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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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的遠征小隊,實際的領導人已經不能算是牧心了,牧心雙目失明,失去了正確的領導力和果決的行動力。但是她的智謀依舊是無雙的,心氣依舊是非凡的,如此絕境,依舊是冷靜睿智的。不過,這次安排過繩索,牧心保持了沉默,一切都讓牧黎做了主。
    繩索抓住岩石的牢固程度,肯定是與時間成反比的,時間越長,越不牢固。因此先過去的人,必然比後過去的人安全係數大。牧黎決定將作為首領的牧心先送過去,沒有人有異議。牧心之後是艾麗塔,艾麗塔之後是莫可心,然後是賀櫻寧、蘭妮,如此排下來。傷者、弱者先行,永不拋棄、放棄,這是遠征小隊的原則。
    問題是,誰來送,怎麽送。
    對於牧心和艾麗塔來說,她們已經失去了自主攀爬繩索的能力。因而必須要人帶著她們過去,方法就是用繩子將兩個人綁在一起,以母猴子帶小猴子的方式攀繩而過。這就要求帶人的那個人還有極強的臂力腿力和較強的心理素質。
    被選拔/出來帶人的一共有六個人,牧黎負責帶牧心、仇爭負責艾麗塔、林釗負責莫可心、佐伊負責賀櫻寧、羅賓奎恩負責蘭妮,另外貝利博士也不擅長運動,便由夏傑帶貝利博士。剩下的瓊、克麗絲、吉爾、莉莉安四人自行過索。
    之所以這麽安排,是因為最先上繩子的人是壓力是最大的,做出一個良好的開端是非常重要的,牧黎作為能力最強的人,當仁不讓。
    牧心很安靜,聽到牧黎做出的安排後,她沒有給出任何意見,隻是微笑著點頭。當她張開雙臂,抱住牧黎的時候,牧黎感受到了闊別十七年的溫暖體溫和來自母親的香味。那一瞬她竟然鼻酸得要流出眼淚,這個擁抱讓她足足怔住了好幾秒,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好孩子。”牧心隻是溫柔地低聲呢喃著,拍著她的後背,一如當初她還在繈褓中喝完了奶,她將她抱起,靠在肩頭,輕輕拍著後背,唱著搖籃曲。
    現在輪到牧黎了,輪到牧黎將她抱起,承載著她漸趨衰老的生命,度過艱難險阻。繩索將她們牢牢拴在一起,牧黎深吸一口氣,攀上了繩索。意想不到的沉墜感讓她壓力倍升,她抓緊了繩索,開始一點一點劃出洞口的範圍。身下是嘩嘩流瀉的瀑布,有水濺到身上,冰涼冰涼的。
    牧心趴伏在牧黎的身上,兩個人體重全部依靠著牧黎的手臂腿腳力量才能倒掛在繩索上。生死相依的感覺,讓牧黎處在一種非常奇妙的心理狀態之中。好似回到了毫無力量的弱小童年,她將自己的全部寄托在母親身上,毫無保留、純真又自然地信任著母親。如今她的母親也是如此毫無保留地信任著自己,她與她緊緊相依,能夠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和心跳。牧黎的急促有力,牧心卻平緩沉穩。
    她當年被母親欺騙,受到的傷害難以撫平,一直以來都記恨著牧心。她是破壞家庭的凶手,她將她拋棄,做出的決定毀了一切,讓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隻是為了那虛無的所謂崇高的理想和政治追求。
    然而這一路行來,牧黎內心的仇恨卻在莫名地淡化。或許,真的是血濃於水,她無法原諒牧心,但是她依舊愛著牧心,愛著她的母親。這種感覺最初她不願意承認,但最後卻依舊在內心占據了主導,由不得她不承認。牧心對她的關懷是發自骨髓的,滲透在生活中的方方麵麵。長征生活艱辛,衣食住行,牧心雖然盡量做到一視同仁,卻總是忍不住要給牧黎特殊的照顧。讓她睡最好的帳篷,偷偷給她加餐,默默在她帳篷裏留下自己都舍不得喝的、珍貴的熱可可和巧克力。
    想要倚重她鍛煉她,將她派出去做任務,可等牧黎回來後又心疼,悄悄叮囑蘭妮給牧黎按摩,給蘭妮塞中草藥的安眠貼是牧心最常做的事情,大約是知道牧黎睡眠不是很好。每每牧黎受傷,都急得坐立不安,可又不好去看牧黎。所以總是一遍一遍問蘭妮有關牧黎的情況。這些事情,都是蘭妮告訴她的。
    牧黎不是捂不熱的千年寒冰,她是她的親生母親,因為年輕時做過一件錯事,一生都在悔恨中度過,一輩子都在嚐試著彌補這個過錯。想到這裏,就止不住地心酸,她的母親活得很累很累,做女兒的不可能無動於衷。
    什麽叫做錐心之痛?在牧黎看到牧心雙目失明時,那種痛,大約就叫做錐心之痛。那種恨不能以己代之的悔,恨不能將仇人挫骨揚灰的怒,讓她久久無法釋懷。
    她的母親,怎麽就再也看不見了呢?
