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曲兒和晴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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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大越的贇兒,重新成為了金枝玉葉奴仆成群的公主。 vw

    公主,公主。

    周圍的人,盡管行色匆匆,但也都在這樣畢恭畢敬地叫自己。

    不加任何冠名的,光禿禿的,赤露露的,獨一無二似的公主。

    但是,她並不是父皇唯一的女兒。其實仔細算起來,非但不是唯一的,甚至還是眾多女兒不那麽起眼的一個。

    在她已經不那麽清晰的記憶裏,她有那麽多的姐姐,還有那麽多的妹妹。她的父皇是一個不懂得節製的男人。

    小時候的她無法理解為何明明不那麽強盛的大越會有如此氣勢恢宏的皇宮,或者說,為何需要漸漸長大後,她發現華麗的後院宮殿裏豢養了原諒她用這樣的措辭一撮一撮的美豔香人。

    像麵對著滿滿一桌太多太豐盛的美食既會讓人產生一種寡不敵眾難以招架的無力感,也會迫切地想要狼吞虎咽將眼前所有饕餮吃幹抹盡。所以,麵對著這樣一群屬於自己的傾城美色,沒有自律的男人,如她的父皇,獨享的欲望強盛到了極點,往往春風一夜下來,清晨來到主殿外謝恩的女人,便不隻有一兩個了。

    但他的父皇也不是一個終日沉迷耽溺於聲酒女色的草包皇帝,對美色的占有欲也春風助火般刺激了侵犯擴張的野心我想要,打,我還想要,還打。

    一次一次,一遍一遍,一歲一歲,一年一年。

    她不理解那成批更替的女人究竟意義何在。她更不理解她父皇對於征服和占有與生俱來的強大的欲望。

    盡管他對每一個孩子都一視同仁,不分嫡庶,平等對待。對於每一個遠嫁的公主或者戰死的皇子都給足了身後的補慰。

    而他像一個王,不,不是像,他本身是一方天下之主,他像一個掌握芸芸眾生命運的神,殺死一個人寵愛一個人隻是憑他一時的心情。暴虐的,殘忍的,帝王。他並不是沒有聽到過這樣的咒怨。

    但父皇無所謂地說,這是他。

    但是,這樣的心態。她仍舊無法理解,是的,到今天,她長到了十八的年紀,仍舊無法理解,不,應該說她永遠都不會去理解的。

    父皇的子女無數,僅僅是女兒,與她同年同月出生的便有兩個。

    但是,此刻她回到皇宮裏,她是唯一的公主。

    此刻對。兩個月前,她離開這裏之前,她的稱謂還是長公主。她還有一個僅僅小自己一歲的妹妹,戚曲兒。

    曲兒半月前遠嫁了禹國。你晴姨投井自盡了。

    剛剛離去母妃留下的話,一直回蕩在耳邊,不,是回蕩在腦殼裏,撞得咣咣直響。贇兒眯起眼止住了眼眶深處突然湧起的熱意,整個人卻仿佛被抽光了力氣一樣軟靠在牆壁。

    遠嫁。自盡。

    這樣的戲碼在她有記憶開始便循環重複演著。

    從最初聽聞後的毛骨悚然外加難以置信到漸漸接受再到現在麻木得毫無感覺毫無感覺,是的,如果不是曲兒和晴姨,她真的會麵不改色地讓它這樣發生這樣過去。

    可是,偏偏是自己除了母妃和曲澤外最在乎的兩個人,這是她現在這樣傷心的原因。當初和她們走得近也是因為身世命運相似帶來的同病相憐的感情罷。

    同樣都是浮萍般不起眼的後妃,誕下無足輕重的庶出的公主,麵對著冷血無情甚至幾年見不一眼的丈夫,在這爾虞我詐的後宮,時間久了,竟也產生了惺惺相惜的真情。

    真是難得的一份情,記憶深處晴妃是一個不怎麽美的女子,想是年輕那會也沒有絕世傾城,似水流年都能衝走如花美眷,又怎會放過一個尋常女子但值得慶幸的是,她漸漸變成了一個人老珠黃卻溫和慈祥的婦人,不論何時都帶著暖人心的笑,給自己同親生女兒戚曲一樣的關愛。讓她這個自幼恭敬相待父母的孩子有地可以撒個嬌鬧個性子。

    可是,那不溫不火眉眼含笑的麵容,從此再也見不到了。

    曲兒則是個活潑惹人愛的姑娘,雖然隻小了她一歲,卻她沒心沒肺好多,或許是因為晴妃是個不爭不搶的女人,曲兒的性子也不像自己這樣剛烈,更多時候對於很多事情她選擇不去考慮。當初自己想同曲澤遠走高飛時僅告訴過她,她卻眨巴著大眼晴表示不明情愛為何物。還撒著嬌說希望贇兒姐姐不要拋下她離開。

