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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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是晚夜,蘇雨瀟本欲讓吳伯不必再忙碌;可是,話還未說出口,吳伯便急匆匆的掠了出去;這讓蘇雨瀟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然後,自顧著走到那浴桶邊,脫了衣衫便跳進去洗浴起來;困倦的身體,霎時間有些清爽,蘇雨瀟捧了一掌水,淋在自己的眉上,讓全身都濕漉漉的;這樣,他總覺得異常愜意;水珠滑過臉頰的一刻,似乎可以緊閉心扉,隔絕世俗周遭。

    浴桶中,藥草的味道徐徐傳入鼻端,蘇雨瀟輕輕的嗅著,實在想不出浸泡這東西會有什麽效果;最為重要的是,藥草在北地荒原中,價格昂貴;若是他的病無法好轉,豈不是白白浪費?蘇雨瀟在心中這樣想著。

    後來,在浴桶中洗浴的越久;這氣味便越濃,到最後,本是該如往常浸泡半個時辰的蘇雨瀟;卻是無法久待下去,沒有多久,便起身穿衣走出了房間,漫無目的的走下去。

    越過了主宅,趁著月色,一直走;微雲孤月,一眼之間,或而是看到了遙望天涯的距離;芳草矮叢,一念之間,或而是看到了不可觸及的憂傷;高牆寒瓦,一霎之間,或而是看到了焚散千年的淚痕

    。

    蘇雨瀟此刻隻披著一件外衣,走在這諾大的名劍山莊裏,凝望著牆的一角;忽而覺得,在此生活了十六年,除卻少有的幾個人;一切真的很陌生,過往便如現在一般,近在咫尺的山花草木,總是在熟悉的腳步中被匆匆掠過。

    在牆角處,還綻放著一叢月見花;四葉花瓣逐風而舞,花蕊上凝結著水珠,好似隨著天上的月光輝映著,能流離到遠方;蘇雨瀟慢慢的看著,然後,輕輕走了過去,摘下其中的一朵,放在鼻尖嗅了嗅,淡淡的香味輕漾在四周,蘇雨瀟甚覺內心舒暢。

    停不住匆匆的步履,卻依然,靜美著笑意,安暖於心;幾個輾轉之後,不知覺間,卻是來到鑄劍坊之外了;驀然間,想到了當日在鑄劍坊中的異事,再想到了蘇原告知他以後不用再行鑄劍;蘇雨瀟一時百感交集。

    在鑄劍坊外看了幾眼後,蘇雨瀟就此走入;越來越舊的石階,多年來,承載著一個又一個陌生的腳步;如今,再度看來,仿佛沒有任何變化;多少鈍石鏽金,褪去了原有的痕跡,斂開了冷鋒;如今,卻是依舊倚壁高懸。

    蘇雨瀟在鑄劍坊慢慢的走,伸手仔細的撫摸過刀劍,冷石,木箱;最終,將鑄劍坊所有的角落都轉了一遍,那日的聲響與人影未再出現;蘇雨瀟走至鑄劍台旁,怔怔凝望許久;透過那跳動的血色火焰,依稀間,在腦海中回閃的都是蘇原在此赤膊鑄劍的影子。

    冥冥中,這個地方;似乎成為了蘇雨瀟心中的一霎牽掛,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彌漫在他的心間;這時候,蘇雨瀟發現,本來是熟悉的地方;竟然是那樣害怕忘記。

    嘴角斂了斂,蘇雨瀟到了劍池之旁;拿起一柄還未冶鑄完的劍坯便放入了池火中灼燒起來;炙熱的池火彷如要焚化一切,熊熊燃燒,帶著風火之聲,將整個鑄劍坊映照的火光熱浪,衝天逼人。

    蘇雨瀟站在劍池不遠處,看著自己在火中的影子;那樣清晰,那樣模糊;似乎一場大病,蒼白了他原有的年歲痕跡;看了很久,直到那池火濺射出幾道火星子,蘇雨瀟才醒過神來。

    隨後,將那劍坯抽了出來,拿起旁邊的鐵錘用力的錘打起來;鑄劍之法各有不同,或而簡,或而繁;但在名劍山莊裏,鑄劍是極其複雜的;不僅要先製範,選材,合配;此後便是熔煉,澆鑄雕刻,淬火,開刃等。

    而蘇雨瀟所拿的劍坯,是還未完成的劍坯;還需不斷錘打,製出大概劍體才算成功的。

    “砰!…砰…”一錘又一錘,蘇雨瀟傾盡全力錘打著;腦海中,想的盡是蘇原告之的鑄劍之法;熱浪依舊逼來,額頭上已有豆大的汗珠滴落而下,嘴唇發幹;外衫不知何時已掉落在地上,然而,蘇雨瀟似乎忘記了一切,隻是在埋著頭不停的錘打…

    吵人的鑄鐵聲,喧囂在劍坊裏;懸在頂洞的孤月不知何時已隱藏在黑色的烏雲中,那抹氤氳在火光中的影子,在火光灼燒著;終於在昏暗無風的光裏,頹然跌落在地下,鬢間的烏發,已黏。

