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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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小郎君,這是義父離去之前讓我交給你的……”趙俠將一個木匣遞上。

    張天健茫然接過,打開匣蓋,一副鐵打的麵具散發著幽冷的光澤呈現於眼前,他仿佛看到了麵具下那張俊美的笑臉。

    麵具之下有一箋書信,張天健展開:“……讀此信之時,你我已陰陽之隔,閉眼瞬間,我隻留下一個遺憾,沒能與你結為忘年之兄弟,此生不能成全,也許天上,也許黃泉……獨女幼珊、義子趙俠托付於你,高某子女亦你之子女,望善待之……”

    書信從張天健手中無息滑落,兩行清淚落下。

    張天健歎氣道:“說好我不來你不敢死的,兄長,你食言了!”

    兄長怎能欺騙小弟呢……”張天健身上的悲慟之氣慢慢散發出來,向四周彌漫而去,這一刻,天地都變了顏色,整個世界都被籠罩在無聲傷痛之中。

    一刻鍾。

    一個時辰。

    兩個時辰。

    天昏地暗之後,真的是雨過天晴嗎?

    張天健慢慢平靜了下來,臉上似乎有了一絲笑意,他轉身盯著趙俠:“你和我兄長是如何相識的?”

    趙俠如實稟告。

    原來,趙俠本是洛陽太守胡長傑雇用的殺手,幾次奉命暗殺蘭陵王未逞。

    有一次,趙俠到鄴城給胡太守的堂兄胡長仁送信,得知他們暗中勾結敵將陷害蘭陵王的真情和陰謀殺害蘭陵王的計劃,便暗中潛往伏地。

    當伏兵衝出,趙俠飛刀殺死用弓箭瞄準蘭陵王的射手,從空中抽走奉旨官懷中的鎮國寶劍,殺敗伏兵,將鎮國寶劍交還蘭陵王。

    蘭陵王敬佩趙俠深明大義,不記前隙,將其收為了義子。

    從此以後,趙俠對蘭陵王忠心耿耿,服侍在蘭陵王左右,並多次隨蘭陵王赴戰場殺敵。

    同樣,趙俠也是蘭陵王所最信任的人。

    張天健點點頭,又問:“兄長的墳塚在哪裏?”

    趙俠被張天健問傻了,他從未見過一個小孩子,竟然這般深沉如水。

    見趙俠不語,張天健目光如箭,動如脫兔,一個箭步上去,毫不猶豫甩了趙俠兩個個響亮的耳光:“你作為義子竟忘了義父的墳塚所在!豈不該打,我替兄長教訓於你!”

    說罷,張天健不再理會趙俠,又看向了高幼珊:“你不會也忘記你父親的墳塚了吧?”

    高幼珊早已被張天健的瘋狂舉動嚇得有些不知所措了,她語無倫次道:“我……我知道,父親的墳塚……墳塚……在……在……”

    一旁的趙俠見狀急了,自己挨了耳光也就罷了,萬萬不能讓高幼珊也步了自己的後塵。

    想到這裏,趙俠趕忙伸手拉著張天健便向外走去:“張小郎君,我帶你去義父的墳塚……”

    ……

    苔痕碧階青塚現,蘭陵王曾是多少人心中的英雄,挽狂瀾於既倒,救生靈於塗炭,以一己之軀,阻千軍萬馬於城前。

    可如今,隻留一孤塚,遙望著那愛恨交織的鄴城。

    保家衛國,保的是誰的家,衛的又是誰的國。

    如果這是結束,該是多麽可悲。

    張天健在蘭陵王的塚前盤腿坐下,琵琶響起,一曲鏗鏘的《蘭陵王入陣曲》直衝雲霄。

    正到激昂之處,卻突然弦斷音絕。

    兄長,你是蓋世之英雄,小弟就為你舞劍送行吧!”

    張天健將蘭陵王遺留下的麵具覆在麵上,從趙俠腰間抽出長劍。

    自打從陶弘景那裏讀了《逍遙神功》後,張天健日日苦練逍遙劍法,功力已是不弱。

    隻見劍若霜雪,周身銀輝,劍氣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在張天健周身自在遊走,帶起衣袂翩躚,周邊的桂花被劍風從樹上震落下來,就像一場花瓣雨。

    頃刻間讓趙俠產生一種錯覺:仿若這般舞劍,他就欲乘風歸去一般。足不沾塵,輕若遊雲。

    趙俠與高幼珊二人遠遠地看著,隻覺得是哪裏的雲彩不小心飄落了凡塵。

    良久,張天健停了下來,就像是最安謐的湖水,清風拂過的刹那,卻隻是愈發的清姿卓然,風月靜好。

    這一定是最美的畫麵了,趙俠和高幼珊,在一旁看得有些癡了。

    習習晚風中,張天健沉聲吟唱道:“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

    吟罷,張天健慢慢摘下臉上的麵具,拿在手上輕輕摩娑,就像撫摸他的臉龐:“兄長,我知你心有不甘,知你滿腔委曲無處訴。你放心,既然認了我這個兄弟,我就不會讓你死不瞑目。”

    說到這裏,張天健渾身彌漫著濃濃殺氣,心中默道:“高緯,我張天健倘若還有口氣在,定讓你生不如死!”

    抬起頭來,張天健再次地望了一眼那座孤塚,長噓一口氣,臉上的表情風輕雲淡,就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一般。

    他轉身向著早已癡呆的趙俠和高幼珊二人,微微一笑:“想必兄長已經給你們交待過了,今後你們倆就跟著我吧!”

    說罷,張天健便向山下走去。

    趙俠與高幼珊互望之時,張天健的聲音遠遠飄來:“走,待將來拿到了高緯的人頭,再來拜祭吧!”

    聽了此話,趙俠與高幼珊不約而同向那個身影追去……

    ……

    春日的雨,總不肯一口氣降下來。多雨的江南,濕了誰的發,勾了誰的眼,綠了誰家簷。

    蘭陵王死後,張天健對江南已不似原先那般有好感了,江南的樹太妖,水太媚,磨人心誌。

    他已經把目光投向了遙遠的北方,那座叫長安的都城。

    他知道,隻有那裏,才是自己的舞台,隻有在那裏,他才有機會用自己的方式為兄長蘭陵王複仇。

    看來,我得離開這裏了!”

    張天健並非異想天開,就在他苦苦思索如何報仇之時,機會便送上門來了。

    這個機會緣於梁國王宮的年夜飯。

    今年的年夜飯,依然是張天健陪著蕭不吉,蕭不吉依然享受著如去年一樣的待遇。

    唯一有所不同的是,蕭巋和張皇後沒有了去年的那種輕鬆,眉頭淡淡著攏著一絲憂鬱和悲哀。

    而這一切,並沒有逃過張天健銳利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