    可是,那甜膩的聲音撒嬌的摸樣,從此也再也見不到了。

    這個冰冷皇宮裏,為她帶來最多暖意的兩個人,她再也見不到了。

    是的,她的曲兒和晴姨,是這個瓊樓玉宇為她帶來最多歡樂的兩個人,不是之二,沒有之二。若你想問,為何。若你還想問,父皇母妃呢。我無法回答你。

    她隻能說,對於父皇,無可懷疑的,她有的隻是敬畏,而對於母妃,她除了那一份敬重以外,更多了一種不敢言明的保護之意。

    但這兩個給了自己生命的人。卻沒有附帶給自己一個幸福和暖意的孩提時代。

    罷了。此刻不是談論這個的時候。

    她現在隻想問一句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這樣不顧一切衝破萬難地回來,莫非是為了見證這一地的殘敗和心碎嗎

    贇兒牢牢抱住自己的雙臂,整個人蜷在角落裏,閉著眼坐了好久好久。夜幕籠罩下來,四周變得靜謐。她竟然半夢半醒地迷糊起來。

    站在遠處樓閣裏,一個一身妃色拖地長裙的人影正牢牢盯著她,看了好久才顯得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朝這邊走過來。

    這個人,便是贇兒的母妃姒嬪。

    她好似一個誤入人間的仙界女子,已是四十有餘的年紀,依舊體態輕盈容顏不老,每步都邁得不大不小,節奏亦是不急不慢,恰到好處。待她邁贇兒的閨閣時,不一會兒的時間,贇兒已經沉沉地睡了過去。

    黑暗籠罩在她這唯一的女兒四周,讓她看不清那張熟悉親切的臉有什麽表情。其實不用看,剛才那個消息足以讓她承受好幾日了。

    姒嬪眉頭微擰,臉有些許心疼,徐步前,蹲在贇兒身側,在一片漆黑裏感受著她平靜的呼吸聲。沒有月亮沒有燭光,即使靠的這麽近,她還是看不清贇兒的臉。

    女兒走得太久,回來得又太匆忙,這宮闕所有人都在為前方的戰事忙碌終日,自然沒有人來多分這個心,顧忌這個突然現身的公主了。

    她不自禁地伸出手,輕輕抹了一把女兒較往日更為消瘦的臉頰,收回手時,一股冰涼的感覺凝在指尖,她哭了

    姒嬪抿起唇,臉露出從未流露的憐惜,在心裏又一次歎氣。

    這個自小被自己當做兒子般教導的女兒,一心想要保護自己從叫苦不喊累不撒嬌不耍性子的女兒,這個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已經讓她父皇帶著了戰場的女兒居然哭了。

    贇兒,贇兒。姒嬪輕聲喚著,贇兒沒有醒,她好累了,不過姒嬪似乎也沒有想叫醒她,那兩聲低喚更似說給自己聽,語氣浸滿了憐惜。

    她的女兒啊。她怎麽可能不心疼呢。

    如果不是深處這皇宮,如果不是麵對著那樣一個跟魔鬼一樣的丈夫,如果不是宮那條不成的見了鬼了的規矩,她何必這樣何況還是唯一的女兒。

    她懂女兒沒有說出口的心思,好幾次,女兒的欲言又止都讓她倍受煎熬,那個叫曲澤的公子但她隻好做個狠心的母妃,畢竟一場情愛和母女性命起來,實在太輕了。

    況且,真正可以生殺予奪的那個人,還輪不到她。

    贇兒,姒嬪收回了輕搭在女兒肩的手,站起了身,別怪母後狠心,在這宮要自保不是件易事。

    不重不輕的話卻似砸在地般鏗鏘有力。話音一落地,姒嬪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而此刻,在她身後,蜷縮在角落的贇兒,在臂彎抬起眼,凝視著那抹夜幕漸行漸遠的妃色背影。

    母妃母妃

    眼眶的熱意再一次襲來。難以招架。

    贇兒作為越王相當寵愛的公主,閨閣裏一切裝飾風格都理所當然的華麗無,不過北方乏水且少綠,難以營造出江南流水的小情小調,但恢弘的氣勢卻也難以掩飾古老檀木樓透出的厚重而精致的氣息,尤其在夜晚更加顯得沉寂幽靜。

    她回到這皇宮裏,已經安然無事地待了好幾日。表麵看起來似乎榮辱不驚,每日靜坐在露台靜靜望著天,好似洗去了對戰場廝殺的記憶,一副恍若離世的容顏,但隻有她自己清楚,此刻的內心正備受著煎熬 自己這樣逃了,不知道他會怎麽樣。他的毒不深也不烈,幾日之後便會清醒的。算算日子也差不多是恢複的時間了。雖然秦穆說會幫自己講清楚,但他會怎麽跟解釋呢。這樣不告而別,他會相信嗎會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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