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自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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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陽筠又叫珠兒磨墨,隻說要練字,寫的卻都是元稹的《離思》。

    尤其那一句“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足足寫了兩頁紙,直到手腕酸痛、再握不住筆才停。

    珠兒問墜兒要不要再拿個匣子,墜兒搖了搖頭。

    “上次寫的都用匣子裝了呢。”珠兒悄聲道。

    墜兒又搖了搖頭,輕輕走到陽筠身邊,隻深深看了陽筠一眼,便低頭將幾頁紙折起,拿到炭爐邊悉數燒了。

    珠兒瞪大了眼睛,急忙向陽筠看過去,卻看不見她有什麽表情。

    從六歲入宮給陽筱作伴,珠兒隻在陽筠出嫁前見過她這樣,分明滿腹心事,臉上卻冷若冰霜。

    珠兒忽然覺得,或許娘娘想要的,從來不是她和印兒期盼的那樣。

    武承肅一日沒有消息,印兒見陽筠這般模樣,有些沉不住氣了,悄悄打聽武承肅白日都在哪裏、做些什麽。

    出去探消息的是春桃。仗著自己年紀小,春桃隻說去花園裏玩,蹲在湖邊和宮裏最愛打聽的幾個小內侍聊天,裝作不經意問東問西。

    “都是冬假了,也不見太子殿下歇一歇,成日裏那麽忙。是不是地位越高事情就越多啊?”春桃抱著一包才製的蠶豆大嚼,嘴裏含糊不清。

    小內侍看著蠶豆咽了咽口水,“嘿嘿”地笑了半天,才說太子殿下每日不僅要處理東宮的事,朝廷多少事都要他參議。

    春桃轉過頭看著說話的小內侍,皺著眉尋思了半天,才又問:

    “東宮的事不是皇後娘娘決斷麽?太子殿下還需要操心?”

    另一個小內侍搶著答道:“聽崇仁殿的丁三說,太子殿下這幾天就把東宮諸人的記檔都要去了,正慢慢看著呢。”說完也瞄了眼那包蠶豆。

    丁三原名丁鑫,因為在家行三,兩個哥哥也都淨身做了內侍,他名字又是三個金,被眾人喚作丁三,平日裏最愛傳話,眾人也愛問他。而丁三為了顯擺自己跟著太子,不知道的也硬要說兩句。

    “我當是哪來的消息呢!丁三說的話才不可信!”春桃說著撇了撇嘴,又抓了兩顆蠶豆嚼。

    “怎麽不可信!”提起丁三的小內侍見春桃懷疑自己的消息,臉都急紅了,“就是丁三去幫著遞記檔進的崇文館!”

    “不止”,一直沒說話的一個小內侍道,“我還聽說薑內侍特意吩咐大夥兒,說沒有傳喚不要進去。凡有人來請,除非是皇後娘娘派來的,別的一概不許通傳呢!”

    春桃也不知印兒要多少消息,總覺得這些也就夠了,說了句“吃多了肚子不舒服”,把印兒給她的一包豆子全給了那幾個小內侍,又逛了一圈才回八鳳殿。

    印兒聽到消息之後心中有數,叮囑春桃對誰也不能說,又給她抓了一把幹果,讓她回去幹活了。

    金花問春桃去了哪裏,春桃說替印兒取了些果子回來,當真一點風聲不漏。看著春桃蹦蹦跳跳離開,金花倒沒什麽,玉葉卻冷笑了一聲。

    陽筠午睡醒來,印兒進來說話。

    “娘娘,方才您午睡時,太子殿下又讓人送那把琴來,奴婢不敢推辭,隻能先收了,現就在正殿桌上放著呢。”

    “退回去。”陽筠說這話時麵無表情。

    “還要退麽?”印兒有些擔心,不由問道。

    陽筠靠在床邊,雙眼盯著被麵,冷冷道:

    “退回去。”

    印兒不敢再勸,問這次怎麽跟太子說不收。

    “什麽也不說——”陽筠頓了頓,繼續道,“就說我有兩張好琴,用不上這個。哪怕要你叩頭賠罪,也不能把焦尾琴再拿回來。”

    跟著陽筠這麽久,印兒頭一次有些糊塗,也不知陽筠是因為前日太子忽然就走傷了顏麵,還是因為又惦記魏國二公子周繹。抑或是想要接二王主來,使出的欲擒故縱呢?

    印兒抱了琴去崇文館,心情當真是忐忑不安,好在武承肅隻是怔了一下就又把琴收了。印兒回來複命,陽筠隻點了點頭,臉上什麽情緒都看不出來。

    冬假結束,武承肅每日又要上朝,下午照舊在明德殿議事,晚膳前後都在崇文館看書練字,入夜則宿在各宮,或在承恩殿裏幸妾侍。

    冬假後的頭兩個月裏,衛良娣身子還沒利索,不能侍奉武承肅,可便宜了其他妾侍,幾乎被幸了個遍,而衛氏才好,武承肅就一連三晚都宿在宜秋宮,之後也隔三岔五就去呆一晚上。

    大家都在想衛氏或許又要有了,眾人雖然眼熱,卻也都是比下有餘。

    武承肅整整有三個月沒去過八鳳殿,別說留宿,連用膳都沒有過,東西也不再送了,連個扇墜子都沒有。

    陽筠也不想,每日專心抄詩作畫。詩都被墜兒和珠兒燒了,畫卻都卷了丟進赭色矮缸裏。三個月竟然畫完了兩卷,第三卷已經起筆,眼看她真是無聊。

    頭兩月也還罷了,衛良娣身子不爽,武承肅也未厚此薄彼,也沒人多想陽筠。衛良娣身子好了仍舊是獨寵,而陽筠被萬般冷落,宮裏的女人們長日無聊,不禁比較起陽筠和衛氏來。

    武嶽不知從哪裏聽說了,散朝後留下武承肅,當著皇後錢氏的麵教訓了一通,讓他善待太子妃。

    然而武承肅回到東宮還是我行我素,十日有五日會因為事務繁忙,直接宿在崇仁殿,剩下五天裏,竟還是在宜秋宮呆的多。

    東宮女眷便都不著痕跡地倒向衛氏,對陽筠雖不敢太過不敬,早上問安的卻常有來遲的,且每天都有幾個頭疼腦熱,忽然就來不了的。

    印兒氣不過,試著勸了陽筠幾次,說實在不行就還是撫琴,用琴音吸引武承肅過來,陽筠都好像沒聽見一樣,不管不顧了起來。

    轉眼到了四月,四月二十八是陽筠生辰,屆時她將滿十五,正是及笈之年。皇後一早著手陽筠的及笈禮,在年前就備下了笈禮當日的三套衣裳,正賓、讚者等也都請了有名望的命婦。

    陽筠曾想到要段良媛來當讚者,隻是皇後一早定了自己娘家侄女、名滿燕都的淑女錢惠君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