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婆癱軟在地上哀嚎了一陣，慢慢的爬起身來，睜開那雙隱藏在滿臉核桃紋裏的小眼睛，掃了一眼身邊的村民，不少人頓時不寒而栗。為什麽呢？因為元婆的眼裏滿是絕望。

    元婆然後就拄著拐棍，蹣跚著腳步，顫顫巍巍的開始往回走。這場戲以如此的結局收場，村民們的心情很複雜，有人感到遺憾，也有人感到惋惜。不過天已經黑了，大家也都準備回家，無人再去關心闖入夜郎穀裏的楊三的死活。

    出氣洞離夜郎穀禁地的圍牆不到20米。據說以前也有人擅闖過夜郎穀的圍牆，但大多未能生還。千百年來好不容易出來過一兩人，不料剛剛翻出圍牆就跳進了出氣洞。所以，出氣洞和夜郎穀的圍牆一樣，都讓村民們毛骨悚然望而卻步。所以，闖進夜郎穀裏的楊三，想不死都艱難。

    夜郎穀，乃魔瘴之地。

    這樣想著，村民們就有了一種如釋負重的感覺，楊三一死，螞蟥村再也無賊，多好的事啊。

    隻是苦了元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更恐怖的事情出現了。

    元婆剛剛走進到出氣洞邊，突然又哀鳴了一聲：老天爺啊，拯救一下夜郎穀吧……老身無能，隻能以死謝罪。

    眾人還沒有品味出元婆話裏的意思，卻見元婆突然來了精神，原本蹣跚的腳步變得敏捷起來，幾步跨到出氣洞邊，不等村民們有任何反應，一道淒美的弧線劃過圍牆，元婆就縱身跳進洞裏……

    村民們的確來不及反應。大家當時想著的是，按照千百年的慣例，假若楊三在夜郎穀裏不死的話，出來後跳下出氣洞的應該是他才對。誰會防到元婆會來此一手？

    首先做出反應的當然王富貴和楊章林，兩人都二十七八歲，去年才生了小孩，倒不是元婆接生的。但是兩人的孩子都愛在半夜裏苦鬧，是元婆下神來鎮住了“夜哭君”，兩家的孩子這才安寧下來。

    所以，這個時候兩人是應該有點反應才對，畢竟以後說不定還有用得著元婆的時候。說不定哪天“夜哭君”又會纏上了自家的幼兒呢，這還算輕的，要是吊死鬼找上了門，那就更慘了。除了羅二公之外，周邊村莊再也找不到元婆這樣的巫師神婆，無人能鎮住青城縣夜郎穀崇山峻嶺中遊蕩著的厲鬼惡煞。

    但羅二公是一個老頭，處理起女人撞鬼的事情，不如元婆順手。

    兩人的反應，無非也就是率先跑到出氣洞邊上，隔著一米多高的圍牆看看洞裏的白霧而已，卻是絲毫沒有辦法的。村裏人都知道這樣一個傳說，從兩千年前開始，出氣洞吞噬的人沒有五百也有三百，都沒有一個能救出來。

    出氣洞的洞口大約有十二三個平方大小，周邊長滿了荊棘灌木，環繞著終年不歇冉冉升騰的白霧。去年劉世偉跳洞的時候，螞蟥村的村民們也報了警，從縣城裏來了兩輛小飛車和七八個消防官兵，采用了專業工具下到了洞裏，據說還下到了一百多米深的地方，但是卻一直都找不到一個落腳處。洞壁筆直而下，四周非常光滑，像是專門用水泥澆築的一般，連一個插腳的地方都沒有。消防官兵隻好作罷。

    劉世偉是21世紀以來第二個墜洞的人。

    第一個是隔壁村子的閔秀兒，墜洞時間是2000年。而元婆是第三個。

    大家都知道報警也是枉然，消防戰士也是人，無非就是勇敢一點專業一點，但卻不是神仙，鬥不過出氣洞裏的索命鬼。

    元婆就這樣死了。

    ……

    闖進夜郎穀的楊三自然不知道圍牆外麵發生的事情，他在夜郎穀裏正麵臨著另外一種恐怖和恐懼。

    從外麵看去，圍牆裏的夜郎穀除了一片廣闊的荒蕪之外，就是比周邊的地麵要矮很大一截，據說最低窪的地方足足有七八十米的落差，像一個偌大的鍋底，要不然怎麽會被稱為“穀”呢。隻是這個“鍋底”方圓好幾十公裏，所以差距也不是太明顯。

