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受苦無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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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耶猛地握住自己的,腦子也是嗡嗡作響。
剛才是怎麽回事?那人說,他叫銀靈子。若耶捂著腦袋,使力晃了晃,忽然開始大笑起來。
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那人卻在滄都牽緣處。
心底偷樂自己心願大了,拐入了一旁的巷道,一想到銀靈子約她日後再見,心裏還是太激動,就連路都沒心思顧念,整個人悶聲跌在地上。
不過好歹神思興奮,此時連痛都感受不到了,利落地爬起,拍掉衣服上的泥土,打算回到酆都睡上一覺,然後好好等上日,卻被兩個飄來的黑影擋住了去向。
夜晚光線暗淡,加之夜霧濃,這裏又是偏僻的巷道,根本看不清來者的模樣,隻知道他們高得太不正常。
若耶眯起眼睛打量,“你們是”話未完整,一根冒著金光的烏仗橫在她身前,“大膽宋離,膽敢逃離無間地獄,速速與我等回去,否則魂飛魄散。”那聲音極其的空洞,像極了遊蕩在山穀間的回音。
若耶的腿軟了一下,她明白這是執仗鬼在抓魂。白璃告訴她,一旦被執仗鬼盯上,就算不被他們打死,也會被拖死,因為哪怕他們隻剩下一縷魂魄,也要將目標緝拿歸案。
她雖知道執仗鬼的目標不是她,可心裏還是對他們很是恐慌,想著避開他們,不料兩根烏仗竟衝她金光四射,愣把她給圍了起來。
“宋離,跟我們回去。”執仗鬼再一次開了口。
若耶左右看了看四下,並未發現其他人的身影,於是對他們道:“這兒除了我,並沒有他人。”
“我們抓你便可,何需他人?”
她指著自己道:“可我不是宋離,你們尋錯人了。”
不,事情有些不對。若耶心裏暗驚,低下頭,看見十指皆為蔻丹,身上的衣服顏色雖未有改變,卻再也不是當初的合歡繞肩,霞草滿袖。再摸摸自己的臉,順著額頭摸到鼻子、嘴巴、下巴,完全陌生的輪廓。
當落在右麵臉頰,掌心有一種血肉模糊的惡心感,她攤開掌看了看,鮮血覆蓋了她的整隻。
她頓時四肢無力,就連抵抗的想法都沒有,隻是一味地想搞清楚,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甚麽。
再一次來到地獄,卻是地獄的最底層,即無間地獄。
無間地獄,又稱阿鼻大地獄。在這所地獄之,永遠沒有任何解脫,除了受苦之外,絕無其他感受,而且受苦無間,一身無間,時無間,行無間。
執仗鬼狠狠地把若耶推到地上,奪過她的血玥劍,吩咐一旁立著的鬼差,“仔細看管她。”
若耶想要回血玥劍,這畢竟是唯一能夠證明她身份的物件,卻不料鬼差竟拿出了長鞭,毫不留情地抽在了她的身上。鮮血濺在牆上,其還夾著點紅色的皮肉。
若耶咬牙忍著痛,疼得發抖的身子蜷縮著,卻還苦苦哀求,“求你,把血玥劍還給我,不然沒人會認出我。”
“哼,你一窮凶極惡之徒,竟然妄想逃出無間地獄,真是找死。”鬼差朝她吐了口唾沫,一臉的鄙夷。
此時,絕對不會有人相信,她不是宋離。就算是與他們據以力爭,到最後隻會多吃幾頓苦頭。隻是到底是誰在她身上動了腳,難道是想到此若耶後背生起一股涼意,“我要見白璃,我要見白無常。”
“爺怎是你配見得。”鬼差在若耶腿上狠狠踹了一腳,疼得她腦子有過一陣空白,“之前的銼斫鑊湯想來是太便宜你了,這就帶你去嚐試新鮮玩意兒。”
說罷拎起若耶,拖著她走了一段時間,聽得一聲鐵門開啟,她便被推進了一個黑漆漆的世界。
無間地獄極大,廣漠無間,若耶朝著一個方向走了好久也不著邊。她對無間地獄了解不多,也不知道它具體有甚麽刑罰,不過作為地獄的典型代表,想必它的刑罰不是一般人能夠想象到的。
若耶的頭皮一陣麻意,側著身子警惕周圍的一切。可下一刻又想到自己早已失去了肉身,空留魂魄的她是不懼那些刑具的,再怎麽也不過是痛上幾刻,不久便會痊愈。隻要她消失的時間一長,白璃就一定會來找她的。
確認了這個想法,若耶感到輕鬆很多,挽起袖子索性坐在地上休息。
剛坐下來沒多久,就聞到一股硝煙氣。她皺眉吸了吸鼻子,感覺不對,緩緩站起身來,四下觀察。可是這個地方除了黑還是黑,甚麽也看不到。
她狐疑地轉過身,卻看見遠處有一團紅色迫近,就像是一團燒紅的雲朵,被狂風席卷而來。
若耶眯著眼睛一看,發現那竟真是一團火!而它靠得越近,那股嗆鼻的硝煙味就越重!而且那一團火的塊頭幾乎都能和窮奇媲美,甚至比窮奇還要高大。
若耶心裏的預感很是不好,潛意識退了幾步,當那團山丘似的火焰落在她麵前,看清真相的她腦子轟得一下留白。
這是一隻在烈焰咆哮的猛獸。其狀如蛇,首如虎,細長有四足,與書對蛟龍的描述完全吻合。書裏記載那龍不是條水龍麽?可眼前的分明就是條火龍啊!
