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角——少年

    “唔……”

    回複意識後的第一眼看到的是熟人。

    “你醒啦。”

    灰色的少女用灰色的雙眼對我說著讓人分不清是關心還是冷淡的話。

    雖然以上是我的主觀感想，但我從最開始就覺得這個少女仿佛是來自黑白的世界一樣。肌膚、頭發、眼睛、衣服全都由黑白兩色區分開來。就好像無色世界中的冬之妖精一般。在由純白的積雪所填滿的世界中，隻有她一人始終是讓人哀傷的灰色（gray）。

    ——和我相似。但卻有決定性的不同。

    搖搖頭甩掉了腦中的胡思亂想，我支起身子坐了起來，然後發現自己正躺在沙發上。

    “這裏是……”

    “師父的公寓。”

    “就這破地方？”

    我坦率地將對這個房間的第一印通過疑問句象說了出來。

    房間的內部裝潢完全就是廉價公寓的樣子，雖然還算比較寬敞，但屋裏的雜亂程度已經把這麵積浪費了。亂丟的東西之間基本上也沒什麽共同點，從成堆的書籍、看上去有年頭的書桌，到發黴了的吃剩下的麵包、幾台看上去經常使用的家用遊戲機，應有盡有，讓房間擁擠的令人難受。

    “標準的死宅男房間啊……你就沒有幫他收拾一下嗎？”

    “以前提出過，卻立刻被駁回了。”

    “理由？”

    “休息日的一人時光不想被打擾。”

    “比想象中還要遜啊，那個人。”

    “對吧。如果他能像萊妮絲小姐那樣就好……雖然幾乎不可能就是了。”

    說著格蕾沮喪的低下了頭，看來大叔不管在什麽人眼裏都是半吊子呢。

    “萊妮絲？”

    我重複了一遍剛剛出現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直禁閉的大門被打開了。

    “啊啦，已經醒了嗎。”

    靚麗的金發在門口散開。

    接著，映入眼簾的是彷如陶瓷人偶(bisque–doll)般白皙的肌膚。她整了下裙子，那動作可以說優美到極點。不過，最讓人印象深刻的，是她那雙蘊藏著極強意誌的焰色眼瞳。明明看上去和我差不多——不過十五歲上下，她到底是度過了怎樣的人生，才會擁有這樣一雙眼睛的呢。

    不過這不影響我接下來脫口而出的話。

    “啊，沒朋友小姐……”

    砰！

    在說出來的一瞬間就被女仆打飛了——沒錯，就是女仆。而且還是很奇怪的女仆。所謂的奇怪，指的是她的膚色。不是白人不是黑人也不是黃種人，而是閃耀著一種人類不應有的顏色——銀色。

    “——這樣就行了嗎，主人（master）。”

    銀色女仆收回拳頭對萊妮絲說道。

    “沒錯，特裏姆瑪烏。下次他要是再說這個詞就往死裏打就行了。”

    對女仆下達了極為危險的命令，金發美少女滿麵笑容地俯視著我。或許是錯覺，我在這個笑容裏發現了一絲老哥的影子。

    “你就是兄長說的少年吧。”

    “呃，大概是的。”

    “那真是太好了——能把身體借我幾天嗎？”

    “哦………………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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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角——萊妮絲

    “所以，把他帶到我那裏到底有何打算？”

    兄長一臉不高興地問道。

    “啊啦，難得自己內門弟子的朋友來了身為師父就不應該好好招待一下嗎？咦，還是說兄長對【那裏】不適合招待客人還有一些自知之明嗎？又或者兄長因為心愛的弟子被搶走而產生嫉妒了？”

    對於兄長嚴肅的問題，我一如既往選擇了捉弄他。

    “女士……那可不是你能操縱的人物。”兄長撫了撫額，思考了一會，然後說道：“算了，想來你已經知道剝離城（阿德拉）的事情了，那麽你應該懂得把握分寸——知道我在說什麽吧。”

    當然，要不然我也不會將格蕾和他放在一起。

    ——揮舞著世界之塔的，身份不明者。

    在從那個法政科的報告書上看到【身份不明】這個詞時那直擊骨髓的興奮和戰栗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唉……”

    大概是我又不自覺露出愉快的表情了吧，兄長深深歎了口氣。

    黑色的長發，眉間刻著淺淺的皺紋。

    因為勞碌命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大一些，但在他的麵龐上還是留有青年人的影子。

    君主·埃爾梅羅2世。

    光是想到這個名字，我就不自覺得開始想笑。

    我賜予的名字，我束縛他的地位。

    “……然後？你最初來這裏的目的是什麽。有事快說。你都特地跑到我這兒來了。反正不會比之前的事好到哪兒去吧。”

    “唉呀，我想很簡單。”

    我苦笑著點了點頭。

    將手肘撐在桌子上，我把頭探到兄長麵前。無視掉兄長那好像在說這家夥又沒吃藥的眼神，我說出了這次的要事。

    “能把外麵的格蕾借我幾天嗎？”