    她接受不了這個事實。仇恨支撐著她到現在,她不斷地對自己說,你必須帶著母親,帶著最愛的人,帶著你的夥伴們擺脫困境,完成一切擔負給你的任務。為報此仇,她將無所不用其極。
    腦海裏翻滾著這些思緒念頭,身子漸漸顫抖不止,失去了力量。爬到繩索中段,牧黎竟有些要脫力的感覺。她急忙停下,不斷深呼吸,調整自己的身體。
    “別急,孩子,慢慢來。”牧心輕柔的聲音給了她堅強的鼓勵。
    “嗯…”牧黎的聲線顫抖,幾乎要哭出來。
    “沒事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堅強點孩子。”
    “嗯…”牧黎開始繼續攀爬。
    “媽媽相信你,你是我牧心的女兒,媽媽永遠都相信你。”
    “嗯…”手腳仿佛被注入了力量,眼淚卻真正地滑了下來。
    “等一切都過去了,你帶著媽媽去找你母親好嗎,媽媽有些話想對她說。”
    “嗯…”一定會的。
    “但是她會願意見我嗎,嗬嗬……”她笑得沒什麽底氣,彷徨忐忑。
    “會的,會的。”牧黎輕聲說。
    “媽媽這個樣子,會不會嚇到她。還是…算了吧。”
    “不會的,不會的。”牧黎顫抖著聲線。
    如此一問一答,時間漸漸過去,牧黎也不知不覺來到了繩索的另一端。她深吸一口氣,調整了一下手臂肌肉,然後一鼓作氣垂下雙腿,扭過身子,腰腹用力,蕩起身軀,然後鬆開雙手,身子一個漂亮的劃躍,半空中迅速蜷起身子,手臂護住牧心,整個人如籃球空心入框般順利蕩進了隧道之中。身子在隧道裏一個前滾翻作為緩衝,穩穩地護著牧心,兩人毫發無損。
    牧黎與牧心靜靜相擁了幾秒,然後牧黎解開拴在兩人身上的繩索,讓牧心靠著隧道壁休息。
    “放心吧,媽媽,我一定會帶你逃出去的。”
    她輕聲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牧心身旁,來到隧道口,等待著下一批人過來。
    黑暗中的隧道中,隱約響起了牧心的抽泣聲,卻被瀑布響徹洞窟的水聲掩蓋,沒有人聽見。
    另一頭,仇爭已經和艾麗塔牢牢拴在了一起。
    “來吧,讓我帶你過去。”臨上繩索前,仇爭托了托艾麗塔的屁股,自言自語般地說道。
    “嗬嗬,老娘這兩天特麽真是把這輩子的臉都丟光了。”艾麗塔很有自嘲的興致,經過治療後,之前虛弱到無法說話的她已經能夠開口了。
    “大師姐,你可得繼續活下去,我還等著你以後丟臉給我看呢。”仇爭笑道。
    “兔崽子,等老娘好了,讓你嚐嚐什麽叫地獄。”即便是這樣的情況,艾麗塔依舊滿嘴跑火車,她就是這樣,在如何的絕境之中,都保有一顆戲謔玩鬧的心。
    “我等著。”仇爭彎起唇角說道,說這話時,她看到站在一旁的賀櫻寧,喉頭哽了一下。
    賀櫻寧上前,匆匆在她麵頰上吻了一下。仇爭伸手拉了一下她的手,兩人終是迅速分開。
    “哎呦,你們倆……可以多親一會兒的,我不介意。”艾麗塔道。
    仇爭嘴角抽抽,有種想把艾麗塔丟下去的衝動。賀櫻寧在黑暗裏紅了麵頰,幸好沒人能看得清。
    這場麵真是讓其餘人哭笑不得,艾麗塔簡直是個活寶,即便傷得不成樣子,也是個受傷的活寶。
    邊上的180特種士兵一臉冷漠。
    仇爭也不再多留,對佐伊道:
    “櫻寧就拜托你了,別動手動腳的。”
    說罷,她就帶著艾麗塔爬上了繩索。
    佐伊想哭:老大你的動手動腳是指什麽範疇內的?我要不碰賀小姐,怎麽帶她過去啊……
    一上繩索,仇爭就覺得此事沒有她想得那麽簡單。沒想到被藥物控製下的自己,竟然連帶個人過繩索都覺得吃力了。她連忙集中精神,專心致誌地攀住繩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掉下去,那可是沒有人會來救她們的。
    爬到繩索中段,仇爭感到疲累,停下來喘息了幾下,不由吐槽道:
    “大師姐你胖死了!”
    “你說什麽!”艾麗塔發飆了。
    “哇!你別動,我要抓不住了!”
    “你去死吧,我要和你同歸於盡!”
