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會葉向高那樣的煩心事，莫鐵向著沈煉家走去，可在接近沈府的時候，卻看到門上掛著的白條，不禁眼皮大跳。

    沈希儀死了。

    白露之後，躺在床上毫無知覺的沈希儀漸漸氣息微弱，沈煉看得著急，通過李之儀請了白瀾都沒有用。按照白瀾的意思，恐怕熬不過霜降。

    就在莫鐵上京的前幾天，沈希儀終於還是咽氣了，如今正在頭七中。

    沈煉雖然悲傷，但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因公殉職不尋仇。

    “沈兄，我理解你的想法。沈伯父的仇，就交給我吧。”

    莫鐵拍拍他的肩膀，說道。

    沈煉張了張嘴，想要阻止莫鐵，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他畢竟不是迂腐之人。

    “多謝莫兄。”

    最終，沈煉開口道。

    莫鐵點點頭，表情凝重地給沈希儀上了一炷香，轉身出了沈府。

    鎮江府，大江盟總舵。

    守門的兩個人看到麵色不善的莫鐵，連忙進去通知總管，心裏卻在想，我的天，這殺神怎麽又來了。

    柳元禮隻有一隻手，再當總管有損大江盟的形象，因此，出來接待莫鐵的就是一個看起來忠厚老實的新任總管。

    “莫大俠大駕光臨，蔽派真是蓬蓽生輝。”

    莫鐵打量了一眼這老實人，心想大江盟的消息果然靈通，從稱呼的轉變可以看出，他們已經知曉自己在倭島所做的事情了。

    不過，嘴上雖然客氣，連名號都沒報一個，想必沒有多歡迎吧。

    “我找齊放。”

    莫鐵也不跟他多磨嘰，直接點明自己的來意。

    “莫大俠請稍等。”

    老實人說了這麽一句就下去了。

    看來齊放並沒有避而不見，這就有些奇怪了。按照大江盟的情報速度，沈希儀的死訊想必他們已經知道，以齊放的智慧，應該想到自己不會放過李思。那他不是應該避而不見，省得自己逼問李思的下落？

    “莫大俠千裏奔波，有何見教？”

    齊放從門口走進來，不算客氣地開口說道。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鬢角白發明顯增多，麵沉似水，看不出情緒。

    看來，齊小天的死對他打擊不小，瘋狂的報複一波後終於花了一年時間好好地舔舐傷口。

    莫鐵為沈希儀報仇，隻追究李思一人，可是齊放卻把齊小天放到了槍口上，如今這個下場，又怪得了誰去。

    “齊盟主，我向你打聽兩件事情，第一，李思的來曆；第二，他在哪裏？”

    莫鐵並不廢話，嚴格地說，他和齊放是殺子之仇，沒必要假惺惺的逢場作戲。

    “李思功夫好，帶藝來投大江盟，我看他人還行，就讓他做了大江盟的客卿長老，先雪藏一段時間，打算用作對付慕容世家的秘密武器。”說道這裏，齊放歎了口氣，“可惜前天他溜走了。”

    “溜走了？”莫鐵意味深長地重複了一下這三個字。

    “不錯，探子回報，他跑到十二連環塢去了。”

    齊放點點頭，語氣不變地說道。

    “他幹嘛跑到十二連環塢去？”莫鐵下意識地疑惑道。

    齊放一攤手，很光棍地說：“不知道。本盟也正苦惱，少了一個得力幹將，或許要遭受慕容世家的打壓了。”

    莫鐵看了他一眼，沒有開口接茬，他還不想直接摻和進幫派大戰。

    齊放說的這些話，幾乎沒幾句是真的，但是“十二連環塢”這幾個字卻是心意坦蕩，可見在齊放的情報中，李思確實去了十二連環塢。

    至於那些假話，莫鐵不想理會，畢竟齊小天已經為此而死。

    又說了幾句幹巴巴的廢話，兩人俱都無言，莫鐵索性告辭，齊放拱了拱手，連送送的客套話都沒有說。

    一點都不拿“天下第一”當盤菜，大江盟恐怕是當今武林最“硬氣”的門派了。

    從這一點上來看，齊放似乎找到了和莫鐵相處的方式——講理。

    十二連環塢是太湖上的一艘船，飄忽不定，任何人都找不著地方，但他們也有聯絡處，用來接納那些想要加入的人。

    不是沒有人打過這個聯絡處的主意。二十年前，大俠蕭雨寒曾傾快活幫一幫之力，以聯絡處為餌，進入太湖圍剿十二連環塢，那時快活幫的實力堪比現在的大江盟、慕容世家，卻落得幫毀人亡。後來，武當派看不下去，也派人兩次進剿，隻抓到些小蝦米，大魚全部落網，更別說他們的兩大仲裁人尹觀和高光祖。

