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54章 太子,趙瑾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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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鋪裏的藥材即將告罄,所以,韓掌櫃在半個多月前就南下采買藥材去了。為了安全起見,韓掌櫃跟我們約好,每天都會以飛鴿傳書聯絡。可是,從四天前開始,我們就沒有收到韓掌櫃的飛鴿信件了。”夥計壓低聲音,神色難掩焦慮。
天一藥鋪的夥計很多都是韓舒玄找來的,這個夥計更是跟著韓舒玄十多年,感情深厚。
蘇陌顏眼眸微垂:“你知道舒玄南下會去哪些地方采買嗎?”
“嗯,一般都是去甘州、敏州、連州這些藥材的出產地,雖然離京城遠,但是藥材質量好,產量大,價格也相對低廉些。”夥計點頭。
蘇陌顏秀眉微微蹙起,這些地方都在最南邊,就算信鴿晝夜不停,也要十天時間才能到達京城。這樣算起來,韓舒玄可能是在半個月前就遇到麻煩,如果到現在還未解決,那就不妙了。
“舒玄之前的信件,有什麽異常嗎?”
夥計搖搖頭:“都很正常,韓掌櫃說這次采買很順利,不過,最後一封信件上,他說南州似乎也開始種植藥材,所以他想順道去看一看。”
“南州?”蘇陌顏神色微變。
那不是恭王的封地嗎?
夥計點點頭,見蘇陌顏神色有異,也不由得有些心慌:“小姐,南州有什麽不對嗎?”
“昨天開始,京城開始戒嚴,你知道為什麽嗎?”蘇陌顏絕美的容顏浮上了一絲凝重,如果舒玄真的是卷入了恭王的事端,那事情就棘手了。
夥計強忍住驚慌,回答道:“不是很清楚,不過南陵王府和忠勤侯府還有巡城禦史那邊都悄悄送來消息,說是事涉謀逆,讓我們小心謹慎,不要被牽連進去。可是,這跟韓掌櫃有什麽關係?”
“京城之所以戒嚴,是因為恭王世子私逃出府,而且恭王府密室中發現了被燒毀的迷信,之前隆興長公主謀逆一案,很可能恭王是主謀。”蘇陌顏也壓低了聲音,輕聲道,語氣中卻帶著前所未有的低沉。
夥計吃了一驚:“原來恭王是主謀,難怪,我們之前都說,隆興長公主一個公主,怎麽會這麽大逆不道的念頭,原來另有主謀!”
但很快,他就意識到自己跑題,“但是,就算恭王參與謀逆,韓掌櫃不過是去采購藥材,又怎麽會……”
“如果恭王牽扯到謀逆事件,隆興長公主暴露後,他必然驚慌,很可能會提前舉事,糧草軍需之類就變得迫切起來,其中就包括藥材。不然,打起仗來,受傷的士兵都沒有藥材救治,仗還怎麽打?”蘇陌顏低聲道,已經最好了最壞的準備。
如果韓舒玄真的是因此被扣押起來,那事情就棘手了。
夥計這下也反應過來:“如果他是為了藥材,扣下藥材就夠了,為什麽連韓掌櫃也沒有消息?”
“扣押下藥材,卻放了人,是怕別人不知道他意圖謀逆嗎?”蘇陌顏搖搖頭,恭王怎麽會如此愚蠢?
“沒錯,如果放了韓掌櫃,讓人知道恭王私扣藥材,恐怕會懷疑到他謀逆上。”夥計喃喃道,神情忽然變得極為驚慌,“可是,小姐,這樣一來,恭王會不會殺了韓掌櫃滅口?”
蘇陌顏搖搖頭:“暫時還不會,非但不會殺了舒玄,隻怕連對藥材的企圖也會暫時瞞著舒玄,做好兩手準備。”
“我不太明白。”夥計有些被蘇陌顏的話弄糊塗了,恭王既然是為了藥材扣押韓掌櫃,又怎麽會瞞著韓掌櫃他對藥材的企圖?又怎麽能夠瞞得過去?
