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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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醫療大帳內,蘭妮正坐在牧黎的病床邊,看著趴在床上的牧黎,她麵無表情,不知在想些什麽。小說

    艾麗塔軍醫已經在第一時間完成了對牧黎的救治,但是,葛蟲之毒解起來並不容易,除了需要做手術切開牧黎後脖頸,將寄生其中的葛蟲剔除之外,還需要注射抑製神經毒素的解毒劑。不過,艾麗塔醫生手邊並沒有針對葛蟲的解毒劑,因此隻能說是泛泛而治,毒素短時間內無法清除徹底,雖不危及生命,但肯定會影響牧黎的正常活動,起碼五六天的時間裏,她都會時而昏迷時而蘇醒,處於高燒之中。

    “葛蟲毒致幻,這段時間她的神智可能會不大清楚,出現幻覺。我會讓護士寸步不離地看著她,免得她做出什麽危險的舉動。”艾麗塔軍醫坐在自己的簡易辦公桌邊,側著頭對蘭妮說道。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已經九點多了,弗裏斯曼少校還是去休息吧,明天早上還要早起行軍。”

    “不,我就在這陪著她。”蘭妮輕聲回答。

    艾麗塔軍醫揚了揚眉毛,麵上表情有些似笑非笑,她聳了聳肩表示隨便,然後繼續埋頭整理桌上的一些積留的文件病例。

    時間是晚上九點,距離地下洞窟戰鬥結束已經過去了一個半小時。牧黎中毒發現得時間早,救治也比較及時,多虧了蘭妮無時無刻不在關注她。而除了牧黎,03、07兩名士官也被葛蟲寄生,同樣得到了救治,現在正躺在外間的病床上修養。牧黎和蘭妮所處的這間病房被厚重的布簾隔在內間,實際上是艾麗塔軍醫的辦公室,牧黎躺著的那張病床,是艾麗塔值班時用的床。艾麗塔是特意騰出來給牧黎睡的,畢竟牧黎是她的好友,且蘭妮少校似乎也不大想牧黎和外間的病號們躺在一起,而艾麗塔自己另有帳篷可以睡,倒也沒什麽影響。

    又過了十分鍾,蘭妮依舊不言不語,牧黎也沒有轉醒的跡象。艾麗塔完成了工作,起身打招呼道:

    “我先去對麵帳篷休息了,有什麽事立刻來叫我。”

    蘭妮點了點頭,艾麗塔衝她笑了笑,然後掀開布簾,走了出去。路過護士身邊叮囑了一句:

    “你們沒事就別進裏間了,不要打擾弗裏斯曼少校和牧少尉。”

    護士有些詫異,隨即恍然,抿唇憋笑應了下來。

    於是整間病房裏,隻剩下蘭妮和昏迷的牧黎獨處。

    蘭妮的表情鬆軟下來,眼神重新回到了牧黎身上。看著牧黎緊蹙眉頭,額頭上滲出汗珠,一副正在經曆痛苦噩夢的表情。蘭妮似乎輕輕歎了口氣,她起身出了帳篷,不多時端了一盆涼水回來,打濕毛巾,幫她擦拭汗珠。因為傷口在後脖頸,牧黎隻能趴著睡,額頭上不好敷冰毛巾,隻能隔段時間給她用涼水和酒精擦拭來降溫。

    “喂,你知道嗎,我從小到大都沒有像這樣照顧過誰,你是第一個。你要是不快點好起來,對得起我嗎?”蘭妮一邊幫她擦拭,一邊輕聲說道。

    可惜牧黎根本聽不見。

    “我說你啊,離開主城前都不和我打個招呼,你就這麽不待見我嗎?你知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排隊追求我,你倒好,竟然避我如蛇蠍。我知道我有的時候是有些過分,但那也是你太惹人生氣了,你要是能...體貼點,聽話點,我又怎麽會想著去對付你,結果弄得我們倆比陌生人還不如。”

    蘭妮小聲抱怨著,將毛巾丟進了盆裏,搓洗幾下。然後撈出毛巾擰幹,疊成方塊,鋪到牧黎的後腦勺上。她端起水盆打算出去倒水,動作卻漸漸停了下來,看著水盆中自己模糊的倒影,蘭妮緩緩攥緊了盆沿。閉上眼,她仿佛囈語般低聲呢喃:

    “你怎麽能...忘了我...”