    等到兩人終於過來,隧道裏仇爭抹了把冷汗,差一點她就要死於自己人之手了。艾麗塔依舊不肯放過她,吸血鬼一樣狠狠咬仇爭的脖子,仇爭直跳腳,要把她從身上甩下去。
    牧黎簡直無力吐槽這兩個人,任她們鬧著,她則在隧道口準備接第三批人。
    隧道這頭最先過來的四名士兵同樣一臉冷漠。
    那一頭林釗已經抱起了莫可心,莫可心身上的寒氣,發熱的額頭,讓她心中暗驚。她輕聲問莫可心:
    “沒事吧?”
    “沒事,你專心爬繩索,我撐得住。”她虛弱回答。
    給她們拴上繩索時,林釗特意叮囑綁得緊一點,她害怕莫可心沒有力量,到時候抱不住她,會從她身上滑下去。自己身高沒有莫可心高,總是有些吃力的。
    她再三確認綁繩牢固,最終才上了繩索。
    她每一次前進,都萬分小心,注意保持著身體的平衡,不給莫可心任何晃蕩的感覺。發著高燒的莫可心趴在她身上,冷熱交加的,虛弱極了。林釗內心憐惜,恨不得替她受這份罪。
    大約是感受到了林釗的關護,莫可心低聲道了句:
    “謝謝你,小釗……”
    林釗咬唇,內心一喜,但她向來情感不露,內斂至極。一時之間,表白的話語哽在喉頭,最終也沒能對莫可心開口。
    兩人在沉默中順利度過了繩索,被牧黎接進了隧道之中。
    解開綁繩時,莫可心突然悄聲說道:
    “小釗…你是個很好的女孩,不要因為我…耽誤了你的感情,我不值得……”
    沒想到她話鋒急轉直下,林釗隻覺得心被捅了一刀,血淋淋的。
    “你又何曾不是在耽誤你自己的感情?”林釗忍不住道。
    莫可心虛弱笑道:“我已經決定放棄了……”
    “是嗎?”林釗冷冷道。
    兩人沉默。
    前方的牧黎並不知道後方兩人發生的事,她在接第四批人。佐伊帶著賀櫻寧過來了,兩人一過來,佐伊就立刻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清白,解開繩索後,賀櫻寧與仇爭擁包了一下。仇爭拍了拍佐伊的肩膀,道了聲:
    “謝了,好姐妹。”
    佐伊笑了,揉了揉鼻子。
    牧黎緊張起來,因為馬上蘭妮就要過來了,帶她的人是羅賓奎恩。雖然讓蘭妮跟著一個非親非故的男人過來絕非牧黎的本意,但這也是無可奈何。可以的話她絕對希望自己能再走一趟,將蘭妮親自接過來,但是現在的情況不容許她這麽做。
    羅賓奎恩是個很有擔當的男人,當初攀爬到飛機上幹掉雪蛾子時給牧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是聯邦數一數二的神槍手,也是極其稀缺的人才。跟著大部隊出征,最後卻淪為俘虜,牧黎總覺得對他不起。
    一路看著他帶著蘭妮過來,牧黎的內心很是複雜。然而老天再次和牧黎開了個巨大的玩笑,就在兩人距離隧道口還剩下五六米的時候,整個洞窟忽然傳來了明顯的震動。且震動越來越大,仿佛有什麽巨大的生物正在向這裏靠近。
    牧黎的心狠狠地提了起來。
    她下意識抬頭去看刺入上方岩石的繩索爪頭,這不看不要緊,一看驚得她幾乎要魂飛魄散。那爪頭已然鬆動到隻能勉強勾住牆麵的地步,眼看著就要掉下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牧黎立刻伸手去抓爪頭,她抓的太及時,爪頭下一秒就掉下來了,然後被牧黎抓在了掌心之中。爪頭上的尖刺紮進了牧黎的手掌,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可是她不能放手。她反應迅速地將繩索繞身一周,然後大喝一聲,雙腿分立,紮下馬步,以自己的力量扯住繩索。腳步在濕滑的隧道地麵上蹭著,一點一點被扯向邊緣。
    牧黎漲紅了麵頰。
    繩索上的羅賓奎恩和蘭妮嚐到了即將失重掉落的巨大危機感,驚得麵無血色,尖叫出聲。繩索卻在即將掉落時繃住,蘭妮抬目去看,看到了洞口扯著繩子的牧黎,她幾乎要哭出聲來。
    後麵的仇爭等人也是驚了一大跳,一個一個撲上來,幫助牧黎扯住繩索。
    “快爬過來!”牧黎大喊。
    她話音剛落,震蕩達到了最高頻,下方深潭之中,猛然有一龐然大物躥出水麵,巨大的身軀帶起恐怖的威勢,擺尾扶搖而上,大嘴張開,正試圖去咬住繩索之上的兩人。
    “吼!!!!”
    驚天的吼叫聲在整個洞窟中回蕩,所有人的麵頰瞬間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