蘇陌顏解釋道:“舒玄是藥鋪的掌櫃,如果恭王殺了舒玄,我們遲早會察覺不對,追查到南州頭上,而天一藥鋪和忠勤侯府的關係眾所周知,一個弄不好,事情就會捅到德明帝那裏,引起朝廷的警覺。到時候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不舉事也得被迫舉事。我想,恭王應該不會這麽愚蠢。”
“這麽說,韓掌櫃現在還有很大機會還活著?”夥計微微放心。
蘇陌顏點頭,神情卻不似夥計那般輕鬆:“大概是恭王世子離府之事提前通知了恭王,所以恭王才要做好最壞的準備。我想,他大概會隨便找個理由扣押舒玄和藥材,然後觀望朝廷的動向,如果朝廷察覺到異常,要出兵圍剿,他可以立刻將這批藥材扣押使用;如果朝廷沒有察覺,他也可以釋放舒玄和藥材,說一切都隻是誤會。”
“既然韓掌櫃無恙,這是好事,怎麽小姐您看起來如此沉重?”夥計不解地問道。
蘇陌顏搖搖頭:“好景不長,如今朝廷已經察覺恭王牽扯謀逆,隻要抓到恭王世子,拿到鐵證,必然會出兵圍剿。到時候,舒玄要麽失去利用價值被殺,要麽就會卷入謀逆事端。”
無論是哪種,對天一藥鋪,對韓舒玄來說,都不是好事。
“或許,恭王世子不會很快被抓住也說不定。”夥計試著往好的方向去想。
蘇陌顏斷然道:“恭王世子勢單力孤,被抓是遲早的事情。我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趕在朝廷拿到恭王謀逆的鐵證,出兵圍剿之前,先潛入南州,想辦法將舒玄解救出來!”
她輕歎了口氣,相國寺一事,明顯透漏出冥焰和蕭夜華之間關係的異常,偏偏之後冥焰便消失無蹤,連雲裳閣張掌櫃也聯絡不上。她原本打算在天一藥鋪等待冥焰的消息,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她必須得先去南州一趟。
“你去給我備一匹好馬,一些遠行必備的物品,我立刻動身,去南州一趟!”蘇陌顏也不廢話,當即就道,“這件事,藥鋪裏你暫時還是慢一下,免得人心動蕩。”
經過蘇陌顏的分析,夥計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不敢耽誤,忙領命去了。
蘇陌顏沒有片刻猶豫,轉身又回到了隔壁的臥室。
在染畫的解說下,蘇錦芳母女終於開始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心中對蘇陌顏的敬畏也越來越濃鬱。看到蘇陌顏進來,兩人都站起身來,恭聲喊道:“三小姐。”
“既然已經離開了蘇府,我也就不是什麽三小姐,在這裏,我叫趙天一。”蘇陌顏道,既然和蘇府已經徹底決裂,她也不打算再沿用之前的稱呼。
錢姨娘有些怔楞,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稱呼。
蘇錦芳卻見機極快,立刻隨著染畫的稱呼喊道:“小姐。”
“眼下藥鋪的掌櫃出了點事,我要立刻南下一趟。這段時間,藥鋪缺一個主事的人,蘇錦芳,你敢不敢接下來?”事態緊急,蘇陌顏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直白地道。
如天一藥鋪這般聲名遠揚,又要在權貴雲集的京城立足,自然少不了來找麻煩的人。之前有韓舒玄在,經驗豐富,都能處理得穩穩當當,一點都不用她操心。但眼下,韓舒玄很可能被扣押在南州,她也要立刻南下,藥鋪就缺少一個管事的人。
既然她將蘇錦芳留在身邊,就沒打算空置,眼下正是一個考驗她的時機。
蘇錦芳一滯,隻覺得連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才剛剛接受三小姐就是趙天一的事實,一轉眼,小姐竟然要她幫忙打理天一藥鋪,這個變故來得太快,雖然欣喜於有機會表現,卻也覺得肩頭沉重。
“小姐,我不懂醫術,也不懂藥材。”蘇錦芳遲疑地道。
蘇陌顏搖搖頭:“醫術和藥材的事情不用你管,我隻要你坐鎮藥鋪,處理其他的麻煩事務就可以了。”
曾經打點過蘇府的產業,蘇錦芳迅速地明白了這番話的言外之意,也對自己要做的事情有了個輪廓。她仔細想了想,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如果小姐相信我的話,這段時間藥鋪就交給我吧!”
