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同仇敵愾(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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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同仇敵愾(2)

    最先到場的是鐵警,他們是乘著維修機車來的,怵目的場景、呻吟的傷員,還有一位生死未卜的警察,讓到場的鐵警心生寒意。

    第一件事是救人,機車掉頭回返,此時範承和和尹白鴿已經出離悲傷了,幾個人把高銘抬上機車,範承和一起身才發現一條腿早麻了,一個趔趄又跪倒在地上,這一跪手一托,看到了滿手的淋漓鮮血,那都是高銘的血,那怕是水裏來火裏去的漢子也再堅持不住了,他悲從中來號陶大哭,傷心欲絕地以頭蹌地,誰也勸不住,誰也拉不住,反倒拉的人和勸的人,忍不住熱淚盈眶。

    “承和,承和……別哭,快去陪著高政委,還有救。”尹白鴿從車旁匆匆奔過來了,她使勁拽著範承和。

    “我要親手殺了這個王八蛋……”範承和哭著,無法抑製的憤怒讓他快喪失理智了。

    尹白鴿順手一耳光,吼著:“高銘是你師傅,他教了你這麽多年就教會哭了?等回了津門你給你師娘一句話也帶不回去……快去,醫生說還有救。”

    啊?範承和一骨碌起身,連滾帶爬奔向機車,上車就拽著同行,失態地求著:你們一定救救我師傅,他孩子還小,要死就讓我替他去死吧……我真他媽沒用啊。

    尹白鴿揮揮手,這列載著傷者的機車原路返回,同來的一鐵警帶隊警員遞著步話告訴她:“指揮部要和這裏通話。”

    “哦。”尹白鴿接住了,一拿到眼前,卻見到了手上的血,她忍耐著,對著步話講著:“我是尹白鴿,牛再山被擊斃,剩下的全追上去了,”

    “傷員情況怎麽樣?”傳來的是紀總隊長的聲音。

    “兩位武警受傷,一位刑警頸部中槍……可能,可能支持不住了……”尹白鴿表情呆滯地說了這樣一句,心裏被壓抑的悲傷再也擋不住了,她啜泣著,熱淚滾滾而下。

    “讓鐵警指揮通話。”紀震聲音道。

    尹白鴿把步話遞回給鐵警同行,那位持著步話,聽到了一個命令:“封鎖現場,把第一拔和匪徒接火的同誌都帶回來。”

    現場指揮嗯了聲,收起步話了,看到被擊斃歹徒的現場,有位鐵警在作嘔,看到滿地可見的彈殼,看到哭泣的同行,他知道,那冷冰冰的命令裏,傳達的是一個理智的決定。

    慘烈的對決,能彰顯出唯一的公平是鮮血和死亡,它不會因為警察站在正義的一邊而給予僥幸和憐憫。

    對!沒有僥幸,今天他死定了。

    又一聲槍響傳來時,這位指揮員奔到了那位被擊斃的匪徒近前,狠狠地唾了一口。

    ………………………

    ………………………

    槍聲,在回傳的視頻裏可以隱約聽到,直升機的附瞰可以拍到追逐的三人,一個在跑,兩個在追,沿著鐵路追逐的相距60米開外,偶而會舉槍射擊。路下追逐的另一位,相距也控製在勻速60米左右,嫌疑人有一次機會要攀上列車,被兩人齊齊射擊,又打回了路麵。

    這個打法讓外人看不懂了,省廳方處焦灼地牢騷,紀震按捺不住了,幾乎是吼著道:“……你們站著說話不腰疼,知道真槍實彈是什麽感覺,每一顆子彈都能要了命,華登峰改裝過的子彈出口動能要比老五四高50焦,快趕上沙漠之鷹,知道威力有多大嗎?看看牛再山的腦袋。”

    那斜躺著的畫麵,是牛再山被槍殺後的屍體,子彈洞穿、腦後開了一個拳頭大的窟窿,那怕是圖片也讓人不忍卒視。

    聲音壓下了,時間在一秒一秒地消逝,外圍的包圍圈終於在第七分鍾完成合攏了,該鐵路沿路緊急停運,鐵警回傳的數輛經過車輛慢慢停靠終於靜止在路麵上時,紀震長舒了一口氣。

    此時的追逐已經到了白熱化的程度,瘋狂的華登峰甚至向天空開槍,試圖擊落直升機,直升機聽到了砰砰兩聲金屬撞擊的聲音,飛行員急劇拉高,緊張地匯報:“嫌犯在向我開槍。”

