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九回 半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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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嶽心中煩悶。
他這才真正明白,百姓敬陽筠為“天女”實是情理之中。
人總要有些寄托,才好安心過活。若連安心都不能,怕要茶飯不思,連睡夢裏也不安穩了罷!
那陽曦還不如好好活著,哪怕不能歸順大燕,也不能為他所用,倒總能教人安心不少。
武嶽煩悶難遣,讓人喚了鮑啟勳過來對答。
魏世傑聽說他又傳鮑啟勳,便知是有煩難的事,需要找人傾訴紓解,或需要人幫忙出出主意。
至於這主意用或不用,倒是不一定,隻是武嶽自己想不通,習慣聽聽別人的想法,看旁人對同一件事如何判斷,從中找尋一些可用之法罷了。
鮑啟勳聽說陛下傳召,忙整了衣冠,跟著內侍一路過來。
武嶽先問日前“天裂”一事,鮑啟勳是否有耳聞,又問他關於“景星見於天”一事有何看法。
鮑啟勳早就聽聞此事,也知司天監是如何稟奏的,見武嶽反過來倒要問他,頓生驚覺之心。
這皇帝分明是不信司天監所言,對此番大劫十分不安,恐怕大燕江山或要動搖,偏又不願相信自己的猜想,這才找他來問,想看看他有什麽想法。
鮑啟勳與武嶽一般,也覺得此番天象示警對燕國不利,可他對天象之事並無研究,倒說不出什麽獨到的見解來,不過是人雲亦雲罷了——若不是有人說那是“天裂”“景星”,他鮑啟勳認得些什麽?天上星辰如何變化,對他來說本無二致。
可既然司天監如此說,古書上又頗多記載,鮑啟勳倒也信了六七分。
見武嶽相問,鮑啟勳打定了主意不說心裏話。
他先說於天文數術之類不通,又說了些敷衍的話,與司天監所言一樣,完全沒翻出什麽花樣。
武嶽聽了難免心生不悅,可鮑啟勳所言不假,天文數術他倆都不懂,因此才由著司天監說。
想到精通天象之人,武嶽不禁又想起高陽,自然念到剛剛自盡的陽曦。
“聽說鮑卿之前去高陽,是高陽國主親自相迎,盛情款待了一番?”武嶽輕聲相問,一臉的若有所思。
鮑啟勳心虛,聞言不禁狐疑,以為自己心生動搖的事被武嶽知道了。他仔細看了半天,覺得武嶽不像要興師問罪的樣子,便放心地應了。說高陽國主陽曦為人謙和有禮,頗有魏晉遺風。
說了幾句後,鮑啟勳猛地意識到自己讚了陽曦,忙將話鋒一轉,搖頭輕笑道:
“隻是他性子有些綿軟,又極容易聽信旁人的話,依臣看來,那陽曦不太適合做個國主。要隻做個富貴的公子哥兒,或是個閑散王爺,或許還更好些。”
原以為武嶽會跟著輕聲嗤笑,不料他忽然重重歎了口氣,道:
“若隻做個王爺,或許不會如此短命。”
鮑啟勳聞言先是一愣,繼而大驚,脫口問道:
“那陽曦國主,莫不是薨逝了麽?”
武嶽一挑眉毛,斜眼看了看鮑啟勳,問道:
“確是早逝不假——他不過是高陽國主,與你不過幾麵之緣,鮑卿何以如此激動?”
鮑啟勳心中傷感,麵上卻不敢過多流露,生怕武嶽看出他有動搖之意。可方才自己大驚失色,武嶽必是看在眼裏的,若要完全遮掩過去,想來也是不能,便苦笑了一聲,輕歎道:
“不瞞陛下,臣當日出使高陽,蒙陽曦國主盛情款待,見他氣度超塵,不免高看了兩眼。彼時又聽說高陽擅卜筮,臣也曾向陽曦國主請教過一二,還曾感歎於高陽秘術,覺得其人自詡‘傳天數者’,未必都是虛言。哪知知天命之人也有這一日,竟毫無征兆便亡了性命,臣乍聞此言確實心驚,如今回過神來,卻又心生感慨。”
此話恰好說到武嶽的心頭。
自從聽聞陽曦之死,武嶽也一直有此感慨,想來高陽立國數百年,必然有傳國秘術,否則世人不會輕易信服。
隻不知陽曦忽然一死,這秘術還有人會沒有。
武嶽不知高陽秘術如今僅大巫精通,旁人不過懂得皮毛罷了。
他略想了想,心道陽曦既然是自盡而亡,必早將身後諸事安排妥當,那高陽秘術或許是個冊子,又或許是口傳,無論是哪一種傳承之法,如今必然都在陽楌手上。
“那國主年紀輕輕,竟然是自盡身亡的。”武嶽歎息道,“聽說是與夫人吵架,先一劍抹了脖子,之後摔倒了湖裏去的。”
“隻怕這位夫人也活不下去了罷!”鮑啟勳搖頭歎氣道。
武嶽卻驀地一聲輕笑,麵露鄙夷神色,道:
“聽說整日哭鬧,嚷著要跟隨了國主而去。”
鮑啟勳察言觀色,心中已有幾分明白。
武嶽對錢皇後便看不過眼,如今陽曦夫婦吵架,偏陽曦自盡身亡,武嶽難免會把高氏想得十分不堪。
且據鮑啟勳當日在高陽所察,那高氏確實不怎麽樣,不過是個普通婦人,實在沒有些國主夫人該有的氣度,要她當一國之母,倒真的難為了她。
鮑啟勳不消細想,便知那高氏必沒有殉夫的勇氣,多半隻是說說而已,做樣子給旁人看。
武嶽又同他說了半天話,鮑啟勳打定了主意,不該說或不敢說的一句沒漏,直到武嶽遣他離開,他也沒說一句心裏話。
待出了宮門,回到家中,鮑啟勳才敢露出戚容。
想起陽曦霽月光風、謙和君子的模樣,他不禁覺得十分痛心。
當初自己迷失了本心,整日隨波逐流,阿諛奉承,直到見到陽曦,被陽曦視為君子,又以國禮待之,鮑啟勳才恍悟自己隻顧著鑽營,竟淪落到那般不堪的境地。此後他再不多話,但凡武嶽相問,鮑啟勳總是敷衍一番,並不胡亂出些損人不利己的主意。
所幸武嶽父子之間暫時止息了幹戈,他不說話,倒也不礙什麽事。
細算自己這一年多以來,似乎從未認真說過什麽,隻是武嶽習慣了跟他說心裏話,時常還叫他過去罷了。
唯一一次說了許多話,便是那年中秋宴前。(未完待續。)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