“那就好,我待會兒去跟夥計們說一聲。你能夠處理的事情就自己處理,不能處理的……店鋪經營上的問題,可以去問雲裳閣的張掌櫃;如果有地痞流氓來找麻煩,去找巡城禦史陸大人;如果有權貴以勢壓人,就找忠勤後侯世子或者……”說到這裏,蘇陌顏頓了頓,“南陵王府也可。”
原本還可以找林鴻漸,但是自從他開始接受德明帝的安排之後,林鴻漸就變得十分繁忙,經常會離京辦事。而對於那位左相,她又全然陌生,能不去打擾還是不要去了。
蘇錦芳完全沒想到天一藥鋪竟然有如此的人脈,但這樣一來,她要做的事情就容易多了。
“我知道了,小姐您放心吧!”蘇錦芳信心滿滿地道。
染畫跑到蘇陌顏的身邊,不舍地道:“小姐,我能跟您一起去嗎?”她跟小姐已經分開了好久,如今剛剛重逢,小姐就又要南下,她心中實在不舍。
“不行,染畫,這次事情有些麻煩,所以我不能帶你去。”蘇陌顏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道。
染畫堅持道:“我保證會聽小姐的話,不會亂跑,也不會給小姐惹麻煩,這樣也不行嗎?再說,小姐孤身在外,也需要有人照顧才行。”
“不行!”蘇陌顏堅決地道,“如果是別的事情,你去就去,但這件事不行。我說了,事情危險,誰也無法預料會遇到什麽情況。如果你在我身邊,會成為我的軟肋,也會成為別人要挾我的把柄。相反,如果隻有我一個人,行事會更加方便,更加自由,把握也會更大。”
聽了這話,染畫就知道她是不可能跟著去了:“小姐,這趟很危險,是嗎?”
“嗯。”蘇陌顏並不隱瞞。
染畫吐了口氣:“那我就不去了,免得拖累小姐,但小姐要照顧好自己,也一定要平安歸來!”
“我知道,你放心好了。”蘇陌顏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安慰。
蘇錦芳在旁邊道:“小姐您放心吧,我會照顧好染畫的。”
“嗯。”蘇陌顏含笑致意。
因為事態緊急,蘇陌顏不多耽擱,交代了需要交代的話之後,便騎馬離開了京城。此時,距離她離開蘇府,還不到兩個時辰。
她走得太快太急,因此,當蘇府三小姐的真正身份是隆安長公主與林相之女的消息慢慢傳開,震動整個京城,當太後和隆平長公主以及林府派出來的人四處尋找林小姐的下落時,蘇陌顏已經遠在京城百裏之外的地方了。
※※※
大華王朝地域廣大,以飛霞河為界,南北風光迥異,北方山河雄峻壯闊,南方景致卻是秀麗婉約,幽雅清奇,猶如亭亭玉立的仕女。
南州離京城頗為遙遠,若是乘坐馬車,得走將近一個月的時間,雖然蘇陌顏縱馬疾馳,日夜不休,等到進入南州邊境,也花費了十多天的時間。她並沒有急於進入南州,而是現在邊境找了一家客棧好好休息了一晚,沐浴梳洗,又打聽了一些消息,這才進入南州。
雖然是寒冬時節,南州依然溫度宜人。
這日又正好是個大晴天,晴朗的陽光慵懶地灑落在大地上,照得人暖洋洋的。高大的南州城門敞開著,一如往常,客商行人進進出出,絲毫不見異常。
與已經戒備森林的京城相比,南州可謂平靜如水。
