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三在洞道裏聽到那五人的一番對話，得知自己的一切命運原來都是史家和楊家安排好的，更是母親楊雪詩舍命造就的，一口氣接不上來，頭暈目眩，當即就栽倒在地。

    一個人影閃過，攔腰將楊三拎走。

    楊三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還在黑暗的洞道裏，隻是身下卻鋪滿柔軟的稻草，像自己那間土屋裏的“狗窩”。

    不遠處，一盞青燈沉寂，在黑暗的洞裏特別醒目，映著一個佝僂的背影，正一下一下地向前抖動著，顯得更加陰森和詭異。

    一陣謔謔聲響傳來，楊三分明看見，那人正在一塊磨石上磨著一把小刀。刀刃偶爾泛著一抹光亮，一閃而過。

    楊三當即暗吃一驚，這人有古怪。

    不覺環視四周，燈光的能照亮的麵積很小，四周還是黑黢黢一片，岩溶水滴落的叮咚聲，證明這裏還是一個洞府。

    這一個多月來，楊三經曆過的怪事可多了。和兩千年前的古人並肩作戰；殺過古代戰將和妖怪；救過苗苗娘娘和西漢皇子，以及夜郎穀的苗民和仡佬蠻子；還差一點就和一個西漢的美妙少女談起了戀愛……

    想起這些，楊三的心裏有點痛。

    但是經曆過這些，楊三的膽子就練肥了。

    膽肥了的楊三就偷偷地看著眼前的那一抹影子：他或者她是誰？他或者她磨刀做甚？

    楊三的嘴角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告訴自己靜觀其變。

    豆粒大的燈火始終沒有多大光亮，楊三等了好一陣，還是看不清那人的麵目，自己又不想挪動身子發出聲響驚動對方，於是就靜靜的躺著，等！

    大約過了一刻鍾，那人抬起握刀的左手，用右手大拇指在刀刃上輕輕刮了兩下，證明刀刃已經磨得夠鋒利了，這才慢慢站起身來，朝楊三這邊轉過身子。

    楊三大吃一驚，燈光映出著一張溝壑縱橫的臉龐，稀疏的眉毛下，一雙小眼睛賊溜溜轉動著；一頭蓬鬆的亂發，已經沒有包裹著原來的黑色帕子；呲著一張歪嘴，似笑非笑……

    那人居然是元婆。

    元婆佝僂著身子，慢慢走近楊三。

    楊三趕緊微微閉上眼睛，等待元婆的下一步行動。

    元婆慢慢走近楊三，手裏的小刀映著豆粒大的燈光閃爍著星星點點的冷光。慢慢靠近，慢慢靠近……

    楊三的心跳開始加速，尋思著是躲開還是反擊？突然感覺心髒裏的神珠也在跳動，一股真氣瞬間竄遍全身，一層罡氣就將楊三包裹起來。

    元婆傷不了楊三的。

    元婆看不見那道罡氣，她眼中的楊三，還是50天前的那個小小毛賊。

    元婆走到楊三的麵前，坐在了他的身邊，突然想起了閔子墨。

    閔子墨在十八歲的時候，也和楊三現在差不多。元婆就是在他十九歲考上大學的時候，偷走了他的金鐲子。

    元婆必須偷走他的金鐲子。

    元婆看著楊三，想著閔子墨，自然也就想起了遙遠了的閔堯將軍。

    元婆的歪嘴一扯，居然哼唱起一首歌謠：

    一束雜草搖曳

    思念如此葳蕤

    是誰澆灌的愛情

    無序的淒美

    黑鬆林鬼影抖索

    誰在風中唱那首

    我們相遇時的老歌

    淚雨滂沱

    淋濕了漸行漸遠的日子

    紀念死掉的愛情

    暗夜裏我試圖尋找

    哪一抺魅影是你

    陰風再冷

    我也願意和你翩躚

    你記住啊

    隻要不喝下孟婆湯

    我們就不會彼此忘記

    我會漚一腔的血

    暖著你的影子

    我不會讓你變成鬼

    我和你一起流浪

    如果你真的死了

    我把你的名字刻在心裏

    親愛的別哭

    盡管墓碑上刻的是我的名字

    ……

    楊三沒文化，聽不懂元婆唱的是什麽意思，隻是覺得很瘮人。

    元婆有文化，民國時期讀過女子中學，比現在一般三本二本的大學生強。這首歌就是元婆早年寫下的，還上過民國的報紙，後來元婆又自己譜了曲。想起某人的時候，就獨自哼唱。

    隻是元婆的聲音的確不敢恭維，讓楊三渾身都起來雞皮疙瘩。纏纏綿綿的一首情歌，被她唱得陰風慘慘。

    楊三裝睡著，眼睛閉著，心卻提到了嗓子眼，耳朵一扇一扇的，正在感受元婆的動靜。楊三已經想好了，估摸著元婆坐的位置，隻要她敢舉起刀子，楊三一腳就把她踢翻。

    元婆忽略了楊三的存在。

    元婆淒淒慘慘地哼唱了好一陣，自娛自樂一般，一邊唱著，一邊仰視著根本就看不清楚的洞頂，有兩滴濁淚悄然滾落。

    然後，元婆果然就舉起了刀子。

    不過她把刀子舉向了自己的手腕。

    輕輕一抹，一滴鮮血沁出……元婆趕緊把手腕伸向楊三的唇邊，血就滾落下來。然後元婆朝手腕上的刀口輕輕一吹，刀口就愈合了。

    一滴血滴落在楊三的唇上，很腥很鹹，楊三不敢去舔，更不敢咽下。

    楊三知道自己有神珠在體內，卻不知道元婆已經變成了巫妖。

    楊三一直就知道她就是一個巫婆，很是不屑：我楊三偷偷摸摸的覓食，怎麽說也是靠指揮和體力吃飯的，而且要冒多大的風險？你一個巫婆，哼哼唱唱的就讓人家乖乖掏錢，還好酒好肉的招待你，比我這個盜賊更無恥。

    倘若神和妖的元素都注入楊三體內，不知道楊三如何把持自己。人、神、妖三種元靈，會不會在他的體內打架呢？

    元婆很有心機，收不了閔子墨做徒弟，楊三也不賴。

    元婆以為楊三還處於昏迷狀態，把血滴在楊三唇邊之後，就轉過身去一邊放下小刀，然後準備做法。

    元婆的巫術，夜郎穀無人能比，放眼西南地區的苗族、仡佬族、布依族和彝族等等少數民族，也是無人能及的。隻是元婆一直低調，不到萬不得已她還是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巫婆。

    在螞蟥村的時候，楊三不止一次看過元婆表演巫術，多半都是元婆幫村民驅邪避凶請神送鬼的時候。元婆無非就是哼哼唱唱一通，然後大力地擂打胸脯，不停地歎息，說著神神叨叨的風言風語，假借事主逝去的祖先從陰間帶話來，要求後人如何如何，結果都是為了製造神秘和恐怖氣氛，讓事主相信自己具有通陰陽、聚鬼神的本事。

    當然，最終的目的就是騙錢。元婆也知道會有人這樣認為，元婆也需要有人這樣認為。

    元婆更需要巫婆這個身份，也必須靠這個身份，掩護著他在人間的88年。

    剛剛醒來的楊三不知道元婆有那麽多想法，他在等待著元婆的進一步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