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秋季，應該打上一個憂傷的標簽。

    斷裂的山峰，像倒下的巨人一樣栽落溝裏，再也沒有起來。寂寥的霜風吹拂著山穀黃葉，蕭瑟的聲音像極了旅行者的淺吟低唱，這一切看似無所謂，然而，終究無法掩飾昔日童話已經煙消雲散的現實。

    唉！你說你是有多傻啊，上次為師都已經說得那麽明白了，天漠地寒，風疾雲渺，要趕緊治治你那雙迎風流淚的眼睛，千萬別瞎囉，瞎了就看不到真相與光明，你為什麽總是不走心呢……”

    玉帝眼裏的齊天大聖，在菩提祖師的眼裏始終隻是一個孩子，一個修練了幾百年卻仍然讓人無法放心的執著之子。

    來到煙消雲散的隕落之境，菩提祖師抽了抽鼻子，有點酸。

    一生中最得意的門徒！

    被寄予厚望的門下高徒！

    現在，隻剩最後幾縷無識無覺的殘存魂氣，漫無歸期地飄蕩在這冰冷的天地之間，對於一個早已經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來講，這是多麽殘酷的一種打擊！

    是的。

    此時此刻，菩提覺得自己隻是一個老人，一個平凡的老人。但他並沒有讓自己那兩滴滄桑的老淚衝出眼眶，因為，這混濁的天地承受不起他的傷心！

    他看了眼躺在山溝裏的白龍馬，還有受傷昏迷的洛加洛，又仰頭望了一眼九重蒼穹，在艱難地做了一番心裏鬥爭之後，他做了一件事——抬掌！

    一掌拂出去，雲開霧退。

    總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愛徒徹底地灰飛煙滅吧？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從來就不受天規地律的束縛，更不受所謂的命運的掌控。

    在這一掌法力地凝聚之下，幾縷消散的魂氣從四麵八方湧入他的掌心。

    魂氣聚掌，百煉歸元。

    連九幽地府十殿冥王都無法隨心掌控的塑魂術，菩提祖師玩起來就跟魔術大師玩魔術一樣，玩得得心應手。

    從理論上來講，悟空已經與五行山魔玉石俱焚，灰飛煙滅。

    這幾縷魂氣，隻不過是灰飛煙滅時殘存於天地之間的幾縷餘氣，稱不上的真正的靈魂。放在任何一個神佛大伽的眼裏，這些殘存的餘氣就跟虛無飄渺、無識無覺的空氣沒什麽兩樣，永遠不可能再次煥發出生命力，更不可能歸元成胎。

    但菩提祖師創造了奇跡。

    隨著法力的不斷催動與淬煉，吸入掌心的那幾縷魂氣漸漸聚形，最終演化成了一個像桃子那麽大的、靈光閃耀的丹胎。

    乳白色的胎膜，晶瑩剔透，裏麵包裹著一隻蒙昧未開的小猴子。

    煉到這一步，菩提祖師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這個世界雖然很大，但是，能夠孕育你這靈胎的肉身，隻有一具，別無分號，去吧。至於什麽時候能恢複覺識，脫胎重生，那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隨手輕輕一揮。

    掌心丹胎緩緩飛出，飛向洛加洛，無聲無息地沒入他的體內。

    一切大功告成。

    菩提祖師這才含笑遁隱於虛空之中。

    天地重歸於寧靜，仿佛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沒人知道菩提祖師出現過，更沒人知道他做了什麽。他就是這麽低調的一個老頭子，低調到連玉帝、如來那種級別的大伽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第二天，洛加洛終於醒了，是被八戒用屁給崩醒的。

    之前，八戒在五觀莊等人沒等到，後來聽五觀莊的青袍弟子們私下議論，說猴子跟五行山魔同歸於盡了，而且，玉帝還為此為猴子立了功德廟，提拔了整個猴子部落，他立馬背著唐僧的屍身回到河邊。

    在河邊，又見證了一場有關於乙女和禦姐之間的戰鬥。

    不小心被誤傷了鼻子。

    這才屁顛屁顛地扛著釘耙跑出來找洛加洛和小龍女，找到後，他先摸醒了昏迷的白龍馬，白龍馬醒來變回小龍女這後，賞了他溫柔的一耳光。

    於是乎……

    這股氣就憋成了一個屁，崩在洛加洛臉上，秒醒。

    好臭……”洛加洛揮掌搧了搧風，瞪向一臉微笑的八戒:“裝什麽雲淡風清，我人迷昏著，腦袋可清醒得很，說！你剛才對龍妹妹幹什麽了？我聽到她好像罵你下流無恥來著。”