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搭建著許多茶寮酒肆,都隻是竹棚茅屋,建築簡陋,但因為地理優勢,加上招呼的夥計能說會道,又對南州府的情況熟悉,能夠為往來客商節省不少事,因此生意倒還興隆。
此時此刻,店鋪之中,眾人的目光幾乎都集中在一名藍衣少年的身上。
少年一身綢緞衣裳,烏黑如墨的頭發用一根木簪束著,打扮十分尋常,但是,他卻有一張傾城絕豔的容顏,姿容絕世,令人驚豔之極。若非少年神情清冷,凜若冰雪,加上一身氣度不凡,令人不敢輕易冒犯,隻怕早有不長眼的上前尋釁生事,意圖不軌。
蘇陌顏完全不理會周遭的情形,徑自端坐,慢慢地啜著杯中的茶水
這種臨路茶寮,自然不會有什麽好茶,但這件店鋪卻別出心裁,不用茶葉,而是用金銀花等藥材,加冰糖熬煮出來的涼茶,清甜解渴,倒是令來往趕路,風塵仆仆的客商們頗為青睞,賓客眾多。
眾人喝著涼茶,偷眼覷著藍衣少年,彼此依舊在高談闊論,甚至不自覺地提高聲音,意圖能夠吸引藍衣少年的注意力,攀談一二。
蘇陌顏漫不經心地聽著,目光偶爾瞥過不遠處的南州城門,沉吟不語。
如今她已經確定韓舒玄確實在一個月前進入了南州城,而且再也沒有出來。就在他進入南州城的第二天,南州刺史董臨塘告病,臥床難以理政,至今尚未痊愈。
蘇陌顏默默地猜測著兩件事之間是否有關聯。
這位南州刺史是陸箴的至交好友,當初的采花賊事件,蘇陌顏借的便是這位董大人千金的名義,引得采花賊出現。而藥鋪夥計也說過,得知韓舒玄要南下,可能會經過南州,陸箴還特意寫了一封引見信。這樣一來,韓舒玄一進入南州,就必然會去拜見這位董大人。
而就在這位董大人告病之後,韓舒玄便失去了聯絡,兩者之間必然有著某種關係。
想要尋找韓舒玄的下落,勢力要去見那位董大人。
現在正好有個機會——董刺史病重,但他手握刺史大印,一旦不能處理公務,南州許多事務便都積壓起來,這對於恭王來說也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恭王府和南州衙門聯名張貼告示,重金聘請名醫為董刺史治病,若有能夠治愈者,必重賞。
這也是蘇陌顏以本來麵目出現,高調引起眾人注意的原因。
蘇陌顏飲盡杯中最後一盞茶,正欲起身進城,旁邊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吵架聲。
“我說你這個人有完沒有啊?你在我這攤子前都坐了半個月了,來個客人你就在旁邊胡攪蠻纏,弄得我生意都做不成。你到底想怎麽樣啊?”在茶寮旁邊,一個擺放藥材的露天攤子前,一名胖胖的藥商打扮的中年男子生氣地吼道。
坐在他攤子前的是名清瘦的年輕人,衣著普通,但神色十分堅決。
“我說了,我不能讓你這害人的攤子擺下去,再讓你賣假藥害人。除非你把攤子關了,滾出南州城,否則,我絕不離開!”清瘦的年輕人同樣滿麵怒容。
“我說了幾百遍了,我沒有賣假藥!你都請了多少位大夫來分辨過了?都說我這是真藥!我看你就是胡攪蠻纏,誠心來搗亂的吧?”中年男子怒喝道。
年輕人堅持道:“他們分辨不出來,是因為他們本事不夠!”
