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警慎行

字數:4095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姻謀天下 !

    陽筠知武承肅話裏有話,不用細想也能明白所指為何,自此對他又多了一分信任、三分感激。

    武承肅見她神情柔和了許多,心中不禁有些歡喜,他微笑著謝過陽筠的琴,出書房辭了陽筱,回崇仁殿去了。

    陽筠送到台階上,眼瞧著武承肅往南而去,這才恍然想起他已有小半月沒叫妾侍侍寢了。

    也不知怎麽,陽筠心中驀然一酸,頗有些過意不去。

    印兒將書房收拾妥當,也出來站在陽筠身側往南看,驀地輕輕歎了口氣。

    陽筠扭頭看她,眼中透著一絲玩味。

    印兒心下發慌,笑著請陽筠進殿。

    “奴婢才剛就吩咐人準備了熱水,請娘娘盥洗。”

    “這倒不急,”陽筠微微一笑,“你隨我來書房一趟,有些事要囑咐你。”

    旁人聽陽筠說是“囑咐”,便都沒有留意,獨印兒惴惴不安,反複琢磨著陽筠方才那一笑。

    莫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印兒有些緊張,兩手攥得緊緊。

    陽筠先進了書房,印兒跟在其後。

    “把門關上罷。”陽筠輕聲道,一直走到書案後頭站定,神色似乎有些疲累。

    印兒答應了一聲,輕輕關上書房的門,卻不像平常一樣侍立案側,而是在陽筠對麵、書案這邊低頭站了。

    陽筠看了看印兒站的位置,微微一笑道:

    “怎麽倒像犯了錯一樣,站在那邊做什麽?”

    印兒剛要挪步往邊上站,陽筠忽然又開口了:

    “怎麽你不取我用慣的伏羲琴,反取了掛得最高的焦尾琴呢?”

    陽筠問完,自去鋪開一大張宣紙,取過鎮紙抹平紙麵,至左右兩端壓好,接著挽起右手衣袖,露出如玉的手腕來,在端硯上滴了些清水,撚起一塊墨錠,用食指壓著頂,慢悠悠地磨了起來。

    自始至終,她都沒看印兒一眼。

    分明幾若無聲,那細細的磨墨聲落在印兒耳中,卻如接二連三的驚雷一般,讓她不禁渾身發涼。

    “是奴婢擅行了。”印兒低頭道,“奴婢想著太子殿下難得來聽琴,那焦尾琴又是太子殿下送與娘娘的,若用焦尾琴奏來,太子殿下必然歡喜。”

    陽筠聞言抬頭,冷冷地看了印兒一眼,淡淡道:“你逾矩了。”說完也不等印兒解釋,又挽了一下右手衣袖,左手扶在右手腕上,繼續仔細地磨著墨。

    印兒慌忙跪下,不停告罪道:

    “奴婢知錯,請娘娘責罰。”

    “錯在哪裏?”

    見陽筠始終不抬頭看她,印兒心中又涼了幾分。

    “奴婢不該揣測太子殿下心意。”印兒叩首不起。

    陽筠搖了搖頭,對印兒道:

    “凡在宮中,大抵如此,揣測心意也是人之常情,但你不該宣之於口。倘若讓人瞧了出來,即便我願意保你,你以後的日子也是難過。你方才那聲歎氣,若讓有心的人聽了去,還想要命不要?”

    印兒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卻沒聽清陽筠那句“即使願意”保她。再三認錯後,印兒對著陽筠又磕了兩個頭,得陽筠準許方才起身,問是否需要幫著磨墨。

    陽筠手上略停,擺了擺左手示意印兒退下。

    饒是印兒心中僥幸,臉上卻不敢露出一絲一毫來,唯唯諾諾退了下去。

    待印兒出去,陽筱溜了進來,回身關上了書房的門,靜靜走到姐姐身旁站著不做聲。

    陽筠又往硯台上滴了幾滴水,一言不發地磨了半天墨。

    她很是失望。印兒做的倒不過分,隻是既然生了這樣的心,卻一點也不告訴她,這算什麽事?

    印兒那丫頭分明看上了太子。

    之前人說時陽筠還不信,方才隻略微試探,印兒果然亂了方寸,連站在書案旁都不敢,不是心虛是什麽?

    自己今天若不敲打一下,難保印兒不會越陷越深,萬一哪日失了分寸做出事來,陽筠豈不十分被動?保不齊自己從此灰了心,被人趁虛而入也未可知。

    又或者禍起蕭牆,防不勝防。

    陽筱見姐姐麵無表情,雖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卻也明白陽筠此時的煩惱不同一般。她就那麽陪著,也不說些什麽,心想隻要姐姐知道她在身邊就好。

    又過了一會兒,陽筠終於磨完了墨,蘸好筆後在宣紙上書了十四個端端正正的大楷:

    “入門狼子難分辨,禍害偏從親近生。”

    陽筱直覺印兒出了問題,想起從前的情誼不免深恨,心道定留不得這個禍害。

    陽筠寫完卻不擱筆,舉著手腕,盯著剛寫的字端詳了好半天,忽地揚起了嘴角。轉頭看見妹妹一臉憤恨,陽筠恐她心中對印兒發狠,擔心妹妹一時意氣做錯事,忙遮掩道:

    “八鳳殿裏頭有幾個人我不想留了,才剛問了問印兒如何行事最方便——倒也不至於害了她們性命,想辦法攆出去,不教她們好過就是了。”

    見陽筱還是不作聲,陽筠玩笑道:

    “況且我也沒那膽子,你也知道的,我最怕噩夢,萬一人家找我索命怎麽辦?”

    “沒讓她們魂飛魄散就是好的,還敢鬧騰不成?”陽筱咬著牙擠出了一句。

    陽筠有些心慌,筱兒戾氣太盛,如今在她眼皮子底下也就罷了,一旦離了她回高陽,誰知道會做出什麽事來?

    筱兒年輕衝動,說話做事如此不留情,怕是不慣給自己留後路的。雖然高氏腦子不太靈光,但畢竟年長,又是高陽堂堂正正的夫人,若真的鬥起來,陽筱未必就是高氏的對手,屆時定是一場大亂。

    “大家都不過想圖個安穩,畢竟也沒傷著我什麽,何必絕人生路。”陽筠輕描淡寫道。

    陽筱仍不說話,把眉頭鎖得緊緊,看她那性子,竟比姐姐還要倔強幾分。

    陽筠連歎氣也不敢,生怕妹妹察覺她並非麵上這般淡然。陽筠丟給陽筱一卷《女誡》,令其把“叔妹”篇抄完再去盥洗沐浴。

    跟從前一樣,姐姐讓抄書,陽筱就乖乖抄,認真寫著每個字,卻連半個字意都沒往心裏去。

    陽筠也不知道妹妹抄書全不用腦子,見她抄得慢,還以為是用了心思在上頭,不禁心中略安,自去盥洗過後,坐在床邊繼續繡起帕子來。

    第二日晚,武承肅宿在了衛良娣的宜秋宮。

    侍女來報時,陽筠竟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