蛟龍張開大口,便朝她噴來熊熊火焰。那速度實在是太快,若耶來不及躲閃,那團火直接撲在了她身上,渾身上下都被點燃,劇痛欲死。她狼狽地在地上來回打滾,撕裂的哀嚎淹沒在蛟龍的咆哮聲下。
黑暗之,蛟龍的眼睛明亮得瘮人,若耶拖著殘敗的身子,趴在地上,每吸一口氣就是一種挫骨削皮的折磨。
長鞭刀劍雖會讓她有皮肉上的劇痛,可蛟龍吐出的火焰,竟讓她的魂魄都受到了傷害。不出日,她怕是要魂飛破散了。
日!若耶腦子驚現銀靈子對她所說的話。
“倘若日後你能出來。”
事先她並未對這句話感覺到不妥,因為她全身心都在興奮開心之,壓根沒注意到話更深層次的含義。
他的話有“倘若”和“能”,這表明事情非她自己能夠決定。像忽然被潑了冷水,她那麻痹的腦袋清醒起來。
銀靈子的骨扇曾經在她腦袋點了一下,難不成是在那時他把她變成了宋離,若耶的心倏地冰涼,就像是在寒冰地獄冰封了上千年般。
正為自己的想法驚駭不已,卻聽見蛟龍咆哮幾聲,再度朝她噴出火焰。被烈焰折磨過一次的若耶,對於那火焰的恐懼達到極致,她往旁邊一閃,忽得感到身子裏有一股氣正蓬勃欲發。像一陣疾風卷過,風靜過後,她發現自己在須臾間竟跑了數丈,本近在眼前的蛟龍,此刻正在遠處怒視著她。
若耶不知道自己是甚麽做到的,不過這種危急時刻也容不得她細想,再一團火焰噴來,比先前那幾團來得都要猛烈,哪怕她當下可以逃得很快,終究還是弱不敵強,那團火在她身上炸裂開,她的兩隻臂都被灼焦。
她再無力逃命,癱在地上苟延殘喘。蛟龍的爪子壓住了她的身體,一次又一次朝著她噴著火。
她雖已死,可活著時能感受到的痛,死後並沒有任何改善。她以為隻要自己熬過前一段過程,到了後來痛就會麻痹,隻是隨著身上的焦味越來越濃,她的痛就越來越劇烈。她已經受不了了,真想讓蛟龍一口把她的魂魄給吞了,一了百了。
到最後,她就連魂散的想法都沒有了,因為她全當自己已然在六界消失,隻是後方的鐵門被人推開,鬼差全然看好戲的腔調,“去,把赤焰蛟龍引開,可不能讓她散魂,不然不好向鬼帝交代。”
若耶那被燒焦分的身體,被鬼差不帶絲毫憐憫拖出了暗室,像一件雜碎扔在了地獄一角。
無間地獄的刑罰與其他地獄的不同,刑具的鞭笞隻能傷身卻不能弑魂,而赤焰蛟龍所噴射的昧真火,傷口非但不能自愈,而且魂魄也會受到灼燒,不知有多少厲鬼進了無間地獄就再無會輪回轉世。
若耶的身體已經糊爛不堪,隻不過魂魄不散,她的意識便不會消失,沒頂的痛施加在身上,蜷縮在角落,不停地痙攣。
“八爺,您怎麽來這兒了?”神思遊離著,聲音像是從天邊傳來。
“我聽說前幾日有厲鬼逃脫,我來了解情況。”是玄澤的聲音,冰寒刺骨的語氣,於若耶而言卻是天底下最溫柔的聲音。
她想喊住他,卻無法出聲。
“八爺放心,厲鬼已被收回地獄,此刻正在受刑。”
玄澤的餘光瞥見縮在角落的焦屍,此情此景見怪不怪,“以後多注意些,錯不可再犯第二次。”
“小人明白。”玄澤左右打量片刻,見無甚事,便打算離去,角落的焦屍卻發生了聲音。他疑惑地看著那一團汙穢,看見它正撐著斷肢艱難地朝他這爬來。
若耶的兩隻臂都已斷了掌,她忍著劇痛爬向玄澤,嗓子裏一直發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
鬼差無情的腳落在了若耶的腰上,聽得一聲骨頭碎裂,若耶便滾到好遠。
“住。”玄澤走近了些,心裏總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仔細看了看眼前焦糊不堪之物,身體已被燒壞成,再難認出其本來麵目。
“她離上一次受刑過了多久?”
“已已經一夜。”鬼差支支吾吾答道。
“為何還不能恢複其本來麵貌。”
鬼差沒有血色的臉忽然憋得通紅,他低下頭,“這”
玄澤橫了他一眼,冷道:“你是不是把她扔給那條蛟龍了?”
“她逃離無間地獄,實是罪大惡極,小人隻是想給她一頓教訓。”
玄澤的臉色一黑,“私用刑罰,又該當何罪?”
鬼差被玄澤的話嚇得軟了雙膝,頭貼在地麵,膽裂魂飛地答道:“八爺饒命。”
假如這次錯過玄澤,她便再無會離開無間地獄,她必須留下他。求生的意念頑強,身體裏隱約滑過一股氣流,給人以清涼之感,意外地減輕了若耶的痛苦。
她咬碎牙賭上最後一把,清流穿過她的喉嚨,沙啞虛弱的聲音破喉而出,“玄澤!”
玄澤的神情一愣,他再靠近幾步,半蹲著身,“你是誰?”
若耶的臉部皮肉已粘成一塊,眼皮再也撐不開,她揮舞著斷臂,破爛的嘴巴一張一合,卻再難發出聲音。
玄澤的眉頭越來越緊,他的心底閃現了涼意,因為他能夠清晰分辨她的唇形,她是在說一個名字。
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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