“你這可把全南州的大夫都罵進去了!”中年男子氣得直跳腳,但對麵油鹽不進的年輕人,卻也無可奈何。
年輕人冷哼道:“如果他們有本事,也不會治不好董刺史的病。”
“你這根本是胡攪蠻纏好不好?”中年男子眼見怎麽都說不通,開始破口大罵,但年輕人卻置若罔聞,身形不動如山,大有你罵由你罵,我自坐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周圍歇息的商旅頗為好奇地看著這兩人,但店鋪的主人和夥計們卻是一臉淡然,顯然已經見怪不怪。
“店家,這兩個人這麽吵,沒事嗎?”蘇陌顏就近朝著煮涼茶的店家問道。
見仙人般絕世的藍衣少年竟然向他問話,老邁蒼蒼的店家嚇了一跳,受寵若驚地道:“公子您剛來,自然不知道不知道,這兩個人已經在這鬧了十來天了,每天都要這麽吵吵嚷嚷地鬧好機會,我們都已經見怪不怪了。”
“那店家想必想必也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了?”蘇陌顏順勢問道。
這也正是在旁的客商都關心的問題,一時間周圍靜了下來,等待老人家的解說。
老人家笑道:“當然知道,那個中年人是十幾天前來的,說是一個買藥材的商人,做生意虧了本,急等著錢周轉用,所以就廉價拋售手裏的藥材。這個年輕人是附近縣的百姓,家裏有親人重病,正好需要這些藥材,就買了回去,結果親人喝了沒有療效,就來找這個商人理論。”
“這天底下也沒有包治病的藥,就算藥喝了沒效果,也未必是藥材的問題啊。”有人說道。
老店家點頭道:“但這年輕人堅持認為中年人賣的是假藥,還請來好幾位州裏的坐堂大夫分辨。可這些大夫都認為藥材是真的,沒有問題,偏偏這年輕人就是不信邪,就這麽在藥材攤子前坐著,硬是攪得人家生意都做不成。這不,三天兩頭的就要吵一回。”
“這麽說,這位中年行商還真是可憐,正等著錢用,偏又遇上了這麽個不講理的愣頭青,這下麻煩大了!”周圍眾人紛紛感歎。
“誰說不是呢?可誰也勸不動這年輕人,沒辦法啊!”老店家搖著頭,神情裏滿滿都是對中年人的同情。
眾人議論紛紛,都在同情中年商人,可誰也沒上前去勸解,畢竟出門在外,誰也不願意多管閑事,尤其這個年輕人看起來愣頭青得很,誰知道他會做出什麽事來。
唯有蘇陌顏搖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微笑:“那倒未必。”
說著,起身走到兩人麵前。
“製首烏,海金沙,白芨,半夏……”蘇陌顏將中年男子攤鋪上的藥材名稱一一道來,如數家珍,“都是中等偏貴的藥材,尤其是這些製首烏,更是名貴。”
中年男子見來了客人,欣喜不已:“這位公子真是識貨,說真的,如果不是我急著用錢,也不會低價出售這些藥材,都隻有市場價的六成。至於這些首烏,如果公子要的話,我咬咬牙,半價賣給公子,如何?如果不是被這個愣頭青攪和,我也不會賣得這麽便宜。”
一副心痛至極,你買就是占了大便宜的表情。
“六成的確不貴。不過,前提是,”蘇陌顏微微一笑,“這些藥材都是真的話。”
中年男子麵色劇變:“公子你說話可要有依據!”
“我既然說了,自然有依據。”蘇陌顏淡淡地道,“這些藥材你的確作假做得很逼真,單憑看是看不出來的。可是,剛才你和這個年輕人吵架時,曾經不經意弄開了海金沙的紙包,風把一些海金沙吹得飄了起來,落進了旁邊一位客人的茶水之中。但是,那些藥粉卻沉入了水中。”
中年男子不自覺地舔舔唇:“那又如何?”
“海金沙是植物海金沙的成熟果實曬幹,碾碎製成,重量很輕,落入水中應該會浮在水麵上,又怎麽會沉入水底?”蘇陌顏打開海金沙的紙包,撚了撚,又放進嘴裏嚐了嚐,立刻吐了出起來,“如果我沒弄錯,你這是把紅磚碾成細粉摻了進去吧?”
她說的是問句,神色卻已經無比篤定。
清瘦的年輕人睜大了眼睛,一眨一眨地看著蘇陌顏。
不隻是他,周圍眾人都已經被這位橫空殺出,認定這些藥材是假的藍衣少年所吸引,尤其,這位藍衣少年容顏如此出眾,讓人不注意都難。
中年男子勉強笑笑:“別胡說,如果是紅磚粉,那些大夫怎麽可能嚐不出來?”
