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回 染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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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見有琴聲傳來,武承肅心下一喜,抬腳就朝著八鳳殿走。

    離八鳳殿分明很近,他卻忽然放慢了腳步——這琴聲矯飾太過,不是那日裏聽的。再往前走兩步,果然,琴聲斷斷續續,分明是從西邊的宜秋宮裏傳出來的。

    武承肅隻覺得心裏堵得厲害,狠狠往就在前麵的八鳳殿瞪了一眼,轉身回崇文館去了。

    第二日便傳出膳房的奉禦中飽私囊,說是貪了近萬兩銀子,被發落到內侍省查辦。

    新上任的奉禦教人把記檔拿來,逐頁翻看後,點了幾樣材料讓每日都要備齊,有聰明的知道那是八鳳殿常要的菜,從此打起十二分的小心。

    陽筠聽說後更加糊塗,起初當眾打她臉的是太子,如今別人幫著打了,他不說敲鑼打鼓給些褒獎,做什麽又把人辦了?莫非是嫌這人打得太明目張膽,連帶著傷了他的顏麵,非要打出些水平來才行麽?

    宜秋宮裏,衛氏看著正廳的兩筐梨子生悶氣,偏她不能拿香草怎麽辦。要不是懷胎已有六月,恐怕要動了胎氣。

    早知如此,剛知道此事時就該把香草丟到八鳳殿裏跪著去,如今就是賠個屍體過去也是晚了。

    秀橘問怎麽打發那兩筐梨子,衛氏狠狠剜了她一眼,沒好氣道:

    “那是太子妃殿下賞的,爛掉了也不許扔!明兒起宜秋宮眾人都跟著受賞吃梨!”

    侍衛不在各宮編製裏,宜秋宮裏內侍、侍女加起來不過二十多人,因為怕爛了,每人每日都會吃上兩三個,三天不到倒也吃完了,隻是天氣漸涼,有身子弱的受了風寒咳嗽起來,又要折騰醫官來治。

    衛良娣聽見更加心煩,肚子也悶悶地疼。

    其他的東宮女眷大都不明白,太子分明三個來月不去太子妃那裏,兩人平日裏也不見麵說話,本來都選好倒向哪頭了,風向竟說變就變。

    武承肅等了幾日,原以為自己擺出個態度來陽筠便能明白,不道她竟還是無動於衷。恐怕當初的殺意太讓她傷心,不是辦了個奉禦就行的。

    過了約半月,正是立冬日,有內侍捧了件大紅色羽紗麵薄氅,並一件墨綠色狐皮襖來給陽筠,墜兒接過收好,要給內侍打賞,那內侍卻怎麽也不肯收,奉承了好幾句才走。

    “從霜降開始送貂皮小襖,又送了鎏金的、包楠木的、鑲寶石的四五個手爐,太子殿下這是怕凍著娘娘呢!”印兒一麵看墜兒收拾東西,一麵低聲笑道。

    墜兒看了看歪在一旁看書的陽筠,笑著把東西都收了起來。

    陽筠則心不在焉,既沒聽到印兒的玩笑話,也不知道書裏寫了些什麽。

    武承肅這是要跟自己言和麽?

    他也真可笑,不由分說便要置她於死地,如今忽然轉了性,非要對她好起來,誰知道是不是真好,或許是要等她鬆懈了再下手。

    陽筠打定了主意以靜製動,對武承肅既不回禮,也不道謝,武承肅給她什麽她就都單獨著,卻從來不拿出來用。

    小雪節氣還未到,臨水就迎來是年冬季初雪。雪不大,且是入夜才下來,倒沒什麽人出去賞雪。

    陽筠站在八鳳殿的平台上往西邊望,隻能看到眼前如細鹽一般的雪花,再遠一點就是漆黑一片了。

    高陽在西南,魏國在高陽還往西,可說到底都是一兩個月的路程,自己就是再有心也回不去了。陽筠想著,不禁打了個寒戰。

    印兒才剛就拿著武承肅送來的拚色狐皮大氅,幾次要給陽筠披上,可陽筠說什麽都不穿,偏高陽沒那麽冷,陽筠的陪嫁裏沒有這麽暖和的衣裳。

    “收都收了,娘娘再是不穿不用,太子殿下也覺得您受了他的好意,您這又是何必?”印兒歎氣道。

    陽筠瞥了一眼狐皮大氅,那還是前幾日侍妾們請安時,武承肅讓薑華親自送來的,眾女眷的眼神她現在還記得——不是羨慕,就是嫉妒。

    隻隔了兩日,也是那麽眾目睽睽之下,送來了兩個鎏金嵌寶的手爐不說,還給了兩簍子麩炭,她還記得仇良媛的話:

