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素有天下第一山之名。

    玉皇頂上太清宮，傳承百年，現任第十二代掌門望河真人，德高望重，在江湖中享有極高的聲譽。每隔三年一次的關東江湖盛典——武會，就是在這泰山玉皇頂上由太清宮主持。武會乃是關東江湖多年前傳下來的盛事，意指以武會友。每屆武會，都會請出幾位江湖名宿出席點評。

    今年的武會，江湖中人來的遠比以往要多，但是此刻的玉皇頂，卻並無想像中的熱鬧。

    比武台上，一位虯髯大漢正不斷揮舞著手中大刀，刀勢沉穩威猛無匹。與虯髯大漢對戰的乃是一位東夷人，身著奇異裝束，雙手持握一把細長武器，似刀似劍，按照東夷人的說法，名為太刀，是東夷武士們最常用的兵刃。

    虯髯大漢掌中大刀虎虎生風，引來台下不少喝彩。東夷武士麵色沉穩，舉刀迎刃而上。雙刀交接，虯髯大漢提起體內真氣，運至雙臂，一刀逼退東夷武士，東夷武士虎口發麻，未曾料到虯髯大漢這一刀力道如此之大。虯髯大漢見狀，麵露喜色，真氣再提連劈三刀。

    東夷武士急忙舉刀架住，隻覺雙臂一麻，太刀險些脫手而出，借著虯髯大漢三刀之勁往後一退，拉開距離。

    台下又是一片叫好之聲。

    “孫前輩，劈死那東夷人，看他們還敢不敢目中無人！”

    一句話，引來無數附和之聲。這幾日，在場的江湖眾人著實是憋了老大一口悶氣。那群東夷人囂張無比，偏生又厲害的很。為首的那一位，來的第一天就出手重傷望河真人，其他的幾個，也輪番擊敗了後來出手的其餘高手。後來不斷有關東豪俠趕赴泰山，但是除了個別幾位前輩拚著負傷擊敗了三位東夷武士，其餘諸人竟是無一是其敵手。

    此刻台上使刀的虯髯大漢，乃是縱橫淮泗之間的豪俠孫宣霸，人稱倒海蛟，手上那把分水刀乃是孫宣霸的成名兵器。孫宣霸人如其名，為人高調，因此也得罪過不少人，但真真是位一等一的高手。刀法也如其人，凶狠霸道，兼以力氣過人，縱橫淮泗之間少有敵手。

    孫宣霸咧嘴一笑，提刀指著對麵那東夷武士道：“東夷人，趕緊使出你絕活，讓孫爺爺我見識見識，要是使的晚了，可別怪你孫爺爺的刀太厲害。”

    此言一出，台下又是一片哄笑。那東夷武士聞言一怒，雙手握緊太刀持於身前，咬牙開口道：“記住我的名字，示源流武士，東鄉重澤！”

    “這還磨磨唧唧的，爺爺我就是人稱倒海蛟的孫宣霸！來來來，讓我看看你們這些所謂的東夷武士有幾斤幾兩。”孫宣霸對著東鄉重澤勾了勾手，張狂之極。

    麵對孫宣霸的挑釁，東鄉重澤怒不可遏，深吸一口氣，雙目一閉，手中太刀緩緩上移至右肩之上，渾身散發出一股沉悶的氣勢。

    孫宣霸雖是一副囂張之態，但是卻也並未輕敵，縱橫淮泗多年，孫宣霸又豈會真的是那般無腦之人？行走江湖多年，又為人高調，自然是有幾分手段。觀那東鄉重澤的樣子，孫宣霸心知對手是在蓄勢，不能再給對方時間，果斷踏步上前出手。

    在場圍觀的江湖高手，以及一直做出一副閉目養神之態的其餘東夷武士，都紛紛盯著台上二人。

    東鄉重澤雙目一睜，手中太刀以迅雷之勢斬落，攜著衝天鬥誌，後發製人！孫宣霸見先機已失，大喝一聲，體內真氣催至極致，右腿往後一踏，斜身，掌中分水刀由下往上揮出，借著後踏之勢，分水刀破風而出。

    “示源流！氣殺！”

    “斷水流！”

    一者後發製人，一者借力而出。

    破風之刀對上迅雷之刀。

    電光火石之間，兩人擦身而過。

    孫宣霸身影不穩，往前倒下。

    “我記住你的名字了，孫宣霸！”東鄉重澤似是咬牙說出這段話，捂著腹部撕裂的口子，隨後身體無力的向前倒下，昏了過去。

    另一邊，已經倒下的孫宣霸卻一手拄著刀，緩緩站起身來，一手耷拉著左臂，一道傷口從肩頭一直劃到胸前，血流不止。孫宣霸哀嚎著：“哎喲我滴親娘咧，這東夷鬼子還真大力，竟把孫大爺我直接劈的倒了下去。”