“你這些假藥做得本就逼真,何況中間還摻進了真藥,為了不在氣和味上讓人察覺到不對,甚至還有藥材的湯汁熬煮過,自然就更加難以分辨。”蘇陌顏淡淡道,“至於這些首烏倒是真的,不過隻是生首烏,不是製首烏,一字之差,製作工藝和功效卻截然不同,當然,價格也一樣。”
說著,將一小塊切片後的首烏放入嘴中,微微皺眉,“更何況,這中間還摻雜了用黑豆煮過的大黃,價格就更加差得遠了。”
周圍眾人不禁發出了驚歎聲,有人問道:“公子隨便舉出兩樣就都是假的,難道他這攤子上全是假藥不成?”
“別的我不知道,不過,這些白附片應該是假的,真的周圍應該沒有刀切和加工的痕跡。”蘇陌顏審視著攤上的藥材,有的還要放進嘴裏嚼一嚼,“嗯,羌活裏摻了馬尾獨活,這些當歸裏也摻了獨活片,還有這些半夏,是用黃柏煎水煮的元胡,還用礬製過……。”
隨著她一一檢驗,這個攤子上數十種藥材,竟然全部摻假,沒有一樣是真的!
這個結果令周圍眾人目瞪口呆,但是,看著藍衣少年講述得頭頭是道,又一副對藥材十分精通的模樣,顯然不是在信口胡說。
“嗯,幾十種藥材摻假,手法還各不相同,夠下本!”檢查過所有的藥材,蘇陌顏不禁嘖嘖歎道。
藥材製假在她的前世層出不窮,而且手段日新月異,除非是經驗豐富的老中醫,否則很難分辨。但她前十幾年幾乎一直在和藥材為伴,對藥材的熟悉程度,是常人所難以想象的,她甚至能夠憑觀察和口感斷定藥材的出產地,年份和炮製工藝。更別說這些隻能算是普通的製假了。
這也就是在古代,藥材製假還很少見,即便有,也是粗糙得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少有這樣經過幾道工序加工的製假,才會讓中年人一再蒙混過關。
中年人看蘇陌顏的目光十分驚悚,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如果他不是提前得知,並且親眼看到製假的過程,連他都不敢相信這些藥材竟然全部都摻假,這個年輕人到底是什麽人,居然這麽輕而易舉地就分辨出來,還將製假的方法和過程一一道來?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中年人脫口問道。
蘇陌顏拍拍手,站起身來,藍色的衣衫隨風飄蕩,衣袂翩翩,宛如仙人:“我叫趙天一。”
來往行商消息最為靈通,何況趙天一治好忠勤侯的絕症,還將藥方無償獻給朝廷,得到德明帝欽此牌匾。這樣轟動京城的大事,自然早就傳揚開來。
因此,一聽到趙天一三個字,眾人都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再沒有絲毫的懷疑。
難怪之前都傳揚說這位趙大夫醫術超絕,容顏絕世,果然無一字虛言。
中年商人顯然也是聽過趙天一名頭的,神色猛地變了,趁著眾人還在驚歎,沒有回過神的功夫,二話不說,立刻腳底抹油,溜了,連攤鋪上的藥材都顧不上收。
等到眾人回過神來,中年人早就不見影蹤了。
蘇陌顏也沒有在意,她本來就是想找個機會宣告身份,好讓恭王府和刺史衙門的人注意到她,找上她給董臨塘治病而已,讓他們找到她,總比她自動送上門更加容易取信,而這個引起眾人注意的紛爭,正是個機會。
以這些行商傳遞消息的速度,想必很快就能夠將趙天一來到南州的消息傳揚開來。
目的已經達到,蘇陌顏也不再多留,徑自朝著南州城而去。
然而,這次沒走幾步,她就感覺到自己被人盯上了,不由得眉頭一蹙,假意裝作看旁邊攤子上擺放的藥材,迅速地往後一瞥,果然看到兩名精幹強壯的青年男子正灼灼地盯著她,她起身行路,那兩人也跟著走,她停下,那兩人也停下。
雖然他們跟蹤的方式很巧妙,但蘇陌顏對氣息敏感,自然是將他們的行徑分毫不差地看在眼裏。
這兩個人雖然是行商打扮,但言行氣質都不像是行商,反而更類似於忠勤侯府上的親兵,也就是說,是在軍隊上磨練出來的人。可是,恭王府和南州刺史府的人不可能這麽巧,剛好就在旁邊。而且,若是他們的人,應該會直接請她去給董臨塘看病,而不是這樣暗暗跟蹤。
而且,這兩個人,看起來似乎有點眼熟。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之前這兩人就坐在中年男子的攤子正對麵,難道說他們本來是在監視那個藥鋪攤子?是因為藥鋪攤子才會盯上她的?
