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古拉斯躲在自己的房間裏，四五日都不曾出門，仆人們小心翼翼，生怕惹惱了他，被亂棍打死。

    本來，河素平原戰敗之後，按照地底聯盟的規定，他難逃一死，但他身為堂堂侯爵，怎麽可能沒有一些後手，議會內一些堅實的盟友，將審判推後，本意是為他爭取一些時間，好布置逃回地麵。

    隻要回到吉布裏，安全了，埃古拉斯曾經這樣打算。

    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先是被嚴密監視，等好不容易買通了監督的軍士，冬天又到了，苦捱了一個月，還沒等冰雪消融，帝國軍已經將城市圍得水榭不通。

    埃古拉斯並非不知外事，眼見帝國攻勢驚人，這位侯爵大人早已預料到隕石堡守不住。

    對精靈和獸人的齷蹉小心思，他理解得非常清楚。

    “我們該怎麽辦？”侯爵府聚集了人類三國的所有高級軍官，隕石堡作為地底聯盟首都，四族共治，各有守軍三萬，後由於帝國攻擊矮人領地，接到求援的矮人軍隊連夜開走，如今積聚了一下地方城鎮的軍隊，才勉強維持在十萬這個數字。

    人類軍隊，占據三分之一，負責把守西門。

    埃古拉斯的身份和名望，使軍官們不約而同來尋求幫助。

    “打開西門，以奧索格精騎開路，吉布裏重甲戰士封路，迪芬特重弩手掩護，我們要逃走，絕無問題。”埃古拉斯日夜憂愁，茶飯不思，下巴變得很尖，話語卻依舊很有力：“隻是這樣，諸位和我的部下，都將傷亡殆盡，王國那邊，需要統一一下口徑。”

    埃古拉斯略顯冷漠的話語，在客廳裏回蕩，一時沒人敢應聲。

    用幾萬戰士的生命，護送自己等人突圍，怎麽看都有臨陣脫逃的嫌疑，不管哪個國家的律令，都是死路一條。

    “我征戰沙場十七年，從來到地底，沒有一天安生過，河素平原一場大戰，我算是看清楚了，帝國軍隊不是人，那是傀儡，算給我多一倍的人馬，我都不敢保證隕石堡不丟，何況如今我們外無援軍，人心浮動，按照獸人和精靈的做法，萬一居民組成的隊伍反抗，很可能被帝國軍順勢而下，今早帝國的喊話，大家都聽得清楚，也很明白，不管是誰，付出大代價打下隕石堡，都難免有些火氣。”

    “市井之人，火氣來，血濺三尺。”

    “你我大員官吏，被惹出脾氣，斷糧草，使陰招，明升暗調的手段也不少。”

    “那麽，諸位以為，身為一國帝王，他說的話，該有多少分量，還是你們以為，屠一座隕石堡，真的對帝國有壓力？”

    軍官們口幹舌燥，汗水潺潺，有人大聲說：“可是，萬一有人說出去……”

    埃古拉斯錚一聲拔出佩劍，對著左手狠狠一割，血水順著握緊的手臂，往地直淌：“歃血為誓，今日在這裏的人，誰不答應，誰敢泄密，大夥一起滅了他。”

    所有人都麵色蒼白，埃古拉斯已經做到這個份，誰要是當場反對，難保不會被亂刀砍死。

    錚亮的寶劍依序傳下去，接過的軍官嘴巴咧得跟生了瘡口一樣，有人割的口子大，有人割的口子小，都是一條血痕。

    埃古拉斯陰冷的目光盯著每一個接過刀子的人，等所有人都輪過一遍，才繼續說：“既然如此，大家都應該互相信任，我先說吧：府還有三百重騎，吉布裏鋼甲戰士，能湊齊三千人，斷後絕無問題。”

    軍官們對視一眼，最後還是依照順序，將各自軍隊曝出，有些憨厚些的軍官，還會將底牌都掀開來。

    如此一來，大家才發覺，手底下的力量非常可觀，光是獅鷲騎士，有一百多名。

    “既然如此，大家回去召集軍隊，一個小時候開始行動，財寶物資，全都不要帶，珍寶各自藏進空間戒指，我們不帶累贅。”

    埃古拉斯最後總結，將一眾紅了眼眶的軍官遣散。

    在此時，管家進來稟報：“大人，門外來了個人，自稱帝國使者，要求見您。”

    埃古拉斯皺起眉頭，帝國使者怎麽混進城市，如今來找自己幹什麽？

    還沒想明白，發覺軍官們都用陰冷的眼神看著自己，心一凜，將到嘴的話頭一轉，說道：“引到這裏來。”

    如果按他的心思，當然是在隱秘的地方會談更好，大庭廣眾之下，很多事情無法妥協。

    看到管家也是滿頭冷汗，知道這老家夥也被嚇得不輕，輕重都分不清楚了。

    使者進門，看到軍官滿座，不由一愣，隨後輕笑起來。

    “你笑什麽？”埃古拉斯好問道。

    “諸位，都在打算逃走？還是密謀投降帝國？”使者好問道。

    埃古拉斯肅然說道：“我們忠於聯盟，正在研討怎麽斬殺帝國狗賊。”話語鏗鏘有力，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真準備跟帝國硬拚到底。