    太湖，實在太大了。

    關於十二連環塢的聯絡處，其實就是一個普通的茶棚，有個賣茶的老漢整天待著。在江湖上混不下去的“好漢”們可以來這裏表達自己要加入十二連環塢的想法，然後就可以在太湖邊等著船來接。

    不過，莫鐵來到這個茶棚的時候，卻看到裏麵不止一個老漢。

    “莫大俠，在下李啟山，在此等候多時了。”

    一個中年文士一看到莫鐵就站起來行禮道。

    “陰司秀才”李啟山？莫鐵一愣，按照慕容胖子的說法，此人是十二連環塢的大頭目之一，有上名人錄的實力，平日裏根本不可能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

    “在下莫鐵，敢問李先生與李思是何關係？”

    莫鐵看他特意等在這裏，已經腦補了一出李啟山作為李思的長輩，準備豁出麵子為晚輩求情，然後雙方談不攏，爆發大戰的大戲了。

    李啟山微微一愣，會心地笑道：“莫大俠誤會了，我與李思素不相識。”

    “那你這是？”莫鐵奇怪道。除了李思的事情，還有什麽理由需要十二連環塢派出自己的軍師呢？

    “有些事情，希望莫大俠盡早得知，所以我這兩日便等在這裏，以免錯過，讓莫大俠和本寨發生不必要的誤會。”

    李啟山掛著一絲笑容說道。

    “何事？”莫鐵懷抱著長刀，冷聲說道，他有預感，這事兒跟李思有關。

    “李思已經不在十二連環塢。”

    果然，李啟山一開口就讓莫鐵皺起了眉頭。

    “本寨的原則是絕不收留從寨子裏出去過的人，所以莫大俠盡管放心，從李思離開之日起，十二連環塢絕不會讓他出現在太湖水域。”

    李啟山鄭重地向莫鐵說道。

    莫鐵能看出來他不是說謊，所以李思應該不在這裏。

    這李啟山確實不愧軍師之名，早早地等在這裏，為莫鐵解釋這件事情，否則若是讓莫鐵自己上了船去搜查，十二連環塢的神秘便被人揭開了一個角落。況且，他們根本攔不住自己，隻能任由來去，那十二連環塢的原則和規定便成了一紙空文，自此失信於江湖。

    莫鐵看著麵前聰明的李啟山，突然問道：“李思去哪裏了？”

    放著聰明人不問，豈不太傻了。

    李啟山笑意盈盈，開口道：“莫大俠發問，在下豈敢不答。隻是李思離開前並未言明去處，在下也不知他如今在何處。”

    莫鐵收回目光，暗自沉思。李啟山還是沒有說謊，他確實不知道李思去了哪裏。

    “莫大俠，還有什麽需要在下幫忙的，請盡管提出。”

    李啟山突然開口。

    莫鐵一抬頭，正要說話，卻注意到李啟山身邊的兩個小嘍囉似乎對他的話有些意外。

    這說明……這句話不是事先商量好的，或者說，不是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尹觀和高光祖交代過的。

    那麽，李啟山是要給自己提供額外的幫助嗎？以他“陰司秀才”之名？他不怕尹觀和高光祖的問責？畢竟這兩個小嘍囉，說不定是上麵安排了監視他的。

    “多謝李先生好意，我沒什麽問題。”

    莫鐵開口道。

    如果李啟山真的受到仲裁人的監視，那他就是可以拉攏的自己人，說太多話反而會使自身處於危險之中。

    “也好，想必莫大俠事物繁忙，在下就不叨擾了。若有機會，定要前去春水劍派再次拜會。”

    李啟山拱手告辭道。

    莫鐵側身，讓他們一行人離開了茶棚。

    走出茶棚後，李啟山心中有些鬱悶，這殺神為何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以至於他都沒辦法透露更多的情報給對方。殊不知莫鐵有測謊能力，若是他隨口說兩句假話，反而會被莫鐵纏住問個究竟。

    莫鐵站在原地，不斷回想李啟山剛才說的所有話，看是否有遺漏之處。

    關於李思的情報，應該沒有問題，可見十二連環塢的仲裁人絕不會放任李思再次進入。

    而李啟山為何會被監視，恐怕要找到他本人問問才可以。他說日後會拜訪春水劍派……等等，為什麽要提到春水劍派？實屬交淺言深！

    而且，春水劍派向來不參與江湖事物，怎麽可能知道李思在哪裏。

    不對，莫鐵靈光一閃，突然想起年初蘇瑾帶著自己的書信進了春水劍派一事。

    不錯，如果說還有誰對李思比較熟悉，隻能是曾經作為他枕邊人的蘇瑾。

    真是燈下黑啊！

    莫鐵一直下意識地回避著蘇瑾的問題，除了他和慕容萬代交好，不願意讓胖子尷尬以外，還有隱約認為蘇瑾是受害者，不想讓她再次揭開傷疤的原因。

    不過，如今除了蘇瑾，恐怕也沒有別人能夠提供更多關於李思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