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與下人們在廚房裏吃飯，他們望著庭院裏的那個小姐，都對她生出同情之心來。

    他們算是看出來了，隻要夫人願意，隨時都能掐斷小姐這顆小白菜。

    下午，楚未晞揣著自己僅有的幾十塊錢出了門。

    看見公交車，她便鑽了進去，等車開進城中心，她走下車的時候，瞬間傻眼了。

    醫院在哪裏啊？

    她早已失憶，智商也退化到兒童狀態，這個城市對她來說，不是故鄉，就隻是一座繁華喧囂，讓人恐慌的陌生城市。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仰頭望著周圍的高樓大廈，心裏不是不著急。

    她一個人在七月天的烈日下徒步前行，太陽危險地掛在天空之頂，像是隨時都會掉下來，砸在人身上。

    楚未晞頭發都被太陽烤得發燙了。

    她在城中心走了許久、許久，直到滿頭大汗，也沒有找到醫院。

    楚未晞站在一家咖啡廳前麵，靜靜地等，等了約莫二十多分鍾，終於見到了一個看上去不是那麽難以接近的人。

    “大哥哥，你知道醫院怎麽走嗎？”

    忽然被人扯住胳膊，裴岑安眼中瞬間聚起不耐來。他回首低頭，對上一張仰著的，長相特別惹眼的俏臉蛋。這張臉蛋被太陽烤得發紅，額頭是一層熱汗，紅色的頭發也被汗珠打濕。

    對於美女，男人總是有萬分的耐心。

    大概是被女孩那對太過清澈幹淨的眼睛蠱惑，素來不愛管閑事的裴岑安竟然好心的將女孩帶上了車，還親自開車，將她送到醫院門口。

    “這裏就是。”

    楚未晞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走出去。

    女孩子踩著平底鞋走進醫院，蕾絲裙下，窈窕勾人的細腰跟著晃悠，好不勾人。

    裴岑安搖下車窗，遠遠地看著。

    那女孩突然回過頭，衝他笑了笑，“謝謝你！”楚未晞收起笑容，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醫院川流不息的人群裏。

    裴岑安卻愣在車裏。

    就在剛才，女孩子笑起來的時候，他以為自己看見了富士山下的櫻花，在霎那綻放。

    床上的女人，一張臉瘦巴巴的，眼眶深深地凹進去。一眼望去，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病人，誰能想到，這個女人會是曾經那個名揚整個湯城的頭牌舞女蘇默。

    楚未晞挨著蘇默身旁坐下來，即使記憶一片空白，在看著床上的這個被截了雙腿的女人的時候，楚未晞心裏也覺得酸酸的。

    “媽。”楚未晞喚了蘇默一聲。

    蘇默沒有說話，也不可能說話。

    楚未晞幹脆輕輕地躺下，將臉頰貼在蘇默的臉上。蘇默要靠氧氣呼吸，她的呼吸很微弱，很久才會呼一下。楚未晞聽著蘇默的心跳，眼眶不受控製的就紅了。

    隻有躺在母親的懷抱，這兩日裏戰戰兢兢的心情，才徹底安穩下來。

    “媽，你什麽時候醒來，我們回家好不好？”楚未晞的臉在蘇默臉頰旁蹭了蹭，想到楚家的那個媽，楚未晞心裏萬分抗拒。“媽，我不喜歡那個家。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不管楚未晞說什麽，蘇默都隻是安靜地躺著，真像是一具屍體。

    一直待到夕陽漸下，楚未晞才離開醫院。

    她坐公交車，在城裏轉了好幾趟車，最後才憑著記憶回到楚家。

    她剛走到家門口，就聽見邵月莞的笑聲，隱約還能聽見一個中年男人的聲音。

    楚未晞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等屋裏的人笑完了，這才打開門進去。

    聽見開門聲，沙發上的男人跟著扭頭看來。在見到楚未晞那張臉的時候，楚平輝眼神恍惚了一會兒。

    如今楚未晞模樣長開，倒是比年輕時的蘇默更加耀眼了。

    察覺到丈夫看楚未晞的眼神，邵月莞嘴角笑容漸漸收斂起來。見楚未晞脫了鞋走進客廳，邵月莞立馬又變得笑意吟吟，她走過去，一把拉住楚未晞的手，輕聲說：“未晞回來了？”

    “嗯。”

    “這是你爸，快過去讓他看看。”邵月莞像個疼愛孩子的母親那般，將楚未晞推到楚平輝麵前。

    第一次麵對這個父親，楚未晞不由得緊張起來。

    一個智商隻有七歲的孩子，最渴望的是什麽？

    是玩具麽？

    是零食麽？

    不，是愛和關懷，尤其是來自父母們的。

    楚未晞雙手自然垂落在身前，她緊張的心跳打鼓，楚平輝隻是仰頭看著她，遲遲不說話。她忐忑不已，雙手食指勾在一起來回纏繞。

    “未晞，快叫爸爸啊。”邵月莞很體貼的提醒楚未晞。

    楚未晞後背挺得筆直。

    她垂眸看著楚平輝的臉，男人眼尾暈開皺紋，不再年輕了，但卻並不顯老態。桃紅的雙唇嚅動了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爸爸。”

    楚平輝從楚未晞的喊聲中，聽出了緊張跟忐忑。

    他不動聲色收回視線，嗯了一聲。

    隨手拿起桌上的文件瀏覽起來，楚平輝便不再看楚未晞。

    楚未晞臉上的期待之色瞬間黯淡下去，一直筆挺的背影，也在瞬間失去了風華的姿態。

    邵月莞臉上的笑容卻不動聲色加深了。

    一直到開晚飯的時候，楚未晞都沒有再說過話，她安靜的坐在沙發上，盡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而楚平輝也仿若這屋子沒有她一般，隻安靜地看文件。當聽到邵月莞說飯好了以後，楚平輝這才站起身。

    “未晞，吃飯了。”

    邵月莞親熱地拉起楚未晞的手，走去餐廳。

    三個人坐下，楚未晞看了眼身側，小聲問了句：“大哥呢？”

    “他在加班，今晚不回來吃飯。”邵月莞說著，將桌上的排骨跟魚翅移到楚未晞麵前。

    楚平輝看見邵月莞的做法，心裏覺得滿意極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排骨放進邵月莞的碗裏，“月莞，多吃點。”將楚未晞這個私生女帶回家，邵月莞不僅沒有冷臉相對，反倒還將楚未晞視為己出，楚平輝怎不心疼她？

    邵月莞愣了一會兒，這才將那排骨放進嘴裏。她勾著頭，吃著排骨，也不知怎的，兩滴眼淚就從她眼尾滾落出來。

    察覺到邵月莞在落淚，楚平輝心裏也很不是滋味。他抬起手，拍了拍邵月莞的手背，安慰道：“是我委屈了你，月莞。”

    “沒有的事。”邵月莞趕緊將淚抹掉，抬頭衝楚平輝安心笑了笑，“你上班也累了，你也吃。”邵月莞也給楚平輝碗裏添了些菜。

    楚平輝心裏更是安慰。

    這兩人恩恩愛愛的，時時刻刻都在打楚未晞這個私生女的臉。

    楚未晞勾著頭，臉上火辣火辣的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