蘇陌顏微微皺眉,心念一動,並沒有直接進南州府,而是一拐彎,往旁邊的山路上走去。
那兩名精幹男子自然是迅速跟上,但前方的藍衣少年卻是越走越快,而且山路崎嶇,四通八達,二人竭力追蹤了許久,終於還是在一個拐彎的地方跟丟了,不由得懊惱地錘了錘太陽穴。
就在兩人懊惱的時候,忽然微風一動,隻覺得後背一陣輕微的麻癢,頓時人事不知。
放倒了兩人之後,蘇陌顏將兩人身上的東西全部搜查了一遍,除了毫無線索的普通物品之外,從每個人的身上搜出了一塊令牌,上麵各自寫著“二十五”和“三十七”兩個數字,底下是兩隻小箭,反麵卻都是相同的紋路,以及一個碩大的“臨”字。
這種令牌,蘇陌顏曾經在忠勤侯府的親兵身上見過。
忠勤侯世子燕宇曾經為她解說過這種令牌,數字是兩人的編號,兩隻小箭表明兩人的身份是斥候,反麵不同的紋路和字則代表了不同地方的駐軍,這塊令牌顯然是臨州的駐軍麾下的信物。
而這兩個人也正如她所料,是臨州駐軍的人。
知道兩人的身份後,蘇陌顏對兩人跟蹤她的用意也有所猜測,正要弄醒兩人查問,忽然聽到背後一陣雜亂的腳步聲,忙藏身在旁邊的樹林之中。
片刻功夫,便有兩人氣喘籲籲地跟了過來,看到昏倒在地的兩人,都是大吃一驚,急忙上前查看。
其中一人更是取出銀針,試圖救醒兩位同夥,卻始終徒勞無功。
而看清楚兩人模樣的蘇陌顏也有些目瞪口呆,因為這兩個人更加眼熟,正是之前當眾爭吵的清瘦年輕人和賣假藥的中年胖子。但看兩人此刻的情形,哪有之前怒罵衝天,彼此勢不兩立的模樣?而且很顯然,這兩人和之前跟蹤他的兩人是同夥,都是臨州駐軍的人。
“你們設這個賣假藥的局,到底為了什麽?是針對我而設的嗎?”蘇陌顏慢慢走了出來,問道。
看到藍衣少年突然出現,兩人都吃了一驚,中年男子更是露出了崇敬異常的神色。但聽到她的問話,兩人有些為難的對視了一眼,中年男子開口道:“我們是想要找一位醫術高明的人,並不知道趙神醫已經駕臨南州。”
“原來如此。”蘇陌顏隻說了這四個字,點點頭便不再說話。
兩人都拿捏不定蘇陌顏的心意,最後還是中年男子鼓起勇氣道:“如果趙神醫想要知道更多內情的話,不如隨我們前往駐地,到時候,我們將軍會詳細說給趙神醫聽。”
“帶路。”蘇陌顏簡短地道。
得知他們臨州駐軍的身份,再發現中年男子和清瘦年輕人是同夥,她已經大略猜出了事情的經過。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或許跟這些人合作,她能得知更多韓舒玄的消息,也會有更大把握救出韓舒玄。
兩人顯然都沒想到藍衣少年會答應得如此幹脆,反而有些遲疑。
清瘦年輕人期期艾艾地道:“趙神醫,能不能先請人將我這兩位同伴弄醒?”
