已經不能開口說話，但是眼淚清晰的從她眼睛裏流了出來。然後視線往門口，她兒子的方向移去。

    她真的是有理智的。可這也證明了，她快不行了。

    卡蘭特伸手揩去她的眼淚。

    把繩子剪開吧。”卡蘭特說，“已經可以了。”

    她手腳肌肉已經全部壞死，不會再動彈。

    胎動已經非常明顯，羊水都快流幹了。

    小明坐在旁邊哭著道：“怎麽辦？”

    卡蘭特挽起袖子，籲出口氣道：“要生了。”

    陳久小心問道：“卡卡爸爸，你會接生嗎？”

    卡蘭特說：“會什麽？我隻知道生完孩子要剪臍帶。”

    哇——！”小明哭得天崩地裂。

    蘭德爾站在門口，背對著他們說：“我們要相信，孕……孕婦的力量！”

    肖海欲言又止。

    易翔擰著手問：“是不是要燒熱水？熱水要怎麽用！”

    陳久喊道：“先燒了再說！”

    卡蘭特一臉無語。

    她也寧願相信孕婦的力量。

    被病毒感染，還能活半個多月，這已經是一種奇跡。

    多數可能是因為她自己原本是抗體，但卡蘭特更相信，她是在期待孩子的出生。

    不管多艱難，或是多痛苦，她都等到了這一天。

    卡蘭特幫她把身上的褲子脫了，再用被子遮住。

    陳久和她在裏麵照看，蘭德爾過去燒水，肖海抱著小明蹲在門口。易翔下山找人幫忙去。

    兩位女士在裏麵不知所措。

    不久後，陳久驚駭道：“出……出來了！要不要拉出來？”

    蘭德爾跟著驚駭道：“你別亂來啊！”

    也許是這嬰兒命大。真的依靠孕婦的力量，她們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接生。

    卡蘭特將剪刀放火上燒了一下，問道：“怎麽剪？”

    你不是說你會剪臍帶嗎？”陳久崩潰道，“斷臍六寸！”

    卡蘭特驚道：“你竟然會剪？”

    陳久：“我們初中老師說過的！”

    她用手去比了比，然後照著嬰兒身高，留了一段臍帶。拿過卡蘭特的剪刀，狠狠心，快手剪了下去。

    她生出來，是一個看著很正常的男嬰。沒有被感染的跡象。眾人都舒了口氣。

    陳久迅速用旁邊的衣服將他身上的血水擦幹淨，然後包了起來，小心抱在懷裏。

    卡蘭特不知道該怎麽處理剩下的事情，將被子往下拉了拉，遮住畫麵。

    陳久猶豫了一下，把孩子抱過去給婦人看。

    看過最後一眼，她終於閉上眼。

    卡蘭特用手去摸她的脖子，脈搏越來越微弱。對方已經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小明掙開肖海，拿過旁邊的餅幹撲過去，推搡著婦人的肩膀：“我給你帶了吃的，媽媽。媽媽！”

    陳久抱著嗷嗷啼哭的小孩，扭過了臉。

    整個山洞裏，隻有小明一個人的聲音。

    陰冷，潮濕。

    卡蘭特站起來說：“去看看人來了沒有。跟他們說一下這裏的情況。”

    還要找村裏的人給她料理一下後事，總不能把人就這麽放著。新生兒他們要怎麽照顧也不知道。

    陳久小聲道：“他們如果不肯來怎麽辦？”

    是嗎？”卡蘭特擦了擦手，“沒有那個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