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三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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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氏說的話陽筱聽不大懂,多半的意思都是她自己猜的,她也不好直接告訴陽筠。誰知道是不是以訛傳訛,沒的讓姐姐跟著生氣。況且那樣的話,陽筱也實在說不出口。

    憑什麽就說她們姐妹“和母親一樣”,“慣會招惹男人,沒的耽誤了別人”?

    當時高氏話音一落,陽曦就黑了臉不動了,偏陽枍沒個眼力見兒。

    陽枍一碗湯潑出去,陽曦當即掀了桌子就走,眾人均被嚇了一跳。

    陽楌氣得要命,偏高氏是她母親,私下裏雖可委婉勸諫,當著人前卻不能說高氏什麽。陽槿急急地叫了句“母親”,皺著眉、絞著帕子生悶氣,高氏卻早傻了眼。

    陽杺仍舊麵無表情,看也不看她母親一眼,起身就回自己寢殿去了。

    可把陽枍嚇壞了,哭鬧也不是,不哭也不是,還以為都是自己的錯,心裏更恨采月不說,連帶著把不給他顏麵、又嚇他一跳的父親也恨了起來。

    打從高氏開始陰陽怪氣,陽筱就來回盯著陽曦和高氏看,待陽曦起身走了,她索性就隻盯著高氏。

    高氏回過神來,發覺陽筱盯著她,竟被那直勾勾的眼神盯到心慌。

    她很想罵陽筱兩句,但陽曦就是為這個才掀的桌子,見陽楌還在一旁,她對長子又有幾分敬重,不想長子反倒瞧輕了她,高氏不得不憋著氣,把話咽了回去。

    陽楌卻早就對高氏存疑,每每因此傷心懊惱,卻又無可奈何,那還有什麽瞧輕看重之說。

    陽筱忽然發覺高氏怕她,她越是直視高氏,高氏就越心虛。

    雖然不知道原因,也無法解釋為何會有這樣的感覺,陽筱還是察覺到了高氏的異常。

    從前高氏對姐姐就有諸多忌憚,但凡陽筠在場,高氏總是不敢亂說話。自從陽筱直直盯著高氏後,高氏便也開始忌憚她了。

    而那種忌憚裏,有輕易便可察覺的恐懼不安。

    陽筱很想查明真相。

    陽筠不知道陽筱那麽多心思,尋思著左右開了庫房,索性讓墜兒取些料子出來,給妹妹裁製衣裳。

    “萬一住兩天就要走了呢?衣服還沒好……”陽筱說這話時有點心酸。

    “不會的,總能住上些日子。”不知怎麽,陽筠說這話時,對武承肅居然多了幾分莫名的信任。

    姐妹二人正在挑料子,武承肅果然來了。

    陽筠有些尷尬,她畢竟把焦尾琴收下了,本以為他會緩兩天才來,哪曾想會來得這般快。

    見她們都聚在庫房,武承肅也跟了進去,頭一次認真看了陽筠的陪嫁。陽筠隻當他好奇,卻不知武承肅心裏盤算的是她還缺些什麽。

    陽筱笑著跟武承肅見了禮,謝他派人去接。

    “倒也是應該的,”武承肅十分謙和,“高陽離臨水有千裏之遙,二王主此行不易。母後已允準二王主暫住東宮,由太子妃打理起居,二王主隻管放心住下好了。”

    看見武承肅一掃平日的煞氣,活像個謙遜有禮的儒生,陽筠不知該歎還是該笑。

    武承肅是因為把陽筱當作國賓,不自覺就露出了在外的樣子。他在朝上也多是這般,正是因此才能得了那些老臣的推崇和擁護。

    陽筱可不管那麽多,立即應了下來,說自己想住三四個月再走。

    “真要叨擾太子殿下了。”陽筱說著,讓珠兒去加一床被子,再把她的衣裳在陽筠寢殿放了。

    事已至此,武承肅再想反悔也是不行,隻得咬牙應了,心裏卻在苦笑。

    他本以為陽筱會睡在別處,再打掃個寢殿出來給她住也就是了,沒想到她們姐妹竟要一床睡。何況陽筱說她要住三四個月,這期間他若是想來了,還哪有地方給他睡?

    好容易盼到陽筠收了琴,又特意備了個驚喜給她,求了許久母後才答允,沒想到竟是這麽個結局。

    這還真是福禍相依。

    既沒有他的地方,武承肅也不好多呆,湊趣一般幫她們挑了兩匹料子便走了。薑華問去哪裏,武承肅愣了半天,忽然覺得哪裏都不想去,直接回了崇仁殿,早早就睡了。

    晚上的時候,姐妹二人躺在一張床上,均開心得有些睡不著,有太多話想說。珠兒賴著非要值夜,陽筠隻得由她。

    陽筱便繼續講高陽的事,故意避開周綽不談,怕陽筠因此想起了周繹。

    那太子殿下看著倒也好,可光一張臉就比周繹遜色好些,對她雖然算溫和,但陽筱總覺得看見他就透不過氣。

    陽筱怕陽筠還惦記著周繹,不想她傷心,魏國的消息一概不談,隻說高陽。

    可高陽人口簡單,她和陽槿每天隻是胡鬧,陽杺整日悶著,也沒故事給她說。陽楌的進步說完了,陽筱能說的就隻剩陽枍的糟心事。

    陽筱生怕自己把高氏的話漏出去,也不敢多提陽枍,說了不一會兒,就問陽筠過得如何。

    自從武承肅派人去高陽接她,陽筱就認定了姐姐過得好,待見陽筠隻略瘦了些,心裏便又踏實三分。之後武承肅又是送琴,又是親來,她隻當陽筠每日都過得這麽舒坦。

    陽筠見問,不知該如何作答,含糊著意思挑了些武承肅的好說了,對衛氏爭寵和關於陽筠“禍水”的傳言卻不提。

    陽筠隻當陽筱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整日裏除了淘氣別的一概不會的妹妹,殊不知陽筱身上早起了變化。

    陽筱第一次覺得高陽王宮有古怪,對周圍人和事存了心眼,是在“聽水榭”裏,周家二位公子和姐姐彈琴那日。

    彼時眾人專心釣魚,或專注於自己的心事,隻有陽筱東逛西逛無所事事,也就隻有她看到了落霞在一旁窺視。聯想起姐姐對高氏的態度,陽筱覺得自己忽視了太多。

    從那以後,她便開始留意周遭,總覺得許多事沒有那麽簡單,而之前不覺得,是因為有姐姐護著她。

    果然,姐姐的婚事不順,高氏卻時常抿著嘴笑,陽筱心裏便十分厭惡起來,擔心姐姐嫁過來不好。

    那陣子陽筱時常發呆,就是因為不時回想過去種種,思考眾人的舉止。

    看姐姐話隻說三分的架勢,陽筱明白,姐姐在燕國也過得不好。太子麵上都是過得去的,她也隻來了三天,看不出個所以然,好在還有幾個月,可以慢慢觀察這些人。

    這一年多她幾乎天天觀察高氏,不知道高氏是不是察覺了,才會越來越忌憚她。

    陽筱發現,高氏時常指桑罵槐,明麵上罵宮人,略一想會以為指的是她們姐妹,陽筱卻明白,高氏實際上罵的都是她們母親。

    而叔父陽曦每次聽到這些話,都會勃然大怒,為此冷落高氏大半年。

    陽筱很想知道,母親和高氏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