蘇陌顏沒有拒絕,取出銀針,在昏倒的兩人身上刺了幾下。
兩人便慢悠悠地睜開了眼睛,原本還有些迷糊,但看到容顏絕世的藍衣少年和兩位同夥,頓時立刻清醒過來,猛地從地上跳了起來,顯然並沒有任何後遺症。
中年男子懂得醫術,看到蘇陌顏露的這一手,更是驚若天人。
“現在可以走了嗎?”蘇陌顏問道。
四人急忙點頭,恭恭敬敬地將蘇陌顏帶回了他們的駐地。
好在四人的駐地並不遠,就在東北邊的樹林之中,茂密高深的叢林之中,就這麽露天野地地駐紮著許多士兵,蘇陌顏放眼望去,粗略估計,單她能夠察覺到的範圍,至少有數千人。但這數千人駐紮在林子之中,卻沒有絲毫喧嘩之聲,外麵也看不到絲毫動靜,顯然訓練有素。
所有人都是露天野宿,唯有腹地正中被砍出一塊空地,搭建出唯一一間帳篷,甚至還用野花稍稍的裝飾了下,顯然住在裏麵的人身份不凡。
四人帶著蘇陌顏進入帳篷,裏麵隻有兩人,一名穿著盔甲,身材壯碩的壯年男子,以及一名衣飾尋常,正手捧書籍看著的年輕男子。
看到進來的蘇陌顏,兩人顯然都露出了驚訝之色,年輕男子也將手中的書放下,目不轉睛地盯著蘇陌顏。
中年人和清瘦男子走到盔甲男子身邊,附耳說了些什麽。
聽著他們的話,盔甲男子露出了驚訝異常的神情,最後點了點頭,道:“沒想到聞名京城的趙神醫會駕臨南州,有失遠迎,還請恕罪。我叫鄭必凱,是臨州府的駐軍統領。這次我得到消息,說南州的軍隊有異常調動,懷疑恭王圖謀不軌,所以——”
“鄭將軍,事態緊急,我沒有時間浪費。”蘇陌顏打斷了他的話。
鄭必凱微微一怔,臉上顯然有些怒氣:“趙大夫這話是什麽意思?”
他畢竟是一州的駐軍統領,甚至不受刺史的挾製,在地方可謂萬人之上,早就習慣了眾人的恭敬追捧,趙天一雖然是神醫,但也是平民百姓,居然這樣打斷他的話語,實在太不恭敬了。
“我的意思是,既然事態緊急,我們就掠過那些繁瑣的禮節,直接讓我跟真正決策的人說話,如何?也省得你們一再眼神交流,彼此猜測,你們累,我也累。”蘇陌顏毫不客氣地道,將目光轉向那名看起來很普通的年輕男子,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鄭必凱怔住了,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連掛在臉上的怒氣都來不及收,神色十分糾結,甚至顯得有些可笑。
中年男子和清瘦年輕人則不明所以地看著蘇陌顏,又看看自家將軍旁邊的年輕男子,神情疑惑。這個年輕男子他們最近也見了許多次,以為隻是將軍新收的幕僚,但是聽這位趙神醫的說法,似乎身份另有蹊蹺?
“看起來這兩位,甚至您手下的所有人都還不知道。”蘇陌顏點頭,“那麽,鄭將軍是讓手下的人退下呢,還是想要我當眾揭開這位的身份?”
鄭必凱恍若初醒,急忙揮手,命中年男子和清瘦年輕人退下。
等到帳中隻剩下三人,鄭必凱再也忍不住:“趙神醫你……。是怎麽知道這位的身份的?”
“蘇三小姐曾經屢次麵聖,應該是看出了我和父皇容貌的相似,所以猜出了我的身份。”年輕男子微微一笑,整個人的感覺立刻一變,從剛才的普通不起眼,一下子變得華貴十足,氣場瞬間就壓過了鄭必凱,成為了整個營帳的焦點,“蘇三小姐,我說得可對?”
蘇陌顏淡淡一笑:“沒想到太子殿下對我的事情,倒是清楚得很。”
的確,從進入營帳,看到年輕男子的臉的第一眼起,從那張和德明帝有四五分相似的容貌上,蘇陌顏立刻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大華的太子殿下,趙瑾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