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今天,不一樣(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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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君揚勾唇,淡淡冷笑了一下。 vw

    這笑。

    甚至連真正的意味都不必說出。

    卻能一下將茶水喝到一般的阮雲卿刺得心肝火旺,氣急火燎。

    外麵霧氣連綿的天氣染得鞋都有印記,那健碩挺拔的身影卻不顧,將隨手的車鑰匙丟進門口的玉石盤裏,走進來,寬闊的身形陷入了沙發裏。

    阮雲卿哪裏能不懂那淡淡一個弧度的意味

    她此刻,端正地坐在楚家的大廳裏麵,是一副當家主母的樣子,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唯有這兩天,會刺心一般地提醒著她,她還不是。

    任何事,大約楚君揚過問楚傲天之前,都能跟阮雲卿商量。

    但唯有這件她,沒有那個資格。

    這也是,阮雲卿今晚這樣氣躁的原因。

    且不說楚君逸回來不久便出去了,又不說去哪裏,也不說何時回來;他明知今晚楚君揚會來的,也明知道這一天,她阮雲卿會有多不高興。

    桌一聲輕響,修長的手指擺弄著眼前的景德鎮玉瓷杯子,拿起一個來看了看,楚君揚沉聲道:怎的今天拿這種古董出來喝茶這不是,擺在他書房的那套

    楚傲天書房的東西,一向,是不喜人動的。

    阮雲卿冷冷瞥了一眼。

    是。

    古董放在那裏,不用,永遠是古董而已。收藏這過程太慢,也不如浮動的資金來得收益更快,動了也沒什麽價值。她淡漠地端杯子喝茶。

    楚君揚眼神涼薄地一頓。

    慢慢收住落寞,他緩聲道:古董的價值在於珍藏。像你碰它的時候永遠不知,它的主人將它收入羽下時是番什麽樣的場景。那時的記憶,也或許根本還沒你的份。

    您看到它盒子的拍賣日期和地址了麽冷眸抬起凝著她,他啞聲道,二十多年前的蘇州,蘇杭古玩盛會。這是他拍下來,送人的。

    那年江南水鄉。楚傲天拍了這一套玉瓷下來,給裴清伊細細把玩。

    這記憶,阮雲卿理所當然地不知道。

    知道的時候,看著那杯子,她臉色都瞬間徹底變了。

    保養得也很好的手指,捏著那杯子都開始微微發起抖來,心又恐懼,又刺痛。這楚君揚,今夜的存在便是在膈應她的。

    其實你有什麽好得意的呢阮雲卿失了耐心,索性直接跟他撕破臉皮了。她,也被刺激到徹底懶得裝了。

    抬起細長的眉眼,她清眸裏細細的冷刀嗖嗖地朝他放著:你今晚不應該是最傷心麽每當這個時候,你最該想起的難道不是,當年第二天的淩晨,怎麽接到的你母親的車出車禍爆炸消息時的心情

    嗬,你是怎麽做到的呢她冷笑著放下杯子,眉眼徹底冰冷下來,不留著精力好好傷心跑到這兒對我指手畫腳挑三揀四東西我愛怎麽用便怎麽用,楚君揚,死人的東西,用了我本還覺得晦氣。聽去好似我情願跟她鬥,可跟一個死人鬥,我犯的著

    楚君揚的眼神,聞言也微微冷厲沉寂了些。

    可千錘百煉的心髒,最終,還是沒因這幾句話而起什麽波瀾。

    輕巧的玉瓷杯子把玩在掌心裏,東西終究是東西,的確是不能與人心,爭這些,無用,他也絲毫不在意。

    跟死人鬥的確是沒必要,哪怕說這句話的時候,心下刺痛窒息,他還是輕描淡寫地說了出來,清冷的眼神看著她,可這個死人,現在卻埋在楚家祖宅的墳院裏。你說楚家到底有幾個夫人現代人不流行三妻四妾所以墳位隻有一個,那有些人死了以後,該埋在哪裏呢

    你阮雲卿頓時被戳到了心裏的最痛處,小小的茶杯都差點被她一個女人攥碎,怒目圓瞪地盯著眼前的楚君揚隻因為她心裏知道,死人埋在哪裏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若是到死前都不被楚家祖承認楚夫人的身份楚家的財產,是一絲不會有她的份的