    “把住方向,咬死目標,你個慫包。”紀震失態地罵道,那手槍威力再大,對兩百米以上的空中是沒有傷害力的。

    又一個瞬間,華登峰回身,突然撲在地上,以一塊石頭為依托,要精準射擊了,目標是身後的張如鵬,張如鵬一個側倒,藏身了,而另一位砰砰兩個點射已至,逼得華登峰隻能改變目標,槍對準了南征。改變的瞬間,張如鵬又露頭了,噠噠兩個點射,逼得華登峰不得不回身自保,一個翻滾,借機滾出去的力道,又跑起來了。

    “這兩個人想抓活的。”紀震道,他明白兩人戰術意圖了,不愧是師徒一對,配合得天衣無縫,讓華登峰無隙可乘。

    “發生的有點太突然,否則多給他們點警力和武器,不至於局促到這個地步。”省廳方處長油然而生一股子歉意,外圍的警力無非大張旗鼓,真正起決定性作用的,永遠是那麽一小撮,甚至幾個中堅力量。

    “還不到自責的時間……突擊組,在你的正方麵,三公裏處,一位身穿迷彩的,不論死活,敲掉他。”紀震通過步話傳著實時命令。

    拉高的屏幕後,一隊十人的突擊組正風馳電掣,拉著散兵線狂奔。

    在他們的身後,漫山的人影,沿路擠著的警車已經水泄不通了。

    “他跑不了了。”方處長道。

    “他根本沒準備跑。”紀震道,臉上並沒有一點興喜,他看了眼四周疑惑的同仁,幽幽道著:“我們追捕和擊斃的逃犯,每年都有,每一個瀕死之前爆發出來的力量都是驚人的,他們比我們訓練教育出來戰士意誌更堅定,鬥誌也更頑強,華登峰尤其如此,命案累累,死亡之於他已經沒有恐懼了,那才是一種真正的視死如歸。”

    這番言語很不和諧,聽隨行如芒在背,紀震知道不會有人理解他的話的,他淡淡地評價道:“這麽多人圍捕他,會成就他的一世惡名的……雖然勝之不武,可我們還是要勝。”

    糾結著矛盾的心態,誰也說不清此時的感受,不過馬上應驗了紀總隊長的判斷,這個悍匪在奔到一處鐵路橋時,已經發現了身前方的圍堵,他幾乎沒有思索地跳下了橋,那橋下,可是一條臭哄哄的汙水河啊。

    後方的監視,在急速的傳達這一變故……

    ……………………

    ……………………

    幾公裏的急速狂奔,張如鵬幾乎脫力了,就像生死線上走了一遭,不知道是累的,還是嚇得,汗浸透了衣服,一到橋上,他持槍架在橋欄上,那個漂在水麵的目標回頭朝他看了一眼,一低頭,紮下去了。

    那水臭得啊,氣得張如鵬怒罵:“艸,不怕熏死你狗日的。”

    他循著路,沿著河往下追,大兵遲他一步追上來了,情況好不了多少,被跳彈劃傷了臉,一道血槽,老張身上更多,胳膊、膀子,犁出了幾道血槽,大兵關切地問了句:“中招了?”

    “沒有,擦著了,虧老子皮糙肉厚的。”張如鵬喘著氣道。

    “不好追了,子彈快打光了,你還有幾顆?”大兵問。

    “兩顆。”張如鵬道。

    大兵檢查了一下槍械,也剩兩顆了,隻能有一次點射了,他合上彈匣道著:“這個人真不知道怎麽練出來的,就是隻兔子也該敲中他了。”

    “他好過不了,咱們沒打著要害,應該在他身上豁開口子,媽的,就不信他能憋多遠。”張如鵬小跑著道。

    “哎,老張,我想抓活的。”大兵道。

    “做夢吧你,這號人能讓你抓到,老子跟你的姓。”張如鵬不信道。

    “試試,他在犯錯誤了,槍支浸水,出水未必打得響。”大兵道。

    “別忘了他是大師,你敢保證他不知道這情況?”張如鵬道。

    大兵一想,又不敢妄下斷言了,華登峰給警察的驚訝太多,都不能以常理度之了,兩人追出去幾百米,終於見一個圓圓的汙漬東西露頭了,張如鵬眼疾手快,砰砰兩槍,那東西應聲而落,跟著順水漂走了,再細看時,卻是一件髒衣服不知道裹的什麽。

