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孑然一身空降於薛縣這種環境之下，還能穩坐釣魚台的季翰學，絕對有兩把刷子，別的不說，這口才就是杠杠的。

    誇完莫大福捐路之後，他順道就把莫大福這輩子最大的驕傲莫川給誇獎了一番，隨即借機直接和莫川攀談上了。

    這一圈饒下來，展現出頗高的社交技巧。

    他並沒有因為莫川財富而直接巴結莫川，反而是恭維其父，這一招可謂不僅給足了莫家麵子，也保住了他的顏麵。

    借著“逛一逛”的名義，季翰學和莫川攀談起來。季翰學身邊的跟班們，很有眼力勁兒的拉住了莫大福，繞著莫大福吹捧起來。

    現在再遲鈍的人，也都能看得出來季翰學的終極目標乃是莫川。

    而莫川是什麽人？雖然說他頭上掛著一大串什麽“英雄”、“見義勇為”、“鑒寶師”之類的名頭，但是說到底他就是商人。

    在這個gdp就是老大的時代，商人的地位可謂無限拔高，可不再是古代的末流階層。

    所以不用猜，季翰學八成是拉投資來了。

    事實上季翰學確實是拉投資來了。

    “現在路一鋪成，交通也方便多了，白天進城工作，晚上回來也快捷方便了不少。”踱步在村裏水泥路上的季翰學看似隨意的聊著，此時的他再也沒了剛剛在記者鏡頭下的滿嘴客氣官話。

    莫川瞥了一眼季翰學：“是方便不少！”五個字，不多不少，惜字如金簡直讓這天沒法聊了。

    跟著季翰學而來的官員們都能看出季翰學的目的，莫川豈會看不出來？

    看出來的莫川，實際上心中可不像表麵那般冷淡，恰恰相反，他心中甚至生出一絲振奮。

    因為父親捐路，還有最近所見所聞，莫川心中自然被激發出達則兼濟天下，心理學上稱為“自我實現”的追求和抱負。

    兼濟整個天下，莫川是有那心也沒那能力，但是兼濟一下家鄉，莫川還是十分樂意的。

    不然他年前那幾天，滿縣城的溜達圖的啥？

    不曾想，這邊念頭濃烈之時，這季翰學就坐不住的跑來了，這簡直就是天助我也！不愧是真龍氣運加身，這邊剛有瞌睡之意，那邊便有人遞上枕頭，這運氣莫川自己都忍不住想誇獎自己一句。

    話說，既然是你情我願，莫川還為何表現如此冷淡？

    嘿嘿，這還用說嗎？作為賣方市場，不狠狠敲一筆竹竿子，弄個政策好處，這能對得起對方大張旗鼓送上門的枕頭麽？

    此時，季翰學看著莫川平靜的表情，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娘的，他就知道這投資不好拉，不然他也就不會這般大張旗鼓了。不過，再不好拉，他也必須得竭盡全力，再不拚，難不成一輩子窩在這窮鄉僻壤？

    “不過，方便歸方便，現在咱們縣勞動力流失的還是相當厲害……哎，其實這也不怪他們，咱們縣崗位還是太少了。”季翰學感慨的道。

    ‘來了來了！’莫川心中念叨，表情卻平靜的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

    季翰學聞言表情都是一僵，尼瑪，不按套路出牌啊？我都暗示成這樣了，你就不該表示表示？

    不愧是少年成名，果然不是一般人，這糊塗裝的簡直一愣一愣的。

    季翰學決定不打太極了，這小子滑不溜秋的跟泥鰍似的，在這麽暗示下去，他怕把自己給搞的失態了。

    “莫大伯心係家鄉，捐了這條路，可以說是造福了整個大蔡鎮，我是深感敬佩！莫先生如今蛟龍得水飛黃騰達，就不想像父親學習學習，造福家鄉，做個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事？”

    說出這句話的季翰學，眼睛緊緊盯著莫川，這算是“撕破臉皮”的逼宮了。

    如果莫川還是裝瘋賣傻裝糊塗的話……今天跟隊的縣電視台能成莫家之榮耀，也能毀莫家之聲譽。

    華夏人是講究落葉歸根的，是講究鄉土人情的，季翰學不信莫川會不在乎這一點！

    莫川聞言表情毫無波瀾，他道：“年前那場大雪，看到了沒？”

    季翰學知道莫川這怕是要借雪說事了，所以點了點頭：“看見了，瑞雪兆豐年，今年會有一個好收成的。”

    莫川點頭：“那天我起的很早，天蒙蒙亮就起來了，結果我一推開門，卻發現門前已經有了一行腳印。我順著腳印走下去，發現村裏陳大伯在施肥！沒過一會兒，整個田野裏都是施肥的人。”

    此時莫川正好和季翰學走到天庵村新鋪水泥路的盡頭，盡頭恰是一望無際的青翠麥田。

    季翰學若有所思，他刹那間想到莫川想暗指的好幾種可能。

    “後來我跟陳大伯閑聊起來，陳大伯最後跟我說，叫我出去了，就出去了，以後也別回來了。”說到這，莫川轉頭看向季翰學。

    季翰學表情一愕。

    他不知道這是莫川杜撰的，還是真有這事，關鍵是莫川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薛縣這麽窮，陳大伯那般矜矜業業的人，也隻能混個溫飽，你說我投資能得到什麽回報？所以你先別急著問我要投資，關鍵是你告訴我，我能投資什麽？你又能給我什麽？”莫川擲地有聲的道。

