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騎，一個黑影遊弋在蒼茫大地之間。

    往南，再往西，走山道進入百裏溪穀地，沿著溪穀往西走，便是百裏湖。湖水清平，方圓百裏，三麵環山，隻有南邊是一片開闊的盆地。

    他眼看風棱堡被破，弟兄七十六人，如今隻剩下一人苟活，他的眼中滿是仇恨的怒火。

    打馬向前，他要去的目的地，就在百裏湖南麵的一座城：

    鹿林。

    城牆出現在麵前，那是一座夯土的城，城牆上的土久經風吹雨打，並沒有倒塌，卻漸漸生出了一些草木，遠遠看去，並不像城牆，倒像是一座山崖，這鹿林城，倒顯得有些歸於山水自然。

    隻是，城門上赫然寫著“鹿林”兩個大字，筆鋒蒼勁有力，更添一絲莊嚴。

    他停下馬來，抬頭仰視，銳利的目光，仿佛刺向天際。

    城上哨兵控弦而立，大喝道：“來者何人？”

    他麵色如鐵，望著城牆上的人，沉默片刻，才朗聲道：“廢世鐵騎第十三，厲萬山，特來投奔鹿林軍！”

    城上之人聽說是投奔，不敢貿然決斷，即刻回去稟報。

    厲萬山麵對的一座沒有回應的城，不動如山，這長久的平靜平添一股殺意。他按刀在手，一旦這最後的希望散去，他得殊死一搏。

    他銳利的眼神看到剛剛回去稟報的哨兵回來，隻聽城上一聲喝斷，用的卻是他聽不懂的暗語，他盯緊城上的動靜，生怕這一聲高喊是下令攻擊的聲音。

    短短片刻，城門開始發出“軋軋”之聲，兩扇厚重的大門之間，露出一個縫隙。

    城門慢慢打開，隻開到一人一騎能通過的寬度，便停了下來。

    也許是鹿林軍的示好。他心想道。

    無論如何，前麵是刀山火海還是陷阱，他隻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打馬向前，穿過城門開出的這一道縫隙，隻聽又一聲喝斷，好似先前那般，城門又“軋軋”地關上。

    眼前的士兵都盯著他看，他下馬來，自有人指引他向前。到一間高大的土屋麵前，指引的士兵轉過身來，示意他解除武器。

    他看著這些士兵，長矛在手，身上的鎧甲都是用木片穿成，用麻布打底，武器極少精鋼，大都是粗鐵或銅製的矛頭，還有不少一部分士兵，真的是斬木為兵，手上的矛隻不過是一頭削尖的長木棍，身上的軍衣或是麻布，或者有一些皮革。

    早聽說鹿林軍裝備簡陋，厲萬山並不驚奇，將那柄鋼刀解下，他知道，現在他的生命，完全掌握在別人手中，但他沒有辦法，隻能拿命來賭這一把。

    走進這座被鹿林軍稱作大殿的二層夯土樓中，裏麵的裝點卻處處透著一股莊嚴。

    眼前殿上，在一個三級的台階上，擺著一把厚重的木椅，看上去年代異常久遠，兩邊矗立著兩根石柱，柱頂上是點燃的火，大殿沉鬱陰暗，除了從二層的窗口透進來的日光，這大殿的照明全都由四周的火把負責，倒顯出一股難得的肅穆。

    不久，從大殿兩側邊走出兩名武士，渾身皮甲，鋼刀在手，顯然是鹿林城裏上好的兵器，等兩名武士一左一右站在木椅台階下的兩邊，有一人緩緩走出，鹿萬山看得出，這一身毛皮在鹿林城中，顯然是最高規格的穿戴，一隻雕木紋頭冠，串著一支黑漆木簪，胸前的皮甲上繡著一隻鹿角，那是鹿林的標誌，隻見那人緩緩坐下，身子略微朝一邊傾斜，一手扶著椅子的扶手，手掌在木椅的雕文上麵緩緩撫摸，用一種質疑的眼神看著台下的厲萬山。

    厲萬山看到眼前這位約莫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心中一陣竊喜，越是年輕，越容易熱血上頭，越容易相信爭霸天下這樣的話，他的嘴角剛剛上揚出一個狡黠的弧度，隨即收住，拱手拜下，道：“拜見鹿少主，在下是廢世鐵騎排第十三，姓厲，嚴厲的厲，名萬山，廢世鐵騎被滅，隻剩在下孤身一人，久聞鹿林軍廣納天下草莽，鹿家更是西北一方諸侯，賢名遠播，在下特來投奔！”

    坐上那人嘴裏發出淡淡笑聲：“廢世鐵騎，倒是沒怎麽聽說過啊。”

    在下兄弟共七十六人，隻在風棱堡至南陵關一帶活動，不成氣候，陸少主沒聽過，也是自然不過了。”

    那鹿少主緩緩道：“難怪，聽聞西涼王少主展如楓回到了西涼城，他要立足，豈能容你等在風棱堡一帶，被滅也是自然的。”

    少主所言不錯，我等廢世鐵騎與西涼為敵，兵微將寡，又中了他的奸計，弟兄們兵敗身亡，在下無路可走，隻望鹿林軍能夠收留，在下願為少主鞍前馬後，赴湯蹈火，攻城略地，絕無二心。”說著，厲萬山便拜倒在地。

    慢！”那少主嘴中輕輕吐出一個字。

    厲萬山不知何意，心中正要思索。

    你與西涼為敵，我鹿林城鹿家，本是西涼王展俊封的侯，如此一來，似乎有所不妥啊！”

    厲萬山聽罷，微微一笑，道：“少主所言極是，隻是……”

    隻是什麽？”

    少主，在下一言，還望少主細聽，”厲萬山緩緩道來：“昔日西涼王風光無限，整個西北皆是西涼勢力，隻如今，西涼早已覆滅，展如楓不過是借屍還魂，敢問少主，堂堂鹿林軍，真要奉他區區三百軍馬的號令？”

    西涼軍隻有三百？”

    城中老弱不過五百，能戰者不過三百人！那展如楓憑借自己是西涼王二子，妄圖借此名來還魂，恕在下直言，西涼王，已經死了，西涼也已經被滅了，他展如楓，隻是個冒牌的！”

    鹿少主沉默不言。

    厲萬山接著道：“少主，此乃天意，如今天下大亂，強者為王，鹿林城內兵多將廣，趁此機會，出兵取得西涼，整個中土西北都是少主的地盤，屆時西麵稱王，豈不強於窩在這鹿林方圓百裏之地？”

    鹿少主思量許久，開口道：“我鹿林軍，先祖上本是落草的強人，後隨西涼王而得以封侯，與展如楓爭天下，太欠思慮。不過，鹿林軍本起於草莽之間，靠收納各路落草豪傑才成就這番事業，出於尊重傳統，你，可以留下。”

    厲萬山嘴角露出一絲得意，連忙拜謝：“多謝少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