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爹,你還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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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無話,第二天用完早飯,聞如玉打發了聞謙和聞浩去寫大字,又讓石頭在院子裏紮馬步,這才去找了範氏。

    範氏剛收拾完廚房出來,雖然新做了衣裳,在家幹活時卻也舍不得穿,身上一直穿著從別家大戶裏撿來的深藍色下人常服。

    聞如玉媚眼一撩,絲絲渾然天成的媚意掛上眼角,她迎上範氏眯眼笑道:“娘親呀,你怎麽不穿新衣呢,現在女兒能掙錢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委屈著自己,要不過兩天女兒去給娘親買兩個丫鬟伺候著!”反正林家給了一千兩銀子,加上自己本來的二百兩,除掉修房子要用的六百兩,她還剩下六百兩,勉強算個小富婆。

    聞如玉一副她是土豪她有錢的樣子,卻不想範氏麵色一變,看著初長而成的女兒愣了愣,眼底閃過一絲心疼,這才悠悠歎道:“玉兒啊,娘讓你受委屈了,不管你本事如何,娘都不想讓你一名弱女子拋頭露麵的出去掙錢,家裏有娘出去給大戶人家槳洗衣裳貼補家用就夠了。”

    頓了頓,範氏慈愛的拉起聞如玉的小手笑道:“我的玉兒呀,過兩年就該說親了,娘要是再讓你出去瘋跑,背後指不定被人如何議論呢!”

    眼見著範氏有了長篇大論的趨勢,聞如玉揚起笑臉,急忙阻止,“娘親,誰說女兒家就不能養家糊口了,娘也希望女兒日後能夠十裏紅妝,風風光光的嫁人吧,嘻嘻……”

    說著,聞如玉的聲音低了幾份,貼近範氏悄悄問道:“娘,女兒想見見爹,就是不知道爹願不願意見女兒!”

    範氏再次一愣,丈夫的腿都斷了三年了,這種沉默的日子也過了三年,除了最初的一年幾個孩子還會常常跑去開導丈夫,之後的兩年都是被罵出來的居多。

    漸漸的到現在幾個孩子都不怎麽想去看丈夫了,尤其是膽小且怯懦的女兒,因為害怕被父親打罵,幾乎三個月沒見過丈夫了。

    她沒想到女兒居然會主動提出來要見她爹,一時之間,三年來的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心中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愣了好半晌才點點頭道:“去吧,你爹雖然總是將你們罵出來,可那是因為他心裏苦,其實他的心裏還是念著你們的。”

    範氏生怕聞如玉又被丈夫的爆燥脾氣給嚇到,又是解釋又是叮囑的。

    聞如玉清洌的眸子閃了閃,乖巧的點了點頭,慎重的道:“嗯,女兒知道爹是因為心中難過才會如此,女兒不怪他的,女兒隻想看看爹的腿還能不能治!”

    她語不驚人死不休,將範氏驚得愣在了原地。

    良久過後,範氏仿佛自言自語般顫抖著唇,她激動的按住聞如玉雙肩,手上不知不覺用上了力道,捏得聞如玉皺起了眉頭。

    “娘親,您別激動,女兒不是說過了嗎,夢裏的師傅教了女兒很多東西,當然也包括醫術的!”

    見範氏激動得說不出話來,肩膀又被捏得生疼,聞如玉不得不再次搬出了那位莫須有的老神仙師傅。

    範氏被聞如玉的話拉回了神,連連點頭顫著聲音道:“是啊,老神仙,玉兒你的師傅是老神仙,那你,你快去看看你爹的腿怎麽樣了,還能不能治。”

    範氏拉著聞如玉的手推開了那道長年不開的門,眼裏升起希望之色,三年的生活重擔幾乎將她壓垮,女兒變得膽小懦弱,兩個兒子沒錢去學堂,家中日子一天比一天難過,突如其來的一絲希望讓她落下了欣喜的淚水。

    門才剛剛推開一條縫隙,突然感覺一陣勁風襲來,聞如玉下意識側身一閃,就見一個藍色織錦團花緞子的靠墊飛了出來,剛好砸在身後範氏的臉上。

    範氏好像早就料到會有如此一幕的樣子,伸手一抓,就將那靠墊抓在了手裏,速度之快,反應之靈敏,那一刹那所反應出來的身手哪裏還像個鄉間農婦。

    聞如玉清明的眸子裏精光一閃,很快就做出了判斷,看範氏的身手,絕對不會是普通農戶人家的娘子,怪不得憑她出色的樣貌,頻頻出入大戶人家都能保全自身,原來是有原因的。

    “滾,都給我滾出去……”

    剛進門,聞如玉就聽見父親聞伯平近乎咆哮的聲音撲麵而來,她不動聲色的轉過頭看了看範氏,笑道:“娘親,您剛剛不是說給小浩做的新衣還差幾針嗎,您先去忙吧!”

