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零七回 計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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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國的江山,似乎正在風雨之中飄搖。

    被百姓猜疑的皇帝一病不起,眾人愛戴、口碑甚佳的太子監國,竟將燕國的朝廷穩住了好些。

    然而眼下的平靜,竟讓人不由得想起那句“山雨欲來風滿樓”。畢竟,魏國那邊應該還沒得到世子橫死的消息,平靜似乎隻能是暫時的。

    陽筠當天便聽說周府死了人。

    聽說滿宅子裏六十九口人一個都不剩,珠兒、墜兒幾個也都十分震驚,隻輕輕“啊”了一聲,便沒人能再說出一個字來。

    待回過神來後,釧兒輕聲勸陽筠,道:

    “娘娘切莫太過憂心,當心損了身子,這會子還是春季,咳疾還是會犯的。”

    陽筠隻是苦笑,卻不答話。

    珠兒心中也想過,這真相自然不能說與天下人,怕反倒惹人猜疑。然而見陽筠意誌消沉,珠兒忍不住也勸道:

    “娘娘且不必憂心,京兆府向來辦事公允,若他們查明了,昭告天下,真相自然就會大白了。別的不說,滿府上六七十口人一聲也不吭就死了,別說是皇帝陛下做不來,便是妖魔鬼怪也難為啊百姓們過兩日也便琢磨過來了,屆時咱們散出些消息,也就慢慢可以扭轉了。”

    陽筠抬眼看了看珠兒,又看了看屋裏其他幾人,忽然搖著頭輕輕一笑,輕歎道:

    “這事情顯然是蓋不住的,因此京兆衙門才會大大咧咧,並不有絲毫遮掩。真相如此明顯,奈何隻在明眼人眼裏才真切,該糊塗的還是糊塗。若暗地裏透出消息去,雖會有人動搖,卻容易教更多人生疑。”

    話說到這裏,陽筠猛地一頓。

    幾個侍女看著,情知她又想到了什麽要緊事,便都靜靜站在那裏等陽筠回神,並無一人插言多嘴。

    陽筠尋思了片刻,忽然冷冷一笑。

    “事到如今才真是騎虎難下,且有理也是說不清的,不查人家要說你心虛,查了又查不出什麽結果來,怕還有人說是做戲。這會子再冒出消息說是周府裏自己人殺自己人,有幾個會信呢”

    珠兒幾人麵露疑惑。

    這話陽筠才剛說過,雖不完全一樣,大致意思卻是不差的怎麽娘娘呆了半晌,竟想的還是這檔子事

    正困惑不解時,陽筠那邊又道:

    “這道理如今誰都懂,魏國既然下了這麽大一盤棋,自然也料到有這一步。隻怕沒幾日便有人到處嚷嚷魏國國主教人殺了自己兒子,又把府裏上下全部滅口了。”

    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然而眼下事情雖然急迫,她們卻沒半點主意,更怕說多了令陽筠心煩,因此一個個地都恨不得當啞巴。是日晚,無論是內室值夜的還是宿在自己房裏的,沒一個人睡得安穩,腦子裏想的都是這些事,隻不知如何給主子分憂。

    第二日並沒什麽新鮮消息,直到第三日上,陽筠才從段良媛口裏知道外頭關於周紀與她的傳言。

    段良媛說這話時還有些不好意思開口,後不知下了多大的決心,才紅著臉把話說完。

    陽筠也不答話。

    她早料到周道昭設計讓她嫁入臨水不是白費的工夫,隻怕那周道昭早就盤算著她可派上的用場,今日這兩句傳言還不是大事,日後威脅周繹才是正經。

    陽筠輕蔑一笑。犧牲了長子的一條性命,換來一個揭竿而起的借口,這筆買賣裏周道昭究竟是賠還是賺,當真不好說。憑她對周繹的了解,其定不會由著周道昭擺弄,將這麽些人都算計進去,真有那一日,周道昭也算是搬石砸腳了。

    段良媛見陽筠一臉慍色,偏還在冷笑,心裏便有些不踏實。她試探著勸了陽筠兩句,說抬頭那些渾話隻不必理會,左右也是說周紀心思不純,並不是說她陽筠行為不端的。

    陽筠忍不住又是一笑。

    沒說她不端並不是放過了她,隻是這會子還不能說。

    這般看來,周繹竟還念著當年的話,也不知他將沈氏青英置於何處。

    想到這裏,陽筠再也笑不出來,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隻因是女流,她便無法呼風喚雨,明知周道昭用心險惡,竟不能出麵攔阻,更不能謀劃全局、運籌帷幄。

    隻因她是女流,連自己的婚事也無法爭取,好容易安心跟著武承肅,想著左不過是死生相隨,卻又因“牝雞司晨”的天象而被武承肅忌憚,以至於現在一句話也不愛說,一件事也不愛議論,見到他便覺得心寒。

    一切隻因她是女流之輩。

    陽筠細想了想,似乎她也認定自己是個女子,不能那般剛強,對前朝之事更不能幹預太多。若從最初便放開了手,雖然未必勝得過周道昭,卻也不至於被人算計,落得如此被動的境地,整日過得這般憋屈。

    見陽筠臉色陰晴不定,段良媛心中不安,憋了半晌才鼓足勇氣勸了一句。

    陽筠這才真正回過神來。

    “這兩日裏散的竟是這個”陽筠笑得不以為意,“我竟小瞧了他們,不料他們這般沉得住氣。不過話說回來,這才幾日,不過先動搖人心罷了,好聽的話都在後頭呢到那時才是真正的大手筆、好手段”

    段良媛略有些不解,陽筠卻笑著賣關子,說“過兩日便可知曉”,接著隻與段良媛聊幾個孩子,再不提外頭那些力所不能及之事。

    待段良媛走後,陽筠獨自進了書房,並不教人侍候。

    她原想著抄經,奈何心總是靜不下來。

    方才與段良媛閑話時,她臉上一直掛著笑,這會獨自呆著才覺出不痛快不知何時,竟連臉上的肉都僵了,隱隱有些酸痛。

    許是笑得太過用力之故罷

    能笑便笑,誰知道還有幾日可活。

    周道昭好手段,能令周紀甘心就死,又犧牲了六十八人給兒子陪葬,倒也算對得起周紀了。而這會子他不玩破釜沉舟,反而先說周紀當年訪高陽之事,明著看是打擊了武承肅,讓百姓對太子心存懷疑,暗地裏卻是威脅周繹,更為以後毀掉她這個“天女”做了鋪墊。

    陽筠一邊研墨,一邊胡思亂想,也不知過了多久,手腕都有些酸了,她才停了下來。

    她鋪了紙,提了筆,卻遲遲落不下筆去。

    猶豫了半晌,陽筠終於落筆,寫下了十四個端端正正的顏體楷書:

    “橫心隻因傷心故,他日誅心更心寒”。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