    “星子炭最是難得,太子每年冬日也就能得這麽幾簍,往年也沒見賞人,如今留了兩簍給太子妃殿下,可真是羨煞妾身了!”

    也不是什麽壞話,但陽筠聽著就是別扭。她照舊把東西收了,隻是依舊封在那裏不肯用。

    印兒勸不動陽筠穿衣,隻能勸她回去。陽筠又呆呆望著西邊許久,直到覺得身上都涼了,才進寢殿裏去。

    正殿裏便十分暖和,往內室去熱氣更是烘著臉。陽筠忽然覺得臉上發燙,耳朵也麻麻癢癢,漸漸燙了起來,沒多久便渾身不舒服,早早盥洗過後就睡了。

    第二日陽筠睡到辰正還不起,印兒幾人覺得不對,試著喚了幾聲,陽筠還是沒什麽反應。墜兒膽子大,上前輕推了推,見陽筠隻皺了下眉頭,根本不睜眼,忙叫內侍去傳醫官去了。

    醫官來時已經巳時,說是惡感風寒需要疏散,加之肝氣鬱結,疏泄失常,治好了風寒後還要養心安神、理氣醒脾。印兒幾個也不大懂,隻能好好送醫官回去。

    醫官走時武承肅還未從朝上回來,便隻把陽筠的病情跟薑華說了,見薑華打聽十分細致,又叮囑他千萬妥善醫治,哪敢不上心,普通個治療風寒的方子也不敢就開出來,斟酌幾遍才讓人去抓藥。

    隻是兩天過去,陽筠還是不醒。

    武承肅本來繃著不去看,聽說陽筠不醒,再也繃不住了。下午與東宮屬臣議了事,武承肅先是罵了那醫官一頓,又叫了別的直局、醫官來瞧,開出的方子卻是大同小異。

    薑華勸他不要輕易換人醫治陽筠,免得倒把陽筠折騰壞了,武承肅默許。

    後來的幾人見太子動怒,都擔心事情會輪到自己頭上,見薑華勸住說不換醫官,心下不免高興。

    而原先醫治陽筠的醫官則苦惱萬分,自己的方子分明沒錯,太子妃也都能喝咽的,怎麽人就是一直不醒。再這樣下去,他也不知該怎麽辦了。

    草草用了晚膳,武承肅親自去看陽筠。

    她分明瘦了很多,也不知是這兩個月過得不好所以日漸清減,還是因為這一病忽然瘦的,本應該因病而蒼白的臉,此刻倒因為發熱泛起紅暈來。

    武承肅坐在床邊,幾次想握住陽筠的手,終究還是放棄了,就這麽坐著陪了陽筠大半夜,快到醜時才伏在床邊睡著,睡了才兩個多時辰就要去早朝。

    整個早朝議事武承肅都心不在焉,好在沒什麽事要他發表意見,散了朝他便直接往東宮趕。

    太子妃病了幾日的消息已經傳開了,有人私下裏議論武承肅克妻,有些人懷疑是不是太子妃有了身孕,而諸如衛懋功、姚石良等人,則心心念念盼著陽筠是患了什麽惡疾。

    隻是他們的猜測議論都落了空。說來也巧,武承肅陪了一晚上,才起身上朝,陽筠那邊就醒了。

    薑華告訴武承肅這事兒時,分明看見他難得笑了,隻是再問要不要去八鳳殿,武承肅卻不吭聲了。

    陽筠醒來,最高興的莫過於給她治病的醫官,急忙調整了方子讓人繼續煎藥給陽筠喝,一邊給武承肅回報。

    才說到陽筠風寒好了,尚有肝鬱血虛需要調理,宜秋宮派了人來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