    範氏麵上神情一頓,頓時會意,攏了攏耳鬢垂下來的散發恍然道:“啊,對,對,是還差幾針,那娘先去縫好了再過來!”說著,範氏又擔憂的望了房裏那道孤獨的背影一眼,心事重重的轉身離開。

    關上房門,聞如玉臉色頓時一變,收起笑容轉過身來,她緩緩走到以背對她趟在破舊木床上的聞伯平,將手裏的靠墊往床邊一放,眼瞼低低的垂著,也不說話。

    屋裏頓時沉默下來,壓抑的氣氛讓聞伯平感覺心裏慌慌的,他側身趟著,下半身沒有任何知覺,可他就是能夠清晰的感覺到女兒注視在他雙腿上那灼灼的目光。

    沉默良久,聞伯平終究還是沒能忍住先開了口,說話聲雖冷硬,卻也不似平常那般不近人情。

    “你出去吧?不必為我這種廢人白費心思了。”

    聞如玉眼瞼一抬沒有回答,目光從聞伯平那雙枯瘦的腿上移開,眉頭微微擰了起來。

    大腿正常,小腿很不樂觀,明顯的肌肉萎縮,血液循環受阻,經絡神精基本都失去了功能。

    照父親現在的情況來看,這雙腿想要徹底治愈的可能性很小,因為耽擱的時間太久了,就算能疏通經絡讓他重新站起來,跛腳卻是肯定的。

    抿了抿唇,聞如玉還是決定試上一試,她移步上前在床沿上輕輕落坐,從懷裏掏出定製好的銀針,取出其中一根,想也沒想照著聞伯平小腿上的一處穴位就紮了下去。

    落針的瞬間,聞如玉敏銳的注意到入針四分的銀針微不可察的顫了顫,她嘴角一勾,黑白分明的眸子裏訊速泛起一絲喜悅。

    她猜得沒錯,穴位有反應,說明神經還沒有完全壞死,如果行針得當,這腿還有救。

    “你在做什麽?”

    就在聞如玉快速收針準備再試試聞伯平另一條小腿的時候,聞伯平突然轉過身來,眼裏銀光一閃,剛好看見聞如玉手裏拿著一根兩寸來長的銀針就要落下,驚慌之下他本能的抬手就掃了過去。

    見此,聞如玉隻能訊速將銀針收了回來,眸子一閃嘻嘻笑道:“父親,您先別動,女兒一會兒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好消息?聞伯平眼裏閃過一絲疑惑,突然間,他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神色大變,直挺挺的就坐了起來,臉上因為氣憤漲得通紅。

    就在他顫抖的抬手指向聞如玉時,聞如玉的銀針已經再次落了下去,兩寸長的銀針沒入一半,他竟沒有一丁點的知覺,聞伯平頓時感覺一股怒火串上腦門兒,一張嘴,哇的吐出一口黑血。

    “咳咳咳……”

    聞伯平感覺自尊心受到了侮辱,劇烈的咳嗽著又吐出幾口黑血,直到嘴角掛上了一絲鮮紅才停了下來。

    聞如玉知道她要是再不解釋清楚的話,她這自尊心極強的父親腿還沒治好,恐怕就被她給氣死了。

    不著痕跡的收回銀針重新放回懷,聞如玉站起身來,想要去給聞伯平拍拍後背順順氣,又怕引起聞伯平更加激烈的反應,隻能在臉上露出一個她自認為是乖乖女兒應有的笑容。

    “父親,您別著急,女兒最近跟高人學了醫術,這不一時高興得過了頭!”

    聞如玉話說到一半就被聞伯平打斷,“所以,所以你就拿你的親生父親來試針嗎?咳…咳咳……”

    說著,聞伯平一邊劇烈的咳嗽著一邊就將手高高的揚了起來。

    範氏一直沒有走遠,就在房門口來回的徘徊,猛的聽到裏麵動靜越來越大,再也顧不得推門而入,剛好就看見丈夫高高揚起了手要打女兒,眼眶一紅就衝了上去。

    她一把抱住了聞伯平揚起的手,哽咽著聲音道:“你這是做什麽呀,孩子哪裏做得不對,你說她兩句就行了,氣大了傷身!”說著,範錯扭過頭來對聞如玉使了個眼色道:“玉兒,快給你爹道歉!”

    聞如玉微挑的眼角撲閃了幾下,越過範氏對著聞伯平眨眨眼笑道:“父親,您先別生氣,女兒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訴您,您要是想打罵女兒,也先聽女兒把話說完了再打再罵可好?”

    一聽到好消息三個字,聞伯平的火就跟潑了油一樣,噌地一下就串了上來,他顫抖著手指,指著聞如玉半天擠不出一個字來。

    而範氏就不同了,一聽到聞如玉說有好消息,熱切的眼神就望了過來。

    麵對範氏和聞伯平夫婦兩人截然不同的反應,聞如玉神色一正,怔重的點了點頭,“不錯,爹的腿還有得治!”

    一句話,猶如黑夜裏的一道閃電,將兩人臉上神情震得僵在了臉上。

    許久過後,聞伯平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因心裏前後落差太大,使得他的氣息有了一絲不穩。

    他愣愣的低頭去看自己一雙枯瘦已久的腿,又看看聞如玉,哆嗦著嘴唇,“我…我的腿?”

    聞如玉再次點了點頭,迎上聞伯平似懷疑,似不信的目光道:“嗯,還能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