    ***

    嘹亮的哨聲響起,綠草如茵的大操場上,無數的軍綠色的身影正在操練。

    “都沒吃飽飯呢!我告訴你們,當了兵,進了特種部隊,就不要再把自己當女人!你們要比男人還強,否則在戰場上,你們指望哪個白馬王子來救你們!啊?”凶巴巴的男教官正負手站在一旁,看著五六位女兵一字排開,正被罰做俯臥撐,

    “牧黎!你這個班長怎麽帶兵的?!你是真不知道化妝品不許用,還是做好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放假讓你們出去買生活用品,就是讓你們買化妝品回來的嗎?”男教官的怒火蔓延到了她身上,她筆直地站著,表情倔強,並不言語。

    “你也陪著她們一起做,多做十倍!”男教官指著地麵命令道。

    “是!”她高聲應答,然後向前跨出一步,原地直挺挺地倒下,撐住地麵,開始做俯臥撐。

    “班長...”就在她邊上,正在做俯臥撐的女兵偏過頭來,麵上滿是愧疚,幾乎要哭出來。

    “看我做什麽,繼續做!”她故意凶道。

    一天的訓練結束,她被罰做了五百多個俯臥撐,到最後已經完全撐不起來,兩條手臂全腫了,甚至打不了彎。宿舍裏,戰友們燒了熱水,燙了毛巾給她熱敷消腫。一個女兵哭著說道:

    “班長,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你。”

    “沒事,至少你們下次的假期保住了,你媽媽身體不好,你得經常回去看。”

    “可是班長你的假期沒了啊。”

    “我不要什麽假期,反正我也沒親人...出去也沒什麽好玩的。”

    “班長...”

    “行了,早點睡吧,都累了一天了。”

    晚上她躺在床上,聽戰友們談起父親母親,談起同學玩伴,心頭空落落的。自幼在大雜院中長大,養父為了養活自己,每日在外忙碌,即便回到家裏也不會給她好臉色,對她十分嚴厲,除了練功,二人就沒了共同話題。好在大雜院裏有很多小夥伴和她關係很好,能陪著她玩。但隨著大家漸漸長大,各自有了各自的學業、各自的交際圈,幼年玩伴的小圈子,也漸漸解散了。

    大雜院裏和牧黎玩得最好的女孩,比她小一歲,很小的時候就愛追著她屁股後麵跑。她記得那女孩小名叫丫丫。丫丫長得很漂亮,頭腦也非常聰明。小學裏的奧數競賽,她都拿第一名。但是這丫頭在牧黎麵前卻傻乎乎得可愛,總是“黎姐姐”“黎姐姐”叫得牧黎心裏暖洋洋。不知從什麽時候起,牧黎覺得自己好像有些在意這個丫頭,她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個學校,上下學的時候,牧黎總會不自覺地去找她,陪著她一起上學、放學。

    丫丫總說,和黎姐姐走在一起特別有安全感,有什麽壞人敢來欺負自己,黎姐姐一定會把他打跑。在丫丫的心目中,黎姐姐是這世界上最厲害的武林高手,是自己的專屬保鏢。小時候她最喜歡搬著小板凳坐在一旁,看黎姐姐打拳練功。到了十五六歲還是如此,竟養成了一種習慣。

    丫丫的媽媽佩姨,從小就很疼牧黎,覺得這孩子孤苦無依,跟著一個大男人過活,很是不易,總是給牧黎做熱騰騰香噴噴的飯菜吃,給丫丫買新衣服了,也不忘給她買一件。牧黎就像是佩姨的半個女兒,吃著佩姨的飯菜長大,記憶中母親的味道,就是佩姨所做飯菜的味道。

    丫丫的爸爸是個威風凜凜的軍人,也是牧黎最崇拜的人。他一年到頭在家的時日不多,但每逢回來,都坐著大吉普,帶著一大幫子兄弟,穿著筆挺的軍裝,特別帥氣。牧黎正是因為崇拜他,才會在高中畢業時選擇去當兵。

    有的時候牧黎自己也會覺得奇怪,把自己撿回來撫養的養父,記憶中和自己一點也不親,甚至離開老父親久了,那張滄桑布滿胡茬的麵龐,竟有些回想不起來。但丫丫一家人在她心目中的印象卻十分的鮮活,不論過了多久,他們的音容笑貌,都還仿佛昨日一般不曾淡去。

    牧黎真正確認並接受自己的性向,是在麵臨和丫丫分別的時候。那年她18歲,即將高考,而丫丫高二,佩姨和丈夫買了新房子,決定搬出大雜院,去新房子住,順便給丫丫辦轉學手續,去讀更好的高中。

    五月初入夏,天氣猛地熱了起來,丫丫和爸爸媽媽一起,正在收拾這個住了十幾年的破舊小家。牧黎去幫忙,和丫丫一起在小房間裏收拾小姑娘的零碎小玩意兒。兩人除了“那個遞給我一下”“這個放在哪兒”一類的簡單談話,並沒有過多的交談。但是牧黎手底下收拾的速度卻越來越慢,視線膠著在丫丫的身上,心裏一絲絲絞著疼。

    當年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後麵的小丫頭,已經出落成大姑娘了,如此美麗溫柔、可愛大方,聰慧貼心又善解人意。然而她即將離自己遠去,她們以後不知還能不能再見,牧黎隻覺得有一把刀正在生生剜著自己的心髒,疼得鮮血淋漓。

    突然好想把她抱進懷裏,吻一吻她,這個牧黎曾經幾次冒出又被強行打壓下去的念頭,如今卻像雜草般在內心中叢生。

    她再也不想忍了,也不想再逃避自己喜歡丫丫的心。跨過雜亂的物品,她走到丫丫身邊,小姑娘穿著t恤和牛仔短褲,背後已被汗水打濕,長發也染了汗水,一綹一綹黏在脖子上,竟有種說不出的誘惑之感。

    牧黎在她身邊盤膝坐下,拉住了她的手臂。女孩回頭看她,笑著問:

    “黎姐姐,幹什麽呀?”