    換一句話說,她阮雲卿這種出身的女人,隻配在楚家當個小小的續弦,楚傲天對她若有幾分真的話,撥給她一些財產,圓她一個好的晚年;

    否則,攤任何一個沒良心的男人,當她是個生孩子的工具,籠了楚君逸回來罷了,再拖著她一輩子給楚家免費當媳婦當保姆當傭人,老了再一腳踹開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反正她都享了半輩子榮華富貴,別的,還敢要什麽

    阮雲卿怕怕的,是那樣的一個後果

    所以,她才一定要楚君逸贏了那場對楚氏競爭的硬仗,繼承楚家;

    她要在這裏死死紮下根;

    她要報複年輕的時候被楚家趕出家門的仇怨,不要一輩子被看不起抬不起頭來。

    她死都要這樣。

    再抬起眼時,整個眼睛都已經是血紅血紅的了,阮雲卿看著他,冷笑開口,啞聲說:是暫時還沒定,但怎麽說呢,有些人命裏屬釘子,紮在哪兒,到死了也要在哪兒生根,原配算什麽,天大的榮耀,一死也享受不了;暫時的風光也不算什麽,你楚總裁在批改件指點江山的時候,可也還知道有人在你背後盯著,時時不忘幫你撥亂反正

    楚君逸那根刺,在楚氏刺得那麽深,束手束腳,虎視眈眈。

    雙方像是拚得你死我活彼此鮮血淋漓,卻都還隻是打了個平手。

    你身有幾槍,我身便也有幾個洞。

    一方不死,另一方永遠不休。

    偌大的真皮沙發,兩個人冷眸相對,燙手的茶在輕輕捏著的手指之間,不見刀光劍影,這楚宅裏的感覺卻一如既往,那種帶著殺氣的感覺,較之往年,抵達了你死我活般的鼎盛。

    嘴角扯出一抹淡到不能再淡的清淺笑意,又迅速散去,滾燙的茶入了喉嚨,又很快順著食道,抵達了胃裏。

    阮雲卿也被迫壓下了情緒,輕哼一聲,又想起了什麽事的,說,哦,對了。

    祭祀這種事情都需要祭品吧阮雲卿緩聲說道,可傲天好像是忘了,往年都是要我來準備的,可今年因為身體不適都沒特意囑咐過,我的記性,也又不大好

    所以保養得體的手放下杯子,她道:祭品還沒準備呢。真不好意思啊,你們淩晨的時候要出發往祖宅走了,可一個晚東西是湊不齊的,到時可怎麽帶呢。

    這橫檔過來的一個攔路虎,放肆而囂張地,在他麵前張牙舞爪了起來。

    冷淡的一眼,緩緩看向了阮雲卿。

    阮雲卿無懼無畏,眼神也冷得可怕,與他對撞一眼後移開了,雙手放在膝,看了看表。

    我累了,想先樓。

    她也實在沒有那麽好的耐性和忍勁,再煎熬地在這裏呆下去了。

    或者有什麽從現在開始能準備到的,你說,我還可以叫人加緊去弄一些,今年也不必做的那麽窮酸難看。

    門口在這時,傳來了車聲。

    老爺車的聲音與其他的不同,一聽知道是誰回來。

    聽著那聲音,阮雲卿臉色倏然變了,放在膝的手,也漸漸變得僵硬。

    楚君揚冷冷放下了手的杯子。

    現在看來,也是不用了。

    那些東西是我不在意,我若真在意的話,也不必每年都讓阮姨你來準備了,他健碩挺拔的身影,起身,睥睨著她,緩聲道,我的確還有一些人要哄著,不能鬧得太僵。是因為每一年,隻要他肯去是最好的祭品。