    八戒斜眼朝小龍女瞄去，鬱悶無語，哥倒是想幹點什麽，可問題是之前她也沒變身啊，俺老豬總不可能去淩辱一匹馬吧？

    小龍女一個白眼瞪向他，都沒興趣跟豬講話。

    她過來把洛加洛扶起，關切地問:“洛洛，你傷到哪沒？”

    沒事……”洛加洛抬起左臂瞧了瞧:“好像沒有摔斷骨頭，就是擦破了一點皮而已，過兩天就好了。”

    沒事就好，趕緊回去吧。”小龍女回道。

    倆人誰也沒提猴哥跟五行山魔玉石俱焚的事，英雄的事跡，留在心裏銘刻就好了，不需要拎出來催人淚下，那不是成熟派的風格。

    河邊，小乙和觀音之間的戰鬥並沒有分出勝負。

    倆人之所以止戰，隻是因為之前托塔李在雲端嘹了一嗓子，他通知觀音:猴子已經與五行山魔同歸於盡，讓她回去轉告西天胖子，說暗殺唐三藏的凶手已經伏誅，天庭也認可了猴子的無上功德，正式追封他為齊天大聖。

    觀音有些落寞地坐在河邊，問:“小妖精，你法力也不弱，當時唐三藏遇難的時候又在場，應該有感應到什麽吧？真的是五行山魔幹的？不可能啊，據我所知，當時，五行山魔好像並沒有脫胎化形。”

    小乙忙著施法修船，對觀音的問話置若罔聞，連瞄都不瞄她一眼。

    觀音氣憤地扔了一塊石子過去，呼道:“你啞巴了？姐問你話呢！”

    哼！”

    小乙冷哼一聲，還是對她不理不睬。

    這時，八戒騎著九齒釘耙，後麵載著元氣大傷的小龍女和洛加洛回來了。觀音匆匆起身呼問:“洛洛，猴子真的死了嗎？”

    洛加洛點了點頭。

    觀音愕然一驚，難以置信地追問:“你親眼看到他跟五行山魔同歸於盡？”

    是真的。”小龍女接話道:“猴子被山魔吸進了肚子裏，聽山魔講，裏麵好像是一座很厲害的五行煉獄，猴子出不來，所以選擇了玉石俱焚。”

    完蛋了，這下真的完蛋了……”觀音兩眼一眨，兩滴憂傷的清淚立馬淌臉而下:“猴子還欠我好幾筆麻將債呢。”

    ……！”

    洛加洛滿頭黑線地望著觀音，這是什麽破菩薩？現在人都死了，還有心思在這惦記她的麻將債，這樣的賭神真的可以泡麽？萬一！她哪天要是輸到傾家蕩產了，會不會把自己的男票也拎出去當賭資？太恐怖了！

    八戒突然道:“現在連猴子都死了，小和尚也活不過來了，都散了吧，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以後男的老死不相往來，女的留下地址和信鴿……”

    豬呆，閉嘴！”

    沒等他說完，觀音一巴掌抽他後腦勺，抽得他縮頭縮腦地閃一邊。

    觀音轉身上了船。

    驀然大手一揮，布下一道隔音結界，對船上的小乙說:“小妖情，雖然我搞不清楚你到底是從哪來的，但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救唐三藏！現在我們各退一步，你幫我把唐三藏救活，我也達成你一個心願，成不成交？”

    小乙伸出一根手指，鎮定道:“我隻有一個條件，以後！不許你再接近我的主人，更不許打他的主意，見了他，要主動繞道走！”

    死妖精，張嘴果然夠狠的啊！居然開出這麽殘酷的條件，罷了罷了，失去一個主動向自己表白的帥哥固然很可惜，但是！如果唐三藏活不過來，那可是整個佛門、整個人間的悲劇，作為一個菩薩，貌似都有必要拿出一點犧牲精神。

    權衡再三，觀音猛一咬牙，堅定地吐出兩個字:“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