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到了卡斯特的命令後，西班牙軍隊分兵兩路正式踏上了征程，目標直指布魯塞爾，他們出兵的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傳到了正在向城南進發的斯皮諾拉耳中。

    “嗬，果然不出我所料”斯皮諾拉騎在馬上，攤開內應送來的叛軍作戰計劃，臉上露出輕蔑的微笑。

    卡斯特雖然久經沙場，但是在這件事上卻犯了根本性的錯誤，他手下的軍隊已成強弩之末，但在人數上仍然占據優勢，如果能夠將這些軍隊集中起來，趁著西班牙軍還未會合，將分散在各個方向的西班牙軍隊各個擊破，到那時不但他斯皮諾拉將身首異處，身後的這座布魯塞爾城恐怕也不能幸免。

    可他卻執意分兵，這樣他們在兵力上的全麵優勢將變為局部的劣勢，而斯皮諾拉正好可以趁機將他們分割包圍，徹底擊敗。

    想不到，征戰歐陸多年的老將竟然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這可是難得的機會，絕對不能放過，斯皮諾拉攥緊了拳頭，淡淡一笑。

    但出於謹慎的天性，他還是派了輕騎兵前往內應所說的兩個方向，現在是戰爭時期，情報必須準確無誤，自己能夠想到的，卡斯特也一定會想到，這份計劃未嚐不是叛軍故意放出的假消息，想讓自己以為城南大營空虛，率軍前往，然後來個擒賊擒王的把戲。

    戰爭不是兒戲，必須謹慎行事。

    盡管如此，但斯皮諾拉仍然根據內應送來的地圖製定了一套全新的作戰計劃。

    “叛軍分兵兩路，城南大營必定空虛，我們殲滅掉前來阻擊我們的這支軍隊後，立刻率軍占領叛軍大營，切斷他們的後路，並與城西趕來的軍隊會合，形成對於叛軍的合圍之勢，將這場兵變徹底平定”

    斯皮諾拉翻身下馬，拿著地圖為聚集到他身邊的將領們說明這次的作戰計劃。

    按照此前的部署，這時叛軍的主力應該已經和負責牽製的軍隊上手了，憑借著在火力上的優勢，叛軍想必已經深陷在那兒，難以後退支援，此時若趁機攻下他們的大營，他們的後路便被切斷了，到時，麵對西班牙軍的前後夾擊，原本就士氣低落的叛軍必然土崩瓦解。

    而當務之急便是迎擊眼前的這支即將到來的叛軍。

    破曉時分，斯皮諾拉率領的西班牙軍隊和鮑裏諾指揮的叛軍阻擊部隊在城東廢棄的葡萄園正式相遇，戰鬥就此打響。

    西班牙軍的騎兵與炮兵居於左右兩翼，步兵居中，近衛軍位於第一線，最為精銳的瓦隆衛隊則居其後，步兵采用橫隊迎敵，全部裝備了配有卡座式刺刀的燧發槍。

    在親眼目睹了西班牙在布魯日的失敗後，斯皮諾拉便認識到笨重臃腫的大方陣已經不適用於16世紀的戰爭，在對西荷雙方的步兵戰術進行分析後，他拋棄了沿用多年的西班牙大方陣轉而采用了荷蘭的橫隊戰術。

    在他看來，比起大方陣，橫隊的人員編製較少，陣型也更為鬆散，但這樣卻可以恰到好處地發揮火槍的威力，步兵的機動性也得以大幅提高，指揮起來得心應手。

    所以，他在被授予西班牙軍職，並負責整頓從布魯日戰場撤下的殘兵敗將後，便開始在西班牙軍中推廣這種新式戰術，並引進了荷蘭軍隊所使用的正步，每天定時操練，原本混亂不堪的軍紀也得到了嚴厲的整治，西班牙軍隊的風貌煥然一新。

