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七十年代篇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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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珊珊聽後, 猛然間抬頭看向慕杉, 問:“他說要帶書給我看了?”
“嗯。”慕杉點頭。
“帶什麽書?”
“應該是中專的書。”
“那、那、那我哪能看懂。”程珊珊閃亮的眸子倏地暗淡下來。
“汪陽說你能看懂的。”
程珊珊沉默片刻, 之後, 小聲說:“我看不懂的。”然後挎著竹筐繼續朝大壩上走,去給兔子割最嫩的青草去,慕杉站在原地,看著程珊珊瘦長利落的背影, 回想剛才程珊珊的眼神, 其實程珊珊是想繼續上學,也對汪陽有所期待的,她隻是太懂事了,慕杉定定地望著,片刻之後, 回身進堂屋, 找布袋,準備到大壩的另一邊裝一袋子沙土,掛在院內的槐樹上,每天練兩下,強身健體,還能打人。
不過,她沒找著布袋子,倒是將一包亂七八糟的頭花、珠子、鏈子給扯掉了, “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把正在睡午覺的程靈靈也吵醒了, 程靈靈揉著眼睛,甕聲甕氣地問:“二姐,你在幹什麽?”
“我在找東西。”慕杉回答。
“找什麽?”
“找布袋子。”
“找布袋子幹什麽嗎?”
慕杉見程珊珊困頓的模樣,小聲說:“別問了,趕緊睡吧,啊。我不吵你了。”說完彎腰把地上的頭花、珠子、鏈子撿起來,將要放回原處的時候,大腦中突然閃出一些念頭,小時候聽大人說過七八十年代,隻要拉下臉來,鼓起勇氣,擺個地攤都能賺錢!她抱著一堆的頭花、珠子、鏈子,往西屋的“田”字窗戶靠了靠,充足的光線下,清清楚楚地看見頭花的精致、珠子的圓潤、鏈子的精巧漂亮,跟二十一世紀的飾品不能比,但在這個年代已經足夠美麗了,慕杉突然間興奮起來,把頭花往床上一倒,伸手輕輕地拍程靈靈的小臉。
“靈靈,靈靈,醒醒,醒一醒。”
程靈靈再次睜開眼睛,問:“二姐,幹什麽呀?”
“這些東西都是我們自己做的嗎?”慕杉指著床上的頭花等,詢問。
“是啊,二姐你忘了嗎?”
“我沒忘,我就是和你確認一下。”頭花是用橡皮筋纏出來之後,用小碎步縫製而成的,鏈子是用細線、白線或者橡皮筋串出來的,至於珠子和貝殼,怎麽來的?慕杉又問:“這些小珠子哪來的?”
“我和媽上胡莊時,媽買給我的呀。”
“這這小貝殼呢?哪兒來的?”
“流沙河邊到處都是呀。”
“每天都有嗎?”
“是啊,怎麽了?”
慕杉高興地說:“你先睡,先睡,一會兒睡醒了,我們流沙河邊撿小貝殼。”
“我不困了。”
“那走吧,我們去流沙河撿貝殼。”
慕杉、程靈靈沒有立刻去流沙河邊,而是在家等程珊珊割草回來,慕杉拉著程靈靈翻過大壩,在流沙河的河邊撿細小圓潤的小貝殼,撿了足有一小碗,回來之後,慕杉把小貝殼浸洗一遍,然後開始翻箱倒櫃,終於找出一件小的不能穿的衣服,她剪吧剪吧剪成了一個方塊型,把頭花等,都倒在上麵,打包起來,塞進書包。
程珊珊在喂兔子,程靈靈在寫作業,也沒人理她,她在土房的各個角落翻找,終於找出一棵比針粗點的釘子,可能是從唯一的家具上掉下來的,她拿著小釘子,搬著凳子,坐在院子內,用小釘子給小貝殼手動穿孔,穿了十多個小貝殼時,村民們陸續下工了。
“又吵起來了呀?”
“是啊,蘇文秀孤兒寡母的也真是可憐呐。”
“誰說不是呢,好好地走在路上都能惹到姓程家的。”
正在穿孔的慕杉聽到後,很快反應過來,姓程的又欺負蘇文秀了,她倏地站起來,朝生產隊跑,一路上皆是下了工的村民,可能得知了慕杉這兩天的瘋狂行為,見她冷著臉出現,村民們自發地讓出一條路來,慕杉加快步子朝前走,身後是一陣又一陣的議論聲,大致都是說她這兩天如何如何不正常,連她大伯、二伯都敢刀砍,又說她如何如何嚇人,如何如何被鬼上身等等,總之對她都帶著畏懼的意思,慕杉聞言揚唇,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讓所有人都知道她慕杉,不對,應該是說,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程曼曼就是個不要命的瘋子!讓他們害怕!讓他們不敢主動找她們的事兒!