    這一刻，莫川商人利益至上的嘴臉似乎纖毫畢現！然而搭配莫川之前那個小故事，其中似乎又帶著一絲感傷。

    季翰學聞言也有些無奈。

    想想也是的，莫名名下最大的企業不過是珠寶店，指望在薛縣賣珠寶，賣給誰？調茶社倒是能在薛縣開幾家分店，不過這兩家店能算是投資？

    “你是商人，商人自然能發現利益，薛縣資源是貧窮了一點，但是這不代表無利可圖，缺少的隻是發現財富的眼睛。莫先生年少成名，能經營出如今這般偌大身價，這眼力能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對此我可是相當的確信。我保證，隻要莫先生願意投資，我薛縣願意拿出最大的誠意，無論是政策扶持，還是銀行貸款。”

    我擦，季翰學這三寸不爛之舌真不是蓋的，這一番又是捧又是許諾的話術，聽得莫川還真有幾番意動。

    因為季翰學還真說對了，莫川還真有點投資意向。

    “知道我為什麽找莫先生嗎？”季翰學又是加重砝碼道：“我找莫先生投資，不僅是因為莫先生年眼力魄力驚人，更是因為莫先生聞名全國，如果莫先生願意重資投資薛縣，並且拿出足夠的理由，我相信跟風而來的投資必然必不可少。”

    “相信莫先生也明白，咱們薛縣唯一能拿得出手的隻有政策，然而政策的執行卻是需要人來完成，薛縣風氣很不好，這點咱們家鄉人也就不避嫌了！但是我相信薛縣這歪風邪氣是吹不到莫先生的。畢竟二中門前那場爆炸，至今可是令很多人依舊記憶猶新呐！”

    此言一出，莫川一側身，看向季翰學的眼神中，可謂寒芒畢顯，那一路血腥一路殺伐而闖蕩出來的氣場，幾乎令季翰學有種窒息的感覺。

    天見可憐，季翰學隻是想借二中之事，吹捧一下莫川的權威與手腕而已，當然其中自然也免不了三分要挾之意。

    然而他沒想到莫川反應這麽大，一個側身，一個眼神，那其中的凶威簡直比他背後靠山還要冷冽十分！

    “你想表達什麽？”莫川越發冷酷。

    季翰學趕緊解釋道：“莫先生別誤會，我的意思是，阻礙投資的正是某些歪風邪氣，莫先生不懼這些，不過那些跟風而來的投資者必然會在意。如果莫先生答應投資，我可以幫助莫先生牽線搭橋組建商會，到時候以莫先生威名，庇佑整個商會不是問題，屆時家鄉得到發展，莫先生也能從中得益，這一箭雙雕何樂而不為？”

    莫川淩厲的氣質瞬間一散，嗬嗬笑了起來：“這豈止是一箭雙雕，這是一箭四雕哇！”

    季翰學一愣！

    “商會一旦組建，那我和當地利益集團怕是必有一戰啊，垮了當地蛀蟲，發展了薛縣，這gdp高揚，你這青雲路自然更加寬敞。這不是一箭四雕，這是什麽？”莫川嘿嘿笑道，心中卻心驚肉跳。

    我艸，都說政客最狠，如今看來果然名不虛傳。

    這季翰學所謀甚大，這哪裏是要他投資，這分明是要借他名望組建商會，鬥誇本地利益集團。本地利益集團都被鬥垮了，這跟他媽改革有什麽區別？

    到時候商會是他牽線搭橋，其中必然有他一分利益！

    而吸引而來的資本，必然會令薛縣gdp一路狂飆，那他的政績絕對妥妥的。這分明是模仿新加坡經濟發展之路，絕對側重資本投入的重要性。

    不過這個路子有個極大的缺陷，那就是這分明是驅虎吞狼。當地狼是死了，但是卻引來了更可怕的虎！如果他莫川心懷不軌，整個薛縣資源怕是都有可能任他掠奪。

    季翰學會想不到這一點嗎？

    不，他怎麽可能想不到？

    但是這又如何，到時候他極有可能成為這“虎”之陣營中得利的一員，最重要的是薛縣終究是他政治生涯的跳板，他將借此躍入更加廣闊的平台，至於薛縣死活，那就留給繼任者頭疼吧！

    實際上，現在瘋狂賣地貸款發展，依靠透支城市未來發展潛力為代價，達成一人之無上功績的人還少嗎？

    很多城市，看似輝煌，殊不知政府欠了銀行多大的窟窿，更不知國有資產被賣了多少！所謂繁華，不過是一時表象而已。

    夠狠！莫川心中對季翰學評價道。

    “莫先生智者千慮，比我想得遠多了，嗬嗬，好，那便是一箭四雕，不知道莫先生可願意做著拉弓射雕之人？”季翰學砝碼已盡，結果該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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