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向死人致敬的魔術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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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角——格蕾

    我手中的匣子(亞德)裏,封藏著某件寶物。

    於盡頭閃耀之槍(rhongomyniad)。

    曾經亞瑟王所揮舞的秘寶,在時鍾塔也是有著特殊的意義。因此師父一開始就對我千叮萬囑,除了使用的時候以外絕對不要說出這個名字。

    “而我的家係……一直都在製造能使用這個匣子裏的東西的人。”

    這就是相同點。

    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是為何而生的。就像黃金姬和白銀姬是為了美而出生的那樣,我會成為這個樣子是已經決定好的。而且,比誰都要【成功】。

    “模仿當年這個匣子裏的東西的真正主人……一直以來製造了很多很多的人……”

    就好像製造究極之美的魔術師之家一樣。

    我的家係堅信著,如果能製造出和曾經的主人極其相似的——不僅是臉,四肢和肌肉,最終連內髒和血管都能模仿的人類,就能使用封藏在匣中的寶具。當然,因為那個英雄持有的很多神秘性因子在現代已經遺失了,所以完全的模仿應該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至少能模仿出身為人的部分,那應該就能抓住一線光明,我的先祖是這樣相信的。

    忍受了幾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失敗,這到底是怎樣一種瘋狂啊。在詛咒一般絕對遵守的終焉,曆代的當主都看到了什麽呢。

    “這件事在十年前才有了實質性的進展。”

    十年前。

    沒人知道理由。

    年幼的我的臉,以那一天為分界線,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雖然還保留著原來的影子,雖然還是很像,但我的臉確實一點一點地完全變成了別人的臉。不隻是臉,肉體本身因改變而發出的聲音切實地傳進了我的耳朵。我能聽到,和生長痛完全不同的疼痛,讓骨肉嘎吱作響,將其變為不同的形態。

    到底度過了多少個在床上抱緊枕頭,忍受悶痛的夜晚呢。

    包圍著我的家人們,將逐漸改變的我的臉視為無上崇高之物,他們歡喜著,甚至留下了淚水,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變得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表情麵對他們了呢。

    “……大概就是那個時候,我開始能和亞德說話了。”

    好像是適應率的問題。

    聽說因為過去秘寶的主人和我的適應率超過了規定值,作為封印禮裝幾乎處於休眠狀態的亞德這一模擬人格被明確地喚醒了。無論如何,毫無疑問這個匣子成為了我為數不多的說話對象。

    “……原來如此。”

    萊妮絲小姐輕輕點了點頭。

    但是,我想說的還沒有說完。

    我抑製住想要讓自己去死的自我厭惡,說出關鍵。

    “……黃金姬的房間裏,沒有鏡子對吧。”

    陪萊妮絲一起進行調查的時候,她完全找不出在女性的房間裏缺少這理應是天經地義般存在的物品的理由。當時我什麽都沒有說。因為沒有鏡子這種事在我看來,實在是過於理所當然了。

    所以,我再次戴上兜帽,拚命地說道。

    “我……很害怕。”

    聲音止不住地顫抖。

    用來拉起兜帽的手指現在冷得像冰一樣。

    “……害怕……鏡子裏的臉在……自己在……改變……”

    為什麽呢。

    我在這些人的麵前,毫無保留地自白著。在故鄉無論如何都辦不到的事,現在卻這樣容易。雖然感覺就像將鋒利的石頭從喉嚨裏吐出來一樣痛苦,但那和我在故鄉所嚐到的恐懼根本無法相提並論。

    “就算是現在……我也很怕看到鏡子……。感覺自己就像……被應該早已死去的……英雄的亡靈占據了身體一樣……”

    “……啊啊,我知道。不用再說了。”

    伴隨著這個聲音,我感到柔軟的手指碰倒了我的臉頰。

    我這才發現自己哭了。師父一臉無奈地取出手帕擦拭他剛才用食指抹去的淚水。

    然後像是因為無事可做一樣取出了雪茄。

    “改變……嗎。可能確實會很恐怖啊。”

    潤濕的視野被雪茄的煙覆蓋了,讓我看不清楚師父的臉。

    雨水擊打著地麵。

    “——原來如此,反了嗎。”

    他再次叼起雪茄,喃喃自語道。

    唉?我不禁發出疑惑地聲音。

    但師父隻是抬頭仰望黑雲,然後用一隻手捂住臉。

    “……如果是這樣的話,搞不好會發生最糟糕的情況啊。”

    他嘟囔道。

    我仿佛聽到了他牙齒嘎吱作響的聲音。

    然後師父就那樣轉過了頭,不是向著萊妮絲,而是看向了我。

    “格蕾。”

    “在、在。”

    “希望你能幫一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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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視角——我

    所謂的前兆或伏線之類的不過隻是存在於故事中而已,在現實中發生的事情總會出乎意料的唐突,沒有一絲條理得令人驚歎。

    “……喂喂。”

    唐突的,出現了。

    那個人所佇立的一角,仿佛被從這個世界中切離了一般平靜。

    “我說你啊,誇張的東西是不是用太多了?”