    “我艸,還有花樣?”張如鵬拎著空槍傻眼了,他疾速地掏出來了手槍,沿河快步追來。

    大兵卻覺得沒有那麽簡單,他站定了,看著寬闊、流著一層汙水的河麵,這條河應該並不深,可惜根本看不到水中,極目搜索中,驀地視線之外一個汙漬滿身的人影從水裏立起,嗖地一聲扔向他一個東西,大兵躲之不及,喊了聲炸彈,幹脆一咬牙,咚聲跳進了汙水流裏,那落上岸的土彈,轟然炸開了。

    急速臥倒的張如鵬回頭時,恰看到了跳水的大兵,他對著揚臂扔彈的華登峰砰砰砰連開數槍,似乎有一槍打中了,華登峰身形一顫,又鑽回了水裏。

    爆炸掀起的塵煙讓張如鵬視線模糊了幾秒鍾,此時已經聽到從橋上奔來的支援聲音,他大喊著:“在河裏。”

    喊聲方歇,已經看到了對岸爬上去的華登峰,他疾速開槍,而那位像是身後長著眼睛一樣,手足並用,蹭蹭躥著,張如鵬幾槍落空,可在他視線裏卻看到,那位渾身汙漬已經變色的華登峰,連滾帶爬,又一個回身動作出來了,他驚恐地警示著大兵:“小心。他要開槍。”

    大兵正從水裏出來,一抹臉上的汙水,下意識地側頭,後仰,砰聲槍響,水裏的大兵像被撞到了,重重地仰倒在水中,張如鵬慌得縱身跳進河裏,嘩嘩劃著水,順流去接大兵。

    “大兵……你特麽可別嚇我啊……大兵,大兵……”

    張如鵬恍急地把大兵拽到懷了,他渾身汙漬的,都看不清中槍的地方了,隻是眼緊閉著,滿是汙漬的臉頰上,掛滿了疲憊,張如鵬探探脈博,還有,他抱著人,劃著水,使勁地往對岸攀去。

    此時,突擊組追來了,十隻微衝突突突掃射著,衝在最前的通通連連跳,涉著齊胸深的水而過,那位逃匿的嫌疑人也到了強弩之末,他行動遲緩地在岸邊的樹林的躲閃,被追到無路可逃時,這個悍人居然又引爆了一顆手雷,把突擊組阻在林中,他倚著一處凹地還擊,十名突擊隊員又被炸傷兩人,竟然前進不了半步……

    ………………

    ………………

    岸邊,張如鵬撕著沒染汙水的領口,墊到了大兵的傷處,那一槍傷到了肩窩,傷口一壓,大兵疼醒了,他一呻吟,張如鵬如釋負重道著:“嚇死老子了。”

    “你是對的,他不可能被我們活捉,肯定有防備,槍換了。”大兵道。

    “對,那支改裝槍他棄了,他也快彈盡了。”張如鵬一被提醒,想到這茬了,他吼著前方突擊組道著:“拉開包圍距離,他快彈盡了,拖死他。”

    那隊突擊組見識到這個人悍勇了,慢慢拉開距離,十支微衝指著凹處,那一位並未露頭,可他根本不像瞎了一隻眼,而像多長了一隻眼,靠得最近的若敢稍動,一定會引來他猝不及防的冷槍。

    槍聲歇了,在喊話投降了,大兵和張如鵬相視,那股子劫後餘生的感覺,是如此地怪異,大兵道著:“一下子閉氣,我以為我要死了。”

    “太緊張了,你不至於也怕死吧?”張如鵬道。

    “我剛才一下感覺到了害怕、恐懼,恐懼到心裏那種,不知道為什麽,那種感覺很強烈,以前都沒有過,我其實很嫌棄自己的,有時候出任務,都巴不得自己死在槍下。”大兵輕聲道。

    “看你是真害怕了。”張如鵬道。

    “你不怕嗎?”大兵問。

    “怕,害怕的要死,幾次子彈擦過,都嚇得我出一身冷汗。”張如鵬道,臉上難得地出現了羞赧。

    “不,你不是怕死,而是怕見不著豆豆,見不著陳妍了,那是一家好人,你要是心裏有芥蒂的話,就和她們早點了斷,否則,隻會傷害到她們。”大兵輕聲道,看著猶豫的張如鵬,他勸慰著:“沒有人會怪你的,我們活得都不容易,說不定那天就再也睜不開眼了,別給自己留下遺憾。”

    張如鵬抽搐了一下,點點頭,而他瞬間又發現不對了,悻然罵著:“狗日的,你不是咒我死呢嗎?有這麽勸人的嗎?”

