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湖溪的早晨很清新，很幹淨。各家商鋪都早早開了檔。早市上有賣早餐的，蔬菜的，和水果的。人群還很稀薄，商販們都趁著時間還早的空檔隨便喝著豆漿，啃著油條墊肚子，一邊還不耽誤招著手攬生意。

    葉雪白心情很激動。她感覺一切都很順利，包括那輛載她回家的小巴，都來的那麽及時。她買票隻用了一塊錢，當售票員把九塊錢找給她的時候，她才想起忘記告訴肖雨玲怎麽把錢還給她這件事了，然後她就怪自己為什麽那麽匆忙。

    她抱著滿腔的尷尬一直到離家最近的那一站下了車，然後她以最快的腳步往家裏走去。

    離家已經很近了。

    更近了。

    她進了雲山花園的小區。

    她家住在六樓。

    她上樓梯的步子忐忑起來，她又想到程天了，不知道程天在做什麽，不知道回去後他的父母有沒有怪責他。然後她又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程天的話：等我回來，做我女朋友好嗎？然後她搖了搖頭，把程天的話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走到四樓的時候，家裏的哈士奇熟悉的吠了起來，她聽到了芭比的叫聲，然後鼻子酸酸的。

    她突然特別的想芭比。

    於是她的思念決堤了，她兩步並作一步的爬上了六樓，她敲了敲門：“媽！”她在門外喊道，嗓子打顫。

    伴隨著芭比在門口狂吠的聲音，裏麵的門猛然打開了。隔著防盜門，她和艾娟的眸子撞上了。

    她清楚到看到艾娟臉上的疲憊，那種往日的跋扈已然不再的滄桑，她頓時流淚了。

    門開了。

    她跨進去，屋子裏一片沉寂，陰霾之氣漾在屋子的上空，在天花之下厚重的覆蓋著。

    她很想抱抱艾娟，很想說一聲對不起，可是她沒有。她就是低著頭進了去，掃了客廳一眼，她的眼睛就模糊了。她不想給艾娟看到她的樣子，她覺得此刻的自己嬌氣極了，她覺得在艾娟麵前掉淚是一件很矯情的事情，所以她還是不敢正視她，她壓抑著。

    “我正在洗衣服，你沒吃早餐吧？”艾娟的聲音很低沉，她的眼圈紅紅的，她表現的很平靜，仿佛葉雪白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媽，對不起”葉雪白再也控製不住，她覺得眼前的媽媽很可憐，很脆弱。她不習慣看到這樣的媽媽，她寧願艾娟像以前那樣，尖利的、**的、跋扈的。所以她說不下去了，她大哭了起來，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

    艾娟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張開臂膀把葉雪白攬在了懷裏，然後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

    良久，艾娟分開了她，她用手麵抹了抹葉雪白的臉，把葉雪白的眼淚擦掉了，葉雪白又止不住流淚了，她的眼淚又多又急，仿佛把所有的委屈和內疚都哭了出來。

    “我錯了，媽，你要原諒我媽，我是真的錯了。”葉雪白抽噎著，說的結結巴巴的，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泣訴著。

    “你回來了就什麽都有了。別哭了，我給你下個麵去。”艾娟自己抹了抹眼淚，就轉身進廚房去了。

    葉雪白走到葉淩風的門口，她仔細傾聽著，想知道葉淩風在不在家，可是沒有任何聲音傳出來。她想敲門，可是強烈的愧疚感使她舉棋不定，她想著總是會見到的。就走開了，她進去了她的房間，在她的小床上坐了下來，她的房間收拾的很幹淨。芭比悄悄走了進來，在她腳邊臥下了，腦袋貼著葉雪白的腳踝，眼睛裏水汪汪的，凝聚著想念主人的憂鬱。她揉了揉芭比的腦袋，內心的感覺很複雜。

    然後她又想起程天了，她想到留下的紙條，不知道他現在看到沒有，她看了看小鬧鍾，還不到九點。然後家裏的座機就響了，連連響了很多聲，沒有聽到艾娟去接電話。她隻好出去接了。

    “喂？阿姨嗎？”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

    “是我，葉雪白。”她怔了一下，怎麽才回來就有同學找她？

    “天啊！你回來了嗎？你都不知道你媽媽多傷心，再不回來的話就準備報警了！我打電話就是想問問你回來了沒有呢！”電話那頭嚷起來，葉雪白耳朵都疼了。

    “不好意思呀，讓你們這麽多人跟著擔心。”葉雪白說。

    “我等下跟楊希她們打電話，一起去找你！”