    每一年,不管楚傲天身體怎樣,事業怎樣,也不管天氣怎樣。

    他肯去。

    說明那些愧疚還在。

    這是對裴清伊來說遠遠不夠,但卻至少聊勝於無的,祭品。

    門外的聲音,不大。

    但仍舊吵得阮雲卿耳膜都在震。

    那個陰魂不散的女人,幾乎每年都要來擾這麽一次,還都在臨近年關的時候,阮雲卿恨,恨不得死了的人從此死個幹淨,可偏偏還有祭拜這麽一回事

    楚傲天這個人的心思,她雖然跟他靠得近卻還是死都不敢琢磨的,也不敢說什麽的,他自己要去,她絕對不可能攔著他。

    可好在一年這麽一次,一次而已。

    算了算了

    阮雲卿強忍了許久才將情緒慢慢壓下去,知道這一晚楚傲天還會在楚宅,她如果表現得太抗拒激動,也不好。

    慢慢地,情緒平息想到那天君逸出事的時候,楚傲天昏倒,醒來第一件事是把她叫到床邊談股份轉讓的事情,阮雲卿的自信與篤定這才慢慢回來。

    死人,愛尊重給他們尊重去吧,現實,楚傲天還是最疼也最偏寵君逸的,君逸才是他最疼愛的兒子

    但此刻君逸跑去哪裏了

    阮雲卿蹙眉,看了一圈整個房間。

    好端端的,要準備婚禮了,女方家裏天天派人來催,來問,她算懶得準備也不行,這個時間,他還要出去亂跑

    禁不住抓起了手機,阮雲卿輕輕撥了出去。

    他卻好像是設置了免打擾模式,打出去,竟總說是號碼不在服務區。

    這孩子。又受了什麽刺激,去做什麽了

    門外。

    聲音驟然停了。

    偌大的通明透亮的客廳裏,楚傲天臉色冷硬著,不知是傷病的緣故還是別的什麽,拄著拐杖,一副極累了不願搭理人的樣子,盡管眼神,還是矍鑠分明的。

    楚君揚抬眸看他,清雋的眼神淡淡的,很平靜,卻也是沒有想到,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來。

    算了他淡淡的,低啞重複了一遍那兩個字。

    您剛剛說,今年的祭祀,算了。

    楚傲天拄著拐杖,冷哼了一聲,凝視著他道:是。年關的那個時候正巧是君逸的婚禮,雖然不在計劃之內,但好歹也是件喜事,跟祭祀這種晦氣的事情撞,畢竟不好。

    是呢。

    祭祀這樣的事情。怎麽會好。

    有人死掉,親到連著血肉,怎麽會好。

    楚君揚定定看了他幾秒,想到過有一天這種禮節,必定會停,但他亦從未想過,是以這種理由。

    因為君逸的婚禮。

    是麽

    那健碩挺拔的身影,站了起來。

    習慣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這件事衝擊也不是特別大,他往外走了兩步,腳步頓住,道:這件事你不去可以。我一個人,必須完成。

    如此,說定了。

    父子的眼神,在空連交聚一下都沒有,這樣,完成了。

    楚傲天冷冷嗯了一聲,深邃渾濁的眼眸裏不知在想些什麽,冷凝著前方一言不發,隻手骨將拐杖攥得很緊。

    楚君揚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起身便走。

    這短短的幾步路,很是漫長,楚君揚突然腳步冷冷停住,轉過來,看著他,緩聲道:你有沒有想過那一天的事發生之後,你把那368的股份轉讓過去之後,我跟你之間,該怎麽麵對

    他們父子之間。沒有秘密。

    他也不必那麽天真地覺得,那麽小的楚君揚,對368這個數字,沒有概念。

    那一天他楚傲天沒有出現,始終沒跟他麵對麵對抗交流這件事,不是在害怕這個麽

    你想過嗎我再踏進這個家門來的時候,我,你,君逸,該是怎樣的一種狀態在麵對彼此他冷聲說著,腳步像是踏著血腥,轉過來一點。

    他怕是沒有。

    從小到這麽大,我的性格你清楚,有什麽事,反抗不得忍下便罷了。怎麽你卻連那些話都不敢當麵說,當麵做還要開什麽發布會,讓新聞發言人來說這些他伸手,指著自己的親生父親,一字一句很堅毅冷硬剛強,卻也字字氣軟帶血,還是你原來你自己也覺得,那些事,過了如果當著我的麵做的時候,會連看都不敢看我一眼說一句,是我楚君揚活該麵對那些

    你怎麽,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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