    透過那頂洞,看著天外;想追尋的,一無所有;黑暗中,“呼呼~”的喘息聲自他的口中傳來;手中還提著那已近成功的劍坯;如今,蘇雨瀟身體已大不如前,他不曾想到便連鑄劍也是如此影響。

    強撐著自己坐起來,斜靠在劍池之下的大石上;蘇雨瀟將那劍坯擺放在眼前,看了幾眼後;忽然覺得,他真的有些不濟了;先前鑄劍隻是小半個時辰,便體虛力乏,欲要昏厥;在此之前,蘇雨瀟雖然疏於煉劍,可向來也不會如此的。

    “大病…?”蘇雨瀟自嘲著呢喃,想著蘇原那含糊的話語,蘇雨瀟隻是不願相信自己。

    台階處,光芒昏暗處;高大的影子已經凝望了許久,聽著蘇雨瀟的自嘲聲;那人影自黑暗中走了出來,沉聲道:“你又何故如此,病情初愈,如此做,也不過徒勞無功而已;我不是告訴過你了嗎,以後,你不需要再來了;你這般晚來,到讓我很意外!”

    蘇雨瀟聽著這聲音,心中一顫;忙撐著站了起來,望著那身影,低聲喚了一聲“爹…”

    蘇雨瀟也很意外,這般晚了,蘇原竟然會出現在這裏;疑惑的目光看著。

    “今日聽你說了鑄劍坊的事情,我便來此查看一番…”蘇原似乎看出了蘇雨瀟的疑惑,出言解釋道。

    ※※※

    蘇雨瀟淡淡應了一聲,繼續望著蘇原;兩人對望,似乎都希望從對方眼中看出些什麽,然而,很平靜;蘇原看了許久,才將目光瞟向了他手中的劍坯,然後開口道:“瀟兒,此劍雖有形,卻不成劍;劍之三道,其相,其意,其境;雖無形,卻有不屈之力;……把它葬了吧…”

    “啊,把它葬了…;爹,你的意思是?”蘇雨瀟聽後莫名非常,不解的問道。

    “相者攝光拘靈,意者蓄神通渺,境者諸法雲流…”蘇原搖了搖頭,返身順著石階走了出去;那背影一瞬間似讓蘇雨瀟不再認識了。

    蘇雨瀟懵懵懂懂,正自思量著,沒想到,石階上,又傳來蘇原的話語。

    “來我房間,我有事與你談!”隻有這樣一句話,讓蘇雨瀟更為疑惑起來;直到蘇原走出他的視線,蘇雨瀟才不再想蘇原要與他所說的事情,反而是提著手中那劍坯,癡癡凝望起來。

    “這劍也能葬嗎?”蘇雨瀟向著自己問道,十六年來;名劍山莊從未葬過一柄劍;思量間,他隻覺得蘇原的話語異常古怪;但轉瞬間,蘇雨瀟仔細想了想,便覺得蘇原所說的葬劍,可能是讓他回池重新煉製。

    想到此處,蘇雨瀟也沒有再行拖遝,便將那劍坯扔入鑄劍池的爐火中,慢慢熔煉了;而後,便離開了鑄劍坊,向著主宅蘇原的房間中行去。

    雖是這樣,但此時的蘇雨瀟卻沒有思量蘇原的話中,實則另有著一番苦心;一路不曾停留,沒過半刻鈡,便來到了蘇原的房中。

    燈火搖曳,蘇原的房間,異常精致典雅;與那書房迥然不同;這其一便是蘇雨瀟娘親生前所置弄,其二便是蘇原對這裏也頗為上心,曾經專程差人用一年時間將屋中的磚石,格局重新修整。

    屋子極大,有三室;內屋乃是臥榻之地,中間的回廊連著茶廳,檀香嫋嫋,一派古韻;而在茶廳之後,便是一個書齋;書齋前特意修了一小門,其內則擺放著大都是貴重之物,一些是蘇原收藏的東西,另一些,則是蘇雨瀟娘親生前的遺物。

    這房子中,正中央擺放的乃是一書桌;兩側乃是高大的書架;一側的牆壁角落處,點著燈火,異常明亮;除卻一麵的牆壁有著一個窄小的門窗;其餘三麵都是巨大石磚修建而成的青壁。

    而最為醒目的,則是懸掛在青壁上的幾柄鐵劍而已;是當年蘇原費盡心血而鑄的。

    蘇雨瀟幼年時,曾在娘親的陪伴下多次來到這裏;到後來,隨著年齡漸長,便不曾再踏足過。

    站在門前,蘇雨瀟忽然間想到了幼年;咧嘴笑了笑,那時的自己,雖懵懂,卻也開心。

    敲了敲門後,很快便傳來了蘇原的應答聲;蘇雨瀟聞聲,徑直走入;待入了房間後,果見到蘇原在書桌前端坐著,隻不過,他的手中還拿著一支精致的鐲子;蘇原凝神看著那鐲子,眼中是說不出的思緒。

    蘇雨瀟同樣認得那鐲子,乃是其娘親的遺物;這一刻,他沒有出聲打擾;目光伴著燈火,與蘇原一同看著;雖然那隻是一件死物,可是兩人的目光中,同樣的眷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