    一時之間，整個玉皇頂上盡是關東江湖人士的歡呼聲。東夷武士那邊則是分出兩個人，臉色鐵青的把東鄉重澤抬下去治療。而孫宣霸，也在妻子的攙扶下到一邊包紮傷口。

    盡管勝了一場，但是望河真人與身邊幾位應邀而來的江湖名宿，仍是滿麵愁雲。

    “再這樣下去，隻怕我關中武林將顏麵掃地！”開口之人乃是山東第一幫會青龍幫的幫主葉觀海，葉觀海先前連戰三場，擊敗兩名東夷劍客之後，第三場終是拚了個兩敗俱傷，此刻正與望河真人等人一同療傷。

    外麵歡呼眾人，並未看清楚當下局麵。雖說孫宣霸以傷換傷，擊敗東鄉重澤，但東鄉重澤並不是東夷劍客最強之人。按照華夏武林對武道的境界來算，東鄉重澤方才那一式氣殺，隻是達到三境中的第三重意境，雖然其意境凝練，但是相較那位出手擊敗了望河真人的東夷劍客而言，仍舊相差甚遠。因為望河真人乃是突破了第三重境界，精氣神合二為一，功體大成，成就先天境界的道門真人！先天之境，乃是踏出武道三重境之後的統稱。體內後天真氣轉為先天真氣，照著功法沿著體內經脈流轉，形成先天功體。但縱使是望河真人，也不敵那位東夷劍聖。

    “無需多慮，我華夏九州泱泱大國，能人天驕輩出無數，還有無數英雄豪傑正在趕來的路上，我等安心養傷，恢複真元才是正道。”一直在運氣療傷的道門先天，望河真人緩緩開口道。

    “望河真人說的不錯，剛剛那孫宣霸與那東鄉重澤最後交手的那一刀，就極為精妙，想不到這孫宣霸倒也確實有幾分本事，在意境一途造詣不淺，不然擋不下那一刀。”

    “還有先前那東萊郡的後輩安伯符也不錯，雖然敗了，但回去之後，好好領悟，想必在武道一途定能再進一步。”

    望河真人一番話安撫過後，眾人又重拾信心，談起幾位後輩俊彥，都覺得華夏武林未來興盛仿佛就在眼前。

    見眾人士氣重提，望河真人也不再多言，但是眉間愁態並未散去。望河真人幽幽一歎，閉目運功繼續療傷，這一切，都被身邊的葉觀海收盡數在眼裏。葉觀海若有所思，亦不多說，同樣運功療傷。

    比武台下，蕭鳴和嶽流蘇等人並未如同眾人一般欣喜，幾人都看出對方心中所思。

    “剛剛那東夷劍客最後一劍好厲害，但仍舊不敵我華夏英雄啊，哈哈哈哈。”嶽流蘇等人身邊一少年大笑，正是數日前就迫不及待動身來了泰山的衛王莊衡之子，衛國的世子殿下莊輕塵。

    嶽流蘇攏起手中折扇對著莊輕塵的小腦袋上一敲，莊輕塵雙手摸著後腦勺苦著臉對著嶽流蘇道：“流蘇哥，你幹嘛打我啊？我又不是那些東夷鬼子，你別拿我出氣呀。”

    嶽流蘇沒好氣道：“他們傻，你還跟著傻？這才是贏了一場，東夷那邊最厲害的幾個還沒出手，你還笑的出來？”

    莊輕塵一臉委屈道：“可不是流蘇哥你們說那謝小釵要來嘛，還有啥好擔心的啊。”

    “喲！你還學會頂嘴了？討打不成？”嶽流蘇故作凶惡神色，舉扇作勢欲打。

    莊輕塵急忙雙手抱頭，求饒道：“哎哎哎，流蘇哥，你對你對。這大庭廣眾的，注意形象。”

    蕭鳴在旁看著，隻覺有趣，這幾日相處下來，嶽流蘇給蕭鳴的印象一直是位謙遜有禮的世子殿下，未曾想到竟有如此一麵。而後麵站著的嶽門五子與莊輕塵帶來的衛王府護衛們卻一副見怪不怪的神情。齊衛兩國相距不遠，想來嶽流蘇與莊輕塵也是極為熟稔，這般打鬧，應是常態。