    “我沒事兒，真的。”葉雪白感覺很被動，她沒有一絲想見她們的意思。

    “就這麽說定了！你不要出去！”說完，電話那頭就掛了。葉雪白掛上電話，艾娟正好把一碗做的很精致漂亮的雞蛋西紅柿麵端出來。

    “快吃吧。”艾娟明顯聽到了她在電話裏說的，可是她並沒有問什麽。

    葉雪白乖乖的坐下來，然後接過艾娟遞的筷子。她用感激的眼神看了看艾娟，就埋頭吃起來。

    艾娟在旁邊坐了下來，葉雪白覺得麵很好吃，而且是她第一次用心品嚐麵的味道。

    “媽，等會兒我同學她們過來找我，我沒能拒絕。”葉雪白說。

    “嗯。”艾娟回應的淡淡的。

    “淩風呢？”葉雪白問。

    “沒見他出去，應該還在睡覺。”艾娟就坐在她身旁，不看電視，也沒有做什麽。就是坐在那裏，仿佛有什麽鄭重的話要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一樣。

    “我爸一早就去公司了嗎？”葉雪白怯怯的問道。

    “一晚上就沒回來。”艾娟的神情很淡漠。

    葉雪白瞬間就後悔了，她覺得根本就不應該問。

    “想你外婆了吧？想不想跟我回去哈爾濱住一陣子？”艾娟的語氣變的很淒涼。

    “你想去哈爾濱了嗎？”葉雪白靈敏的問。

    “嗯，你外公外婆年齡也大了，想回去看看他們。”艾娟漠然的說。

    “嗯，那我也去。”葉雪白毫不猶豫的說。然後艾娟就起身了，葉雪白吃完麵去廚房送碗的時候，看到髒衣籃裏堆了很多衣服和被褥，而艾娟正在把洗衣機裏洗好的的衣服、床單拿出來，準備去晾幹。葉雪白就幫忙去晾了，可是她覺得非常奇怪：為什麽洗這麽多擱淺在那裏，很久都沒見過的東西呢？

    然後她的同學就來了。胡曉菲、楊希、白露，三個女生一起如約而至。她們一進門就把葉雪白圍住了，胡曉菲伸出手就放在葉雪白的額頭上：“不發燒呀！”胡曉菲說。

    “你去了哪裏呀？快說說！”楊希兩手抱著胳膊，好奇的說。

    “就是，快點告訴我們嘛！”白露附和著。

    葉雪白微微笑笑，就把她們領進了房間。並且把門關上了。然後她們擠在小床上坐著。葉雪白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她離開後的點點滴滴，才知道艾娟為了找她已經動員了老師和所有的同學。然後她的自尊心又無法忍受了，她覺得這是一種非常丟臉的事情，為什麽要驚動那麽多人呢？

    “不過，你去了哪裏呀？”白露問。

    “去了一個筆友那裏。”葉雪白想了想，心裏的抵觸感湧現出來。她先前的一絲感動消失了，她嗅出的，隻是她們八卦的，幸災樂禍的本質。然後她就隱瞞了，她很自然的懷念起肖雨玲來。

    “男的還是女的呀，快說快說！”楊希搶著問。

    “女的。”葉雪白簡短回答。

    “喔！”她們異口同聲的拉長了語調，用充滿失望的一致狐疑的看著葉雪白。

    “是咩？真的假的呀？沒有騙我們吧？我怎麽都覺得你變了，說不出來，你好像變得很神密。”胡曉菲用研究的意味說著自己的判斷，引得白露和楊希認同的連連點頭。葉雪白更抵觸了，她希望她們最好可以趕快離開。

    “沒有啦，隻是很困。”葉雪白沒有撒謊，她是真的困了，然後她就捂著嘴巴打了個大大的嗬欠。

    “哦，對了，還要告訴一下老師和別的同學。”楊希說。

    “嗯嗯，就是，老師她們一直都有問我們呢~！”白露附和。

    葉雪白沉默的聽著，她什麽話也不想說，就是覺得很疲憊。

    一直到將要中午吃飯的時候，艾娟敲門進來，邀請她們中午一起吃午飯，她們才不約而同的離開了。葉雪白送她們離開關上門的時候，葉淩風剛好從房間開門出來，他睡眼惺忪的，看到葉雪白，就一下子清醒了。

    他定定的看了看葉雪白，眼睛裏有種痛楚的刀鋒一樣的憎恨感，他嘴唇動了動，明明想說什麽，卻什麽都沒有說，反倒把嘴唇閉的更緊了，然後就執拗的往洗手間去了。

    葉雪白的鼻子又酸了起來，她看著葉淩風的後背，她感覺才幾天不見，他仿佛成熟了很多。她的心揪了起來，她一下子看到了一種透明的，**的傷害，她很想對葉淩風道歉，或者解釋。可是，她無力的隻剩下窒息的感覺侵蝕著她。

    她木木的回去了房間。

    她躺在床上思索著，她想了很多很多，可是很多問題都沒有答案，沒有解決的方法，然後她就睡著了，睡的非常疲倦和深沉。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像是拍電影似的一直回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