    使者偏頭想了想，俯身行禮說道：“我名卡斯拉-達李斯，主人命我帶來一封書信，言說閣下一看便知。”

    他從懷裏取出一封書信，交由已經兩腿戰戰的老管家，不忘提醒：“老爺爺你拿穩點，你這麽抖我很害怕。”

    老管家雙目無神，在埃古拉斯侯爵嚴厲的目光將信遞去，然後癱倒在地。

    眾人的目光緊緊盯在那封信，早已無人關注那名老管家，反而是卡斯塔善意的朝他笑了笑，投去關切的眼神。

    信的內容並不長，埃古拉斯很快看完全，他陰沉著臉，將它傳給左手邊的大胡子武將。

    大胡子瞪大眼，眼睛忽閃忽閃，胖臉肌肉凸起，似乎碰到天大的難題。

    軍官們好起來，好幾個人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帝國來使到底說了些什麽，可每個接過信的軍官，僅僅瞥了一眼，如同泥雕木塑，好久才在旁人的連連催促下將信傳下去。

    等所有人都看完時，已經過去了十幾分鍾，卡斯塔也不焦急，輕鬆的站在大廳心，饒有趣味的打量每個人的臉色。

    “你以什麽做為保證？”埃古拉斯陰沉著臉問道。

    卡斯塔再次彎腰一禮，顯示對侯爵的尊重：“我家大人說，你如果願意放下武器，帝國能夠保證你的性命，甚至如果有足夠能量，在此次帝國接收隕石堡的戰役立下功勞，還能得到獎賞。”

    埃古拉斯低下頭，仿佛在迅速思考，其實心裏已經有了答案：“請您先到側廳用茶，我們需要商議。”

    卡斯塔點頭，對四周軍官們抱拳一禮，隨管家出門往側廳去了。

    “絕對不能答應他。”大胡子軍官第一個反對，濃重的眉毛都要壓到眼睛：“打開城門，放下武器，豈不是任人宰割。”

    埃古拉斯仰躺著，問道：“其他人呢？”

    死寂，誰也無法立即做出決定。

    “我來說說，”埃古拉斯長出口氣，將心對帝國的印象再次整理了一遍，緩緩說道：“帝國，全稱金幣帝國，很早的時候，以黑河四城的名義，加入過聯盟，後來屢次抵禦黑暗精靈大軍，具體情報不明，但至少有三次，黑暗精靈出動過二十萬人以的兵力。”

    “從這個角度來講，帝國實力堪稱強勁。”

    “我曾經細致了解過他們的習慣，雖然有蒙戰這樣，喜歡大肆殺戮的將領，但他們從來沒有主動背棄過盟約。”

    有個軍官小聲問道：“那是可以接受他們的條件？”

    埃古拉斯搖頭：“如果是在三個小時以前，我有把握，現在……”

    帝國的戰鼓，不斷鳴響，不知又有多少兒郎喪生在隕石堡的城牆下。

    大廳裏一片死寂，還是那個大胡子軍官接口：“換做是我，死了那麽多部下，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在場的軍官，全都是帶兵出身，非常清楚那種兒郎戰死的感覺，自己身刮刀子還難受。

    “決議吧，誰願意放下武器？”

    沒有人應聲。

    “誰願意突圍？”

    還是沒有人應聲。

    一條康莊大道擺在眼前，帝國來信說他們如果放下武器，能受到庇護，能夠得到回到地麵的機會，這種機會麵前，誰還願意去拚命。

    埃古拉斯喃喃說道：“還真是個難題啊。”

    他接下來說：“我願意試試。”

    所有人都將目光放到他身，枯廋的老人滿麵淚水：“二郎們死盡，這是早定好的，現在不過是賭我們的命，換取他們活命的機會，你們有誰不肯？”

    沒人敢說自己不肯，按照計劃，他們能逃走，部下軍隊死傷殆盡，而如果同意帝國的條件，那是拿他們的命，來賭帝國信守承諾，會放所有軍隊一起回地麵去。

    大胡子沉默了好一會，才說道：“好吧，我也同意。”

    他是奧索格的主官，兩大王國同意，迪芬特的意見，已經不重要了。

    埃古拉斯召來卡斯塔，笑著說道：“我們完全同意帝國的提議，但為了保證這份協議的有效性，您得留在這裏，直到我們離開的時候，才能走。”

    卡斯塔彎腰行禮，說道：“尊敬的侯爵先生，我願意留下來，貴府的茶葉我很喜歡，謝謝招待。”

    他當場招來自己的車夫，當場吩咐他回去傳訊，期間所有一切都發生在軍官們的眼皮底下。

    看到車夫匆匆疾走的身影，卡斯塔輕聲喝罵：“那小子出使帝國，也不知被砍死沒有，如果他死了，我能稱自己為唯一的達李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