    嶽流蘇也想起蕭鳴在旁，又變回之前那翩翩貴公子的模樣：“讓蕭公子見笑了，東夷那邊又出一人上場，不知下一場誰人能上去應戰。”

    就在幾人討論之際，華夏武林人士之中有人縱身一躍，穩穩落在比武台上。

    立時有人認出了這位輕功極佳之人乃是號稱追風快手的關東遊俠李尋，以劍法身法迅捷著稱，曾經追殺為禍武林的北海三凶數月，聞名關東。

    “汝南李尋！”李尋拔劍直指對麵東夷劍客，自報名號。

    東夷劍客拔刀，雙腿前後踏定雙手持刀於前：“北辰流，千葉周真！”

    李尋挺劍而上，千葉周真卻原地駐足。在李尋看來，千葉周真想必是想用東鄉重澤方才那般後發製人。

    但是，我李尋出劍的速度又豈是孫宣霸的刀能比，後發製人也要能快的過我李尋手裏這把劍才行。李尋心中暗笑，既然你想比速度，那我李尋就讓你見識下什麽叫做追風快手。

    李尋真氣急運，腳步連踏，手中劍舞連連，千葉周真以刀護住全身。見狀，李尋全力施展劍招，無數劍影籠罩千葉周真，令人眼花繚亂，千葉周真唯有舉刀招架，不斷後撤身形。

    台下眾人隻見李尋氣勢如虹，劍式如狂風暴雨傾向千葉周真，千葉周真猶如陷入狂風暴雨中的海上孤舟搖搖欲墜，一時之間喝彩聲不絕。

    “不好，這樣下去，李尋那小子怕是要輸了！”正在任由妻子包紮傷口的孫宣霸，臉色蒼白，卻仍舊觀察著台上打鬥。

    蕭鳴等人就在孫宣霸不遠處，孫宣霸並未壓低聲音，周圍之人自然是聽到了孫宣霸所說。莊輕塵少年心性，當下一急：“大胡子，你可別亂說，你是怕那李尋贏的輕鬆，蓋過了你的風頭吧？”

    嶽流蘇連忙上前拉住莊輕塵，對著孫宣霸微微躬身拱手道：“在下齊國嶽流蘇，後邊這位是冀州刺史蕭大人的公子，這少年是衛國世子莊輕塵，毛頭小子不懂事，一時失言，還望前輩莫要當真。隻是那千葉周真被李前輩打的連連後退，李前輩又怎會敗？”

    也不知是因為傷勢太重，還是被幾人的身份所懾，孫宣霸隻是淡淡的掃了眾人一眼，繼續看著比武台上，神色凝重：“李尋那小子看上去是壓著千葉周真打，可是卻沒有一劍能碰到對方。你們再看那千葉周真，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在退，引得李尋一直催動真氣，猶如陷入漩渦之中。一開始李尋還能控製，但是到了現在，隻怕是真氣運行越來越快，已經脫離了李尋的控製，想要抽身而退也不可能。要不了多久，李尋真氣枯竭，千葉周真一反擊，李尋就會輕易落敗。”

    果不其然，台下眾人也漸漸看出些許端倪。而比武台上的李尋，額頭已是汗水連連，體內真氣不受控製，正以飛快的速度消耗，眼看就要真氣枯竭，心頭無比焦急。李尋大喝，手中劍速再提三分。千葉周真被李尋一路追到比武台邊緣，察覺到李尋氣息紊亂，千葉周真嘴角露出冷笑。

    就在千葉周真右腿踏在比武台邊緣之時，抓住李尋劍勢空隙，千葉周真踏地斜躍，在空中側身一轉，武士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半月弧重重斬落。

    “月斬！”

    李尋手中劍被一刀劈落，千葉周真抬腿重重踢在李尋胸前，一腳將李尋踢落比武台下。李尋本就體內真氣大亂，又吃了千葉周真這一腳，五髒六腑頓時受創，吐出一口鮮血昏了過去。

    不過瞬息之間，看上去占盡上風的李尋眨眼就兵器離手，重傷落敗，昏迷不醒。

    “流蘇哥，蕭大哥，我怎麽突然覺得有點冷啊？”莊輕塵摸著雙臂嘀咕著。

    不知何時，天空開始飄落片片雪花。

    不論是閉目運功療傷的望河真人等人，還是那位擊傷望河真人後就一直坐在一邊閉目養神的東夷劍客，都同時睜開了雙眼，盯著上玉皇頂的那條長階。

    長階之上，有謫仙人踏風雪飄散而至，人如玉，衣勝雪。

    玉皇頂，無數人的目光看向那一襲白衫。

    風雪落泰山，謫仙踏凡塵，風采絕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