    “這不是我能決定的事，要說你自己去跟她說。”

    “嗚。”

    因為這意料之外的回答，我一時有些不知所措。

    “仔細想想，你和格蕾都是我的學生，也算是同輩吧。既然要找她幫忙就該自己去和她說，沒必要通過我。”

    “也就是說……你不介意我以個人的身份去拜托她？”

    “我不就是這麽說的嗎。”

    “嗚、嗚嗯……”

    兄長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沉思中的我。

    “我以前就一直在想。”

    “嗚？”

    他對緊鎖眉頭的我進行逼問。

    “你從來就沒找朋友幫過忙吧。不如說你有朋友嗎？”

    “嗚嗚。”

    我不禁發出了呻吟。

    被他說中了。如果這是正式的委托，或者要支付高額報酬的話，那根本不是問題，但我也知道這和那些不一樣。啊，不是，當然我也是有些朋友的，隻不過沒進行過應對這種情況的訓練而已。

    “——不過到底要格蕾幫什麽忙，這點我需要知道。”

    兄長極為認真地對我說道。

    “哎呀呀。”

    真是會關心人。我不知是該佩服他還是該對他無語。算了，就先不捉弄他了。

    我聳了聳肩，對他如實相告。

    “其實，有人請我參加【社交晚會】。”

    “……社交晚會？”

    “對，特蘭貝裏奧派送來的邀請。通常我都會拒絕，但這次因為有給咱們投資的諾利吉卿介入，不好再無視吧？”

    “……你說是特蘭貝利奧派送來的？”

    通過兄長的目光，我能感到溫度急劇地下降了。

    ……啊啊。

    回來了，我有這樣的感覺。這冰冷的緊張感。和弗拉特他們那種前所未聞的存在方式不同的，我所熟知的魔術世界。如果不是品嚐過倫敦黑暗的人是無法明白的。

    這裏就是，我的故鄉。我出生長大的地方。

    兄長用低沉的聲音問道。

    “晚會的主題是？”

    “在這之前，我可以先問我的家庭教師一個問題吧？”

    我豎起食指，不等兄長回答就繼續道。

    “試問吾師。——何為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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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角——格蕾

    我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萊妮絲小姐向被揍趴下的少年問道。

    “我問你。美是什麽？”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感覺這句話有股濃濃的差別對待的氣息……”

    少年嘀咕道。雖然我也有同感，但同時萊妮絲小姐的問題的確引起了我的思考——美是什麽？

    如果是要定義魔術中的美，最常見的例子應該就是黃金分割。聽師父說，不論時間和地域，人們都能從這一比例中發掘出美。

    然後，和這種美不同，也有因時代或地域的改變而變化的美。這就是「流行」。

    些我回想起時鍾塔所流傳的一段曆史。

    典範轉移。

    無法重新來過，不可逆的變化。

    神代終結，妖精時代終結，最終進入了人類的時代。在這之後也理應連接著新的時代，那一定——

    “我不知道。”

    這時，少年對萊妮絲說道。

    “而且這跟我現在的狀況沒什麽關係吧。借我的身體到底是什麽意思？”

    “很簡單，就是請你做保鏢。”

    萊妮絲罕見地爽快回應道。

    “畢竟隻帶特裏姆瑪烏的話實在是有些不安。但也沒有其他能帶去時鍾塔社交晚會上的保鏢人選。我的兄長先不說做偵探如何，當護衛的話實在不能說合適，所以就想借用下你的力量了。”

    “這種事格蕾也能做得到吧，找她不行嗎？”

    “嗚……這個……”

    萊妮絲好像碰到痛處似的開始支支吾吾起來。

    看到她這幅模樣的少年虛起了眼，然後轉頭看向我。

    （——交給你了。）

    從眼神上被拜托的我舉起了右手。

    “……那個。”

    我謹慎地開口道。

    “……那件事，我可以接受。”

    萊妮絲小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那就說好了。謝謝你格蕾。”

    “啊、嗯。”

    因為手突然被握住，我滿臉通紅地低下了頭，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說道。

    “那個、就是、晚會，到底是什麽？”

    “這個嘛，到時候在路上我會詳細告訴你的。”

    雖然少年在後麵用「啊啊，果然是這樣」的表情盯著萊妮絲小姐，但對方十分自然地無視掉了。

    “那麽，匯合時間是明天早上九點，地點是在倫敦站的站台。別遲到哦。”

    “等等，為什麽我還是要去！？”

    “多一個人多一份保障嘛。”

    那麽，明天見。這麽說著的她轉身離開。

    當然，牽著我的手。

    萊妮絲小姐拉著我，向身後的少年眨了下眼。

    “對了，這裏沒有意大利麵哦。”

    艸！在門關上的那一刻，我仿佛聽到我的少年的叫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