    但是楊三鑽進圍牆之後，才真切地感受到了夜郎穀裏的恐怖。

    楊三之前的確很怕那條小牛一樣的大黃狗。那是螞蟥村乃至青城縣都非常著名的富豪史君瀾家的護院獵犬，名叫黃豹。楊三之前多次領教過黃豹的厲害，所以才亡命地跳進了夜郎穀。

    楊三躲在圍牆下麵悄悄聆聽，確認黃豹和村民們已經離開了，這才重新翻身爬上圍牆。但是奇怪的事情出現了，楊三無論如何也翻不過那道圍牆。

    楊三似乎也聽到外麵人聲嘈雜，好像出了比金鐲子被盜更嚴重的事情，他也很想出去看看熱鬧。但是經過幾百次努力，每一次跳上圍牆之後就被一層若有若無的光波給彈了回去，重新又跌進夜郎穀裏。

    在經過一個多小時的彈跳和跌倒之後，楊三開始懼怕起來，十多年來累積的關於夜郎鬼穀的傳說，瞬間全部集中在腦海了，楊三想死的心都有了。

    天已經黑了，還好有明亮的月光。但是月亮也幫不了楊三，他回不去了。

    突然，夜郎穀裏隱約地傳來了縹緲的歌聲：

    月亮還是那個月亮

    太陽還是那個太陽

    牛羊還是那群牛羊

    姑娘還是那個姑娘

    城池不再是我的城池

    村莊不再是我的村莊

    鮮血像河水一樣流淌

    夜郎不再是我的夜郎

    猶記得笛聲婉轉悠揚

    縈繞著少不經事的憂傷

    ……

    “誰？”

    楊三麻著膽子，戰戰兢兢地從牆角站起身來，他太累了。

    歌聲驟然停止。

    不過隻是停頓了不到一分鍾的時間就再次響起，這一次像是大合唱。楊三背不住了，又再次像無頭蒼蠅一般，不斷地躍上圍牆，又不斷地被光波彈了下來。周而複始，楊三崩潰了。

    “老子還不想死，老子才18歲，老子還要娶史纖柔做婆娘呢。”

    楊三哭喊道。

    歌聲再次停歇。

    這個時候的楊三，特別懷念圍牆外麵的螞蟥村，懷念他認為隻屬於他的史纖柔。

    楊三從懷裏摸出元婆的那個金鐲子，對著鐲子深情款款地說：“柔兒，我偷這個寶貝都是為了你，但是現在我卻無法把它帶在你的手腕上了。柔兒……”

    楊三哭了。

    人家史纖柔才不會稀罕他的東西，盡管是罕見的金鐲子。

    史纖柔要什麽有什麽，因為他是螞蟥村乃至青城縣著名的富豪史君瀾的寶貝女兒。你楊三算什麽東西？一個孤兒，一個小偷，一個扶不上牆的的爛崽……她會稀罕你偷來的金鐲子？

    再說，這個時候的史纖柔也不再村子裏，16歲的她正在縣城裏讀高中。

    此刻的楊三的確是“扶不上牆”了，他躲在圍牆根下默默的難過了好一陣，聽不到外麵的聲響，鬼穀裏的歌聲也消失了。於是，楊三的賊勁兒又上來了：既然都進來，不如四處逛逛。

    楊三也知道夜郎穀是不能擅闖的。不過轉念一想，既然有“擅闖”一說，那麽就應該還有相對應的說法，夜郎穀其實還是可以闖的，隻是不知道如何才不叫擅闖。

    楊三雖然是孤兒，但卻不傻。

    傻子怎麽能做小偷呢？在螞蟥村這樣一個幾乎人人習武的寨子裏，弱智的小偷怎麽可能活得到十六歲？

    楊三也想習武，不過楊氏家族沒有人願意教他武功。十八歲的楊三雖然身高超過了一米八，但是武功卻不行。

    但是楊三的膽子特大，特別是剛剛經曆過危險之後，楊三總是用“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句話來壯膽，比如現在。

    膽大的楊三就真的往夜郎穀深處鑽了進去。

    夜郎穀裏沒有路，即使千百年前有路，因為沒有人敢走，也就變成了沒有路。楊三就在荊棘灌木叢中摸索前行，好在自己身穿牛仔衣服，腳蹬反邦皮鞋，一般的荊棘也傷不了他。一路扒拉著芳香撲鼻的野花，漸漸的就不再感覺害怕。

    大約過了四五個小時，到了半夜交更的時候，楊三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離螞蟥村有多遠了。

    楊三感覺有點累了，就躺在一個古鬆下麵休息。地上鋪著厚厚一層柔軟的鬆針，楊三覺得比睡在自己的那個草屋裏還要舒服。

    剛剛入眠的楊三，突然被一陣廝殺聲驚醒。他趕緊爬上古鬆，迎著皎潔的月光望去，前麵一片寬闊的地帶裏，有兩撥人馬正在廝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