    “不,我是在勸自己……我知道我害怕什麽了,我害怕失去這些,失去你們,害怕再經曆一次又一次沒有休止的生離死別……剛才中槍的好像是高銘,我怕他挺不過來了。”大兵虛弱地道著,這一次已經是用盡的力,從沒有這麽疲憊過。

    “放你娘的屁。”張如鵬重重呸了大兵一口,大兵渾身無覺,兩行淚慢慢地盈著,張如鵬卻是哽咽了,一側頭,清淚嘩嘩而下,他卸著彈匣,已經進水了,隨手扔了槍,大步走向被圍著的嫌疑人……

    ……………………

    ……………………

    這一處凹地已經成為絕地,向前是一片開闊地,影影幢幢的包圍成為一道橄欖色的人牆,那夕陽下最後一抹光輝的反射,把警服照得變了顏色,偶而眩目一道光線,那是警徽的反光,在華登峰的眼中,已辨不清有多少人,有多少槍口指向這裏。

    身後,十隻槍,偶而露出一點身形,就有一串子彈襲來,他手裏緊緊地攢著幾個顆澄亮了子彈,是四顆,槍裏還有兩顆,最後六顆。

    砰…砰…他露手了,聽到了左近的迂回的悉索聲音,開槍處濺起一片樹渣,打在了樹上,眼光迅速一瞥,卻發現上當了,是追兵係著細繩,拉著一顆灌木在動,而一露頭,又招來一串子彈襲擊。

    他迅速退了彈匣,壓進了子彈,合匣,而對方卻沒有動靜了,頭頂上的直升機飛過,瞳孔裏的人牆更清晰了幾分,漫片的警察像一片湧起了潮頭,他知道,很快他就會被淹沒。

    在這最後的彌留時候,他的心卻寧靜下來了,一個他期待的,從不意外的歸宿將至,心裏的寧靜讓他在這一刻感覺格外地清晰,在記憶裏,最值得留戀的影子像回光返照一樣,回到了眼前。

    “華子,快吃吧。”

    “華子,這身衣服你穿了吧,你哥嫌小了。”

    那是一個媼婉的厴容,是他對這個冷漠世界的唯一回憶,他記得自己怯生生地接過燴麵碗,記得那雙白如春蔥的細手,那是他心裏唯一不容褻瀆的聖地。

    他慢慢地掏出了一張發黃的舊照片,釋然地看了眼照片上美麗的容顏,然後他慢慢地放嘴裏,嚼著,使勁地嚼著,在回憶的愜意中慢慢品味著似乎一種美好的滋味,而耳聽到的,卻是警察冷冰冰的喊話:

    “華登峰,你已經被包圍了,放下武器,馬上投降……放下武器,馬上投降。”

    聲音在機械地重複,沒有人能衝破這排山倒海的鐵壁合圍,華登峰冷笑一聲,他辨著聲音的來源,向著喊話的方位砰砰兩槍,喊話聲啞,一串微衝子彈襲來,在槍聲方歇的刹那,他一躍而起,槍口對著窮追不舍的追兵悍然開槍。

    砰砰……槍響!

    噠噠…噠噠噠……無數聲槍響。

    他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攝住了,威力並不大的子彈,足夠鑽進他的身體,他低頭,看著流在汙跡上的血,臉上卻帶著釋然的笑容,慢慢地,傾斜了,然後轟然仆倒在地,汩汩流出來的血染過一片黑土,血,也成了黑色的。

    十九時十一分,前方捷報,追捕嫌疑人華登峰被當場擊斃。

    指揮部看著回傳的畫麵全場靜默,對於這位悍然迎著槍口拒捕的罪犯心生凜然,沒有那怕一點大功告成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