    而這次兵變正是新式戰術的最好試驗場，平時無論操練的如何好，都必須在實戰中得到檢驗，否則便會流於紙上，毫無用處。

    而遠處鮑裏諾指揮的叛軍則不為不同，叛軍步兵居前，騎兵與炮兵居於側翼，位於步兵之後，各部隊之間有著極大的間歇。

    步兵采用的仍是早已落後於時代的西班牙大方陣，且火器種類不一，舊式的火繩槍與新式的燧發槍混雜在一起，既不利於保持火力的一致性，又給彈藥的補給帶來了諸多不便。

    隨著雙方將領的一聲令下，二百門火炮同時轟鳴起來，刹那間，炮聲隆隆，火光衝天，布魯塞爾之戰就這麽在隆隆的炮聲正式拉開了戰鬥的帷幕。

    飛濺的彈片將站得筆直的士兵擊倒在地，硝煙彌漫的戰場上頓時傳來了無數的慘叫和哀嚎聲。

    但擺出橫隊的西班牙軍在猛烈的炮火下仍保持著整齊的隊形，沒有後退一步，不斷有人填補著因減員而造成的空缺，等到炮聲終了，放眼望去，西班牙軍仍如開戰之時一般隊形嚴整，士氣高昂。

    斯皮諾拉對此感到欣慰，在如此猛烈的炮火聲中，這幫小子竟能堅如磐石，屹立不倒，實在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要知道，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才剛拿起槍來沒有多久，都是一些稚嫩的新兵。

    而他將視野轉向戰爭的另一方時，卻因此大為吃驚。

    那些在他看來，戰鬥經驗豐富，驍勇善戰的軍中老兵麵對著對他們來說早以習以為常的炮火打擊，卻顯得慌亂不堪，甚至還有人因恐慌而向脫離隊伍向後跑去。

    看來莫裏斯的治軍方略確實是對的，紀律是一支軍隊的靈魂，沒有了紀律，再裝備精良，再訓練有素的部隊也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他的心中頓時對於這個有過一麵之緣的對手多了一分敬意.

    “放馬過來吧”斯皮諾拉騎在馬上，看著遠處黑壓壓的敵人，臉上全無懼色，嘴角露出一絲輕蔑的微笑，他拔出寶劍，轉過身去，鎮定自若地對這身後已經嚴陣以待的士兵用帶著濃厚熱那亞口音的西班牙語發表了一篇短暫的戰前演說。

    “士兵們，我們已退無可退，身後便是布魯塞爾城，我們的敵人人數眾多，裝備精良，他們將殊死抵抗，我們已別無他法，唯有與之一戰。”

    “但我們是高傲的伊比利亞雄獅，我們曾擊敗過歐洲和亞洲的許多君主，即使強如法蘭西，我們也未曾向他們屈服”

    “現在，我們又怎麽會害怕眼前的這幫烏合之眾”

    “記住，我們是一支強大的軍隊，肩負著完成豐功偉績的使命！因此不要害怕，你們的輝煌將永垂不朽！”

    “所有人都要銘記：神聖的天主在注視著我們，絕不要讓他因我們而蒙羞！”

    “為了西班牙，為了天主，為了吾王菲利普，消滅這幫無恥的變節者！”

    “viva espan?a”

    斯皮諾拉的演講樸實無華，既沒有華麗的辭藻，也沒有空洞的口號，但卻大大激勵了身後的西班牙士兵，話音剛落，全場便響起了一片熱烈的歡呼聲。

    “全軍迎敵”隨軍的神父為即將上陣拚殺的士兵舉行了戰前彌撒，全軍上下無不跪倒在地，雙手合十，虔誠地背誦經文。

    儀式終了，士兵沉默地站起身來，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準備開始迎接如潮水般的敵軍。

    鮑裏諾看著對麵士氣高昂的西班牙軍隊，不僅產生了退意，自己人數雖多，但經過連日苦戰，早已成了強弩之末，如果一擊不中，便會被這支西班牙軍隊反客為主，遭遇慘敗。

    但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後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隨著他一聲令下，成群結隊的叛軍士兵向對麵的西班牙軍發起了進攻。

    等待他們的則是鋪天蓋地的炮火，密集的榴霰彈組成的彈雨使得他們的進攻舉步維艱，原本整齊的方陣早已變得支離破碎。

    斯皮諾拉騎在馬上，拿著望遠鏡，看著遠處硝煙彌漫的戰場上被炸得血肉模糊的叛軍士兵，臉上沒有露出一點喜色，還像剛才一樣鎮定自若，隻是握著馬鞭指著前方對著身旁的將領們冷冷地說道

    “叛將貪功冒進，中軍前進速度過快，已經將他們的側翼軍隊遠遠丟在了後麵。”

