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 幽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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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筠本以為還要很久才會到八鳳殿,可不知為何,時間似乎快得異乎尋常。

    八鳳殿赫然就在眼前,而武承肅顯然沒有要走的意思。

    “太子殿下今日不需議事麽?”陽筠笑著問。

    武承肅當真抬頭看了看天。

    “尚早。午後再議不遲。”武承肅說著,抬腳踏上了八鳳殿前台階。

    陽筠一邊跟上去,一邊問武承肅是否要在她這裏用午膳。

    武承肅聞言略停了停,回頭問薑華是什麽時辰。

    “稟殿下,眼瞅著是巳正了。”薑華恭恭敬敬地俯首道。

    陽筱啟程原是擇了吉的,而時辰就是武承肅定的,人剛剛送出了東宮,他卻不知道時辰?陽筠不禁揣測起他的用意來。

    武承肅點了點頭,吩咐薑華道:

    “便在太子妃這裏用午膳吧。”

    薑華嘴上答應著,心裏不禁好笑。他回頭吩咐了隨行的丁鑫,丁鑫自去膳房安排。

    往膳房的路上,丁鑫遇到了丁淼。

    “二哥這是往哪裏去?”丁鑫倒也不敢多耽擱,但親兄弟見麵總要打聲招呼。

    丁淼在仇良媛的瓊思殿裏掌事。他笑著跟弟弟寒暄,說是替良媛娘娘取東西。

    丁淼在丁家行二,卻因心眼兒多,從小便得父母偏愛。因此弟弟丁鑫七歲入宮,他卻在家逍遙,一年後才因為錢被父親賭輸,實在養不起他而被送了進來。

    當時的丁淼已滿十一,宮裏本不願收,掌事太監礙著丁大的麵子才勉強收下了。

    丁大本名丁森,當年丁家為了養活才生下的丁二,送了時年八歲的丁森入宮。

    丁森能吃苦,性子又踏實,二十歲便當上了昭容娘娘宮裏的殿頭,因對藥材敏感,於識藥辨藥頗有天分,頗得昭容娘娘讚賞。

    昭容馮氏心地雖好,奈何壽短,知道自己恐不久人世,她便提前安排了丁森入禦藥院。丁森今年四十,已是正經的禦藥院副都知。

    丁氏三兄弟均在宮中,倒也能互相幫襯。

    見丁三一個人往後頭走,丁淼也問他:

    “你這又是往哪裏去,怎麽不好好在崇明殿當差?”

    “奉命去膳房,安排太子殿下午膳的事。”丁三也不多話,略聊了兩句便辭了丁淼。

    丁淼往前頭又走了一段,找了兩個人說了半天話才折回去。

    他哪有什麽東西要取!還不是仇良媛聽說陽筱走了,讓他來前頭打聽太子殿下今日的安排,看晚上會宿在哪裏。

    聽方才兩個負責掃灑的內侍說,太子殿下午膳就破例去了八鳳殿,晚上宿在哪裏雖然沒定,似乎也不需要問了。

    仇良媛聽了很是鬱悶。

    她聽姑母提起過,說姑父去高陽提親時,高陽國主本不願意,還是這個太子妃自己遞了紙條說想要嫁過來,高陽國主怕若不碎了她的意,回頭鬧出事來丟臉,才不得不答應了。

    太子殿下那麽聰明,怎麽被這麽個女人迷上了?

    仇良媛氣著,忽然想到衛良娣孕中那些話。

    她越想越慌,想要去宜秋宮,又不知衛良娣是否可靠,猶豫了半天還是留在自己殿內,連午膳也覺咽不下。

    陽筠也咽不下,要不是因為武承肅就在對麵坐著,她肯定會大哭一場。

    陽筱走了,八鳳殿也少了幾分生氣,飯菜分明是膳房精心做的,陽筠卻吃不出什麽味道。

    武承肅倒吃得歡,雖然吃的不多,但麵上就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樣子。除了偶爾打量陽筠一眼,他幾乎一直在靜靜吃東西。

    用過膳武承肅也不走,徑自去了陽筠書房,在案頭隨便取了本書拿進內室,歪在床邊翻了起來。

    是孟襄陽的詩集。

    武承肅心中又是一陣不快。耐著性子讀了下去時,才發現陽筠在詩句中間做了注,有的甚至寫了評。

    他忽然覺得這本詩集有趣,饒有興致地細細品了起來。

    陽筠見狀,知道他要賴在這裏歇中覺,可他就歪在床上,她也不好叫侍女進來鋪床。陽筠還沒摸清武承肅的脾氣,拿他沒什麽辦法,幹脆自己坐在胡凳上繼續繡帕子。

    讀到《秋宵月下有懷》時,武承肅一度出神。

    倒不是因為詩句本身的意思,而是陽筠將“佳期曠何許”一句,在旁用蠅頭小楷工工整整抄了三遍,看墨色似乎不是同一次抄的。

    她必十分想家,看她和妹妹的感情便可知。

    武承肅笑著把詩集擱在一旁,喚了喚陽筠:

    “該歇中覺了,怎麽還這般用功?仔細傷了眼睛!”

    陽筠心中一陣別扭,叫過侍女來服侍二人更衣,自己先在床裏頭躺了。好歹天亮著,料武承肅做不出白日宣淫的事情來。

    武承肅隨後上了床,在外頭躺下,侍女們退了出去,隻留珠兒和冬雨在外麵門口。過了幾息的工夫,武承肅翻了個身。

    陽筠聽到聲音,下意識地睜眼去瞧,卻見武承肅麵朝著她,正睜著眼睛打量她。

    “太子殿下睡不著麽?”陽筠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硬著頭皮問了一句。

    “許是不習慣,平日裏少歇中覺。”武承肅認真道。

    “閉目塞聰對身子也好。”陽筠微笑道。

    她可不敢轟他出去,既然已經躺下了,就讓他在這裏無聊一中午罷了,下次許就不會要來了。

    武承肅“嗯”了一聲,重新躺好,真的開始閉目養神。

    過了片刻,武承肅呼吸愈發均勻,眼珠也一動不動,陽筠觀察了半晌,確認他是睡著了,自己才慢慢睡去。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夢裏亂糟糟的,又是陽筱與高氏鬥了起來,又是周繹生了兒子,又有衛良娣等人麵露譏色,在她麵前說起了悄悄話。

    夢到最累的時候,陽筠竟然壓抑醒了,睜開眼看到武承肅依然在睡。

    他倒睡得香甜。

    陽筠也不吵他,閉著眼睛想事情,又過了約一刻鍾的功夫武承肅才醒。

    “今兒倒睡得好。”武承肅笑道。

    陽筠笑著起身,親自服侍武承肅穿衣。

    “你這屋子裏香,入睡也快,更難得睡得十分安穩。”武承肅讚道,“就隻是這床睡不慣,比一般的硬了不少。”

    陽筠心裏“咯噔”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武承肅接著又說了一句:

    “看來還是來的太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