    女人像是有些困擾一樣,微笑著說道。

    大概是因為周圍陰沉的環境吧。女人的頭發呈一種暗淡的緋色。不,或許那才是她本來的顏色吧——從頭到尾,從裏到外。這個人一輩子都會被這個(不三不四的)顏色束縛吧。當然,這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事。

    這時我發現,她現在沒有戴眼鏡。女人一臉清爽,頗有興趣地盯著這邊。

    “原來如此,通過肢體的一部分接觸地麵從而掌握周圍與整個地麵【相連】事物的操縱權嗎。雖然是在草原和平地上沒有任何用處,但在森林和城市卻能發揮超乎尋常的威力呢——如果你【一直不動】的話。”

    女人的腳突然動了。

    她的腳跟在濕潤的地麵上刻下了某個文字。

    “糟……!”

    嘴裏的話還沒說出口,身體就被震飛了。意識瞬間模糊起來,周圍的環境也變回了原來的麵貌。被樹枝勒昏的襲擊者也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與荒耶的那個有點相似呢。雖然各有優點但缺點一樣的話你就差遠了。”

    “咳!咳咳!!”

    一身土的我不禁咳出鮮血。

    “已經是極限了嗎。”

    女人——蒼崎橙子好像是很佩服似的,對我說道。

    “——真是令人驚訝,說實話那種身體還能動起來已經是奇跡了。在這種狀況下還能做出這種事而且在受到那一擊後還能保持意識這點就連我也做不來啊。啊啊……真是,輸了輸了。沒想到那個人真的做出來了。”

    像是在回憶過往一般,遙望遠方的橙子喃喃說道。

    “你說、什麽……?”

    “還能說話嗎。雖然邏輯思維還尚有保存——但還是【像人類一樣】思考有些遲緩嗎。原來如此,『方向』變了呢。從【完全】強製轉換到【不完全】既是你的敗因,同時也是你『成功』的證明。”

    “…………”

    “呐,你知道嗎?在時鍾塔,會給予特別的術者們冠上顏色的稱號。其中作為原色的三種顏色是一個時代最優秀的證明……我問你,獲得冠位(grand)的蒼崎橙子,也就是我,會得到純粹的藍(blue)嗎?”

    “…………”

    聽到這個問題的我,看了看眼前這個人的頭發。

    那是絕非純粹,但也因此而奪目的顏色。

    ——暗淡的紅。

    ——傷痛的赤。

    “大概……絕對不可能吧。”

    我坦率地將內心的想法說了出來。

    “雖然我不知道你問這個問題的緣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對你而言有多少意義。但是,我可以確定——蒼崎橙子的顏色(色彩),絕不是藍色。”

    “…………”

    “藍色代表什麽?寧靜。深邃。遙遠。寒冷。憂鬱。溫柔。被動。夢幻。內在。智慧。智慧。寬容。愛——你是怎麽理解這個顏色的我不清楚。但我的理解是——藍色,代表著『永恒』。”

    “………………”

    “永恒,永恒。多麽可怕的詞啊——從最開始就是【完全】,永遠都無法改變,一生便已是『最終』。你覺得這真的是人類能夠掌控的顏色(概念)嗎?”

    沒有起始,隻有結束。

    沒有最初,隻有最終。

    ——擁有這份色彩的人,真的是人類嗎?

    “名為蒼崎橙子的個體,真的會『完成(一成不變)』嗎?”

    “……………………………………………………”

    回應少年的,是長時間,而又長時間的沉默。

    然後。

    “你真的,很【成功】呢。”

    這麽,說道。

    “原以為隻是個喪屍自我的人偶,沒想到竟然成長到這種地步,真是小看他了。本來還想嘲笑著那個【追逐最惡的死人】,現在看來我才是天大的笑話呢。哼哼哼……哈哈哈哈!!”

    “那個……你到底在說什麽?”

    “很簡單的意思!!”

    捧腹大笑的女人,冠位(grand)魔術師蒼崎橙子對我露出了猙獰的笑容。

    “為了向那個人表示最大的敬意。我將拚盡全力,用盡自己所有的魔術擊潰你,粉碎你!”

    不知何時,她的右手上出現了一個皮包。

    這個奇異的皮包用於旅行的話稍微有些太大了,從它微微張開的縫隙裏,隻能看到一片漆黑。連我的眼睛都無法看清,簡直就像是擁有了形體的黑暗被裝在裏麵。

    在那之中,有兩隻。

    皮包之中,發著光的,

    ——兩隻、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