    “他們的陣型如白鷹張開雙翅，中軍為鷹喙，左右為雙翅，意圖左右包抄我軍”

    “但是”斯皮諾拉臉上露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微笑。

    “此種戰法極為注重各方的協同配合，中軍防衛應嚴，要防止被敵突破；而兩翼則應當機動靈活，密切協同，攻擊猛烈，否則便不能達到作戰目的”

    “而叛軍的陣型已亂，中軍已成孤軍，兩翼軍隊雖多，卻行動遲緩，現在是擊敗他們的最好機會”斯皮諾拉摸了摸下巴，看著戰場上那些在炮火壓製下疲憊不堪的叛軍士兵，已然成竹在胸。

    “全軍聽令，中軍向前推進，左右兩翼迂回包抄，將我們正麵的敵軍徹底打垮。”

    隨著斯皮諾拉一聲令下，排著整齊的橫隊的西班牙士兵端著上了刺刀的燧發槍，伴著激昂的軍樂，踩著正步，對叛軍士兵進行了還擊。

    剛剛勉強整好隊伍的叛軍士兵看著眼前這幫如狼似虎的家夥端著刺刀向自己猛衝而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很多士兵停下了腳步，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軍官的馬鞭抽打到他們的臉上。

    在軍官的威逼下，叛軍士兵無可奈何地裝填起彈藥來，一時間許多人竟連捅條都忘了如何使用，但還沒等到他們將彈藥裝填完畢，一陣清脆的槍聲便響了起來。

    緊隨著槍聲而來的，則是無數黑色的鉛彈，將站在前列的叛軍士兵擊倒在地。

    “還擊，還擊”在軍官的催促下，叛軍的火槍手終於在手忙腳亂中完成了裝填，但等到他們舉起火繩槍之時，卻看到了一副讓他們大跌眼鏡的畫麵。

    對麵的西班牙士兵在完成了第二輪齊射之後，竟然直接端起了手中的燧發槍向他們徑直衝來，這一幕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在16世紀的歐洲，火繩槍手主要的職責是為近戰步兵提供遠程火力支援和掩護，隻有陷入與敵軍短兵相接的地步時，他們才會用槍托加入到近戰中來，近戰是屬於長矛兵的，他們對此一直深信不疑。

    但現在，對麵的火槍手竟然放棄了遠程的優勢，轉而幹起了長矛兵的活來，這實在讓他們百思不得其解。

    但現在形勢已經容不得他們再這樣胡思亂想下去了，身穿黃衣的西班牙近衛軍士兵衝鋒在前，在遭遇了叛軍一輪齊射的減員後，仍然保持著高昂的士氣，瓦隆衛隊緊隨其後，轉眼間，雙方的士兵已經陷入了短兵相接。

    進入了近戰後，西班牙士兵手中刺刀的優勢展露無遺，可憐的叛軍火槍手隻能用槍托做著聊勝於無的抵抗，西班牙人輕而易舉地便將刺刀刺進了他們的胸膛。

    前線的叛軍士兵雖處於劣勢，但仍在浴血拚殺著，而位於中軍後方的鮑裏諾此刻卻慢慢悠悠地騎著馬，做著攻進布魯塞爾城的美夢。

    “此次作戰，我們定能擊敗西班牙俊，占領布魯塞爾城”他不厭其煩地對著身旁的副將吹噓著，臉上充滿了得意的笑容

    但下一秒，他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將軍，我們的左右兩翼遭到了西班牙人的猛攻，我們已經被包圍了。”正當鮑裏斯仍在飄飄然時，一陣炮響驚醒了他的白日夢，一個血肉模糊的士兵掙紮地來到了他的馬前，用盡了最後力氣，向他說道，

    鮑裏諾為之一驚，環顧四周，頓時麵如土色，自己的中軍早已成為了孤軍，四周飄揚的盡是白底紅十字的西班牙國旗。

    全副武裝的西班牙步騎兵從各個方向將他團團包圍起來，而側翼的軍隊則遠在天邊。

    “快，告訴米勒，帶上他的人馬到這來，快”鮑裏諾急得焦頭爛額，腸子都悔青了，若是當初沒有在軍事會議出分兵這種餿主意，他又怎麽會碰上斯皮諾拉這樣可怕的對手，唉，悔不該當初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