    光線打在女孩的側臉上,明暗的對比竟有種攝人心魄的美麗。這麽多年,牧黎才發覺丫丫的瞳孔似乎有些發藍,五官也有些混血的味道。或許是丫丫的爸爸本身就長得有些像外國人的緣故,女兒隨父親,也繼承了這出色的五官。

    “你不要走好嗎?”

    丫丫笑著看著她,不說話。

    “我...喜歡你。”

    丫丫還是不說話,麵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丫頭,我想和你在一起。”

    牧黎鼓足勇氣說完了這三句話,見丫丫依舊麵色溫和地看著自己,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去撫摸她的麵頰。

    可就在這時,丫丫忽的站起身,甩開了她的手。牧黎心底如遭重錘,頓時渾身僵硬,手腳發麻,就聽丫丫冷冷道:

    “牧黎,你神智不清醒吧,你喜歡的到底是不是我?”

    “我喜歡的怎麽會不是你,我不正在和你表白嗎。”

    “嗬!”對方冷笑,仿佛覺得十分荒唐。

    ***

    蘭妮換了一盆涼水進來,繼續為牧黎降溫。隱約間聽見牧黎在說夢話,都是囈語,聽不清晰。

    冷不丁突然被牧黎拽住了手臂,蘭妮被她的力量扯得順勢坐在了床邊,一時間有些發懵。

    牧黎睜開了緊閉的雙眼,緩緩從床上坐起身來。蘭妮驚喜,剛想說:“你醒了啊。”就見牧黎睜開了那雙漆黑的眸子,眉眼低垂,纖長濃密的睫毛遮蔽著眼底的情緒,渾身散發著一種難以言說的魅惑氣息。

    “你不要走好嗎?”她低聲說道。

    蘭妮心跳忽的漏了一拍,她居然會用這種語氣說話,這家夥...這會兒到底有沒有醒來?

    “我喜歡你。”牧黎的聲音愈發低迷魅惑。

    饒是蘭妮已經察覺出這家夥可能出現了幻覺,她心裏也如擂鼓般劇烈跳動不止,昏暗的光線中,明豔的麵龐漸漸紅潤起來。

    “丫頭,我想和你在一起。”

    丫頭?誰是丫頭?蘭妮心裏一涼,察覺到牧黎此刻發夢的對象或許根本就不是自己,因為這家夥從來沒用“丫頭”這種稱謂稱呼過自己。

    牧黎的另一隻手已經緩緩撫上蘭妮的麵頰,蘭妮心裏卻又酸又寒,生氣之下,也不在乎牧黎是不是在發夢了,站起身就甩脫了她的手,冷冷道:

    “牧黎,你神智不清醒吧,你喜歡的到底是不是我?”

    哪曉得這家夥居然立刻回答:

    “我喜歡的怎麽會不是你,我不正在和你表白嗎。”

    這渣男般的台詞把蘭妮氣樂了,她“嗬”地冷冷一笑,心說:牧少尉啊牧少尉,平時看你天天正經八百,嚴肅認真,沒想到你內心是這樣的風流不羈,我算是看透你了。

    蘭妮轉身就要走,卻沒想到牧黎真的發夢發到了骨髓裏,這都醒不來,居然突兀地從後麵抱住了她,然後兩人就這樣一同倒在了床上。簡易的行軍床發出“嘎吱”的響聲,蘭妮低聲驚呼,響動驚動了外麵的護士。

    “牧少尉?弗裏斯曼少校?有什麽事嗎?”護士遵守艾麗塔軍醫的叮囑,沒有擅自進去,而是在外麵問道。

    “啊,沒事,沒事,這床不大牢靠,坐下來好大的聲音,嚇了我一跳。你去休息吧,這有我呢。”蘭妮仰躺在牧黎身上,費勁兒地說道。

    “哦,好的,少校您辛苦了。”護士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該死,混蛋,你放開我!”蘭妮壓低聲音衝身下的牧黎怒道,手指狠狠掐著牧黎的大腿,試圖把她叫醒。

    牧黎這回倒是聽話,很快放開了蘭妮,但是又迅速將她壓在身下,抬手扶住蘭妮的下巴,就這麽吻了下去。

    雙唇突然被封住,牧黎那張似醒非醒的俊臉在眼前放大,蘭妮瞪大雙眼,渾身僵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