正在這時,前方傳來吵架聲,慕杉一抬頭,就見蘇文秀和程二嬸正在對罵,程二嬸挎著一個竹筐,嘴像□□似的,巴拉巴拉地朝外蹦髒話,說的極其難聽。
蘇文秀也跟著罵,但不像程二嬸沒底線。
慕杉頓時蹙眉,彎腰就撿了根長粗的樹枝,大喊一聲:“媽!”
蘇文秀、程二嬸等人聞言看過來,隨即就有人說:“哎喲,程曼曼來了。”
“曼曼來了,快走,快走。”
“……”一些村民趕緊地朝家疾走,想要看熱鬧的,也離慕杉遠遠的,還有幾個貓在大樹後麵,抻著腦袋看慕杉及這邊的情況。
慕杉直直朝蘇文秀、程二嬸走。
程二嬸原本氣焰囂張,看著慕杉的刹那,氣焰頓降,當看到慕杉手中的大樹枝時,她的腿有一瞬間的發軟,幾乎是立刻,她摟緊了竹筐,縮著身子,一個輕巧地轉身,小步子邁的輕快,抄小路往家趕,在趕路的過程中不時回頭,唯恐慕杉腦子一熱追上來殺她。
慕杉冷著臉看著程二嬸,等到程二嬸消失於小路,轉進了她家,慕杉這才一個箭步走向蘇文秀,問:“媽,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
“她想幹什麽?”慕杉表情冷然地收腹帶著離去的程二嬸。
“能幹什麽,不就是找事嘛,我又不怕她。走,我們回家去。”蘇文秀說。
慕杉接過蘇文秀手中的鋤頭,和蘇文秀一起回家,剛到家沒多久天就黑了,母女四人吃過飯之後,收拾收拾一通,然後睡覺,第二天早上,天剛蒙蒙亮,村民去上工,慕杉起床去跑步,鍛煉身體。
胡圖村的村民們農活兒都幹不完了,哪知道什麽鍛煉身體,看著灰蒙蒙的四周,慕杉消瘦的身形在村子裏跑來跑去,不時抻腿打拳,吼吼嘿哈喊一通,村民們嚇了一跳,皆確認程老三家的二閨女是真的被鬼上身了,而且是鬧騰鬼刀鬼上身,不然怎麽動不動就拿刀,動不動就找事兒。
村民們嚇的不輕。
連程大娃、程二娃在上學的路上遇著同樣上學的慕杉時,都嚇的忍不住吞了吞唾沫,然後避著慕杉和程靈靈走。
程靈靈納悶地問:“二姐,他們怎麽了?”
“怕我。”慕杉笑,她昨天就是發現了胡圖村的村民特別迷信,遇著自己解釋不了的事情,就往“髒東西”上解釋,解釋不了慕杉突然間發瘋,就硬往“髒東西附身”上靠,繼而生出未知的畏懼,所以慕杉故意在天蒙蒙亮時,鍛煉身體,讓村民們對她產生恐懼,等到她身體健康有力之後,村民們尤其是程家習以為常時,她已經能一個打四個人了,彼此,她更加不怕他們鬧事了。
“為什麽怕我?”
“怕我被厲鬼上身。”
程靈靈嚇的睜大眼睛。
慕杉伸手摸摸她的腦袋說:“沒有,我騙他們的,走,上學去。”
“好。”
慕杉拉著程靈靈走過胡莊集,看著胡莊集熱熱鬧鬧,想著距離上課還有半個小時,她拉著程靈靈來到街道上一處賣樹苗的地攤前,把書包裏的一小包頭花之類的飾品鋪在地麵上,而後拿兩個頭花套在程靈靈的辮子上,一個珠子手鏈和貝殼手鏈套在自己的左右手上。
“二姐,我們這是幹什麽?”程靈靈問。
“擺地攤賣東西。”
“好醜啊。”程靈靈也是受社會風氣影響,在改革開放前做生意那就是資本主義“餘孽”,過幾年又說做生意是投機倒把的事情,所以商人不好的印象一直在大家心裏,程靈靈認為擺地攤是一件很醜很羞的事情,殊不知在這個七十年代末和接下來的八十年代,是整個社會發展進程中,最容易賺錢的時候,也可以說是商人的黃金時代,因為人民慢慢開始富裕,因為物品稀缺,所以出現很供不應求的場麵。
“是沒錢醜,被人欺負醜,還是擺地攤醜,那麽多擺地攤的,怎麽就醜了?”慕杉問。
程靈靈看向慕杉。
“我們正正經經賣東西,不偷不搶,怎麽就醜了?你要是覺得醜,你去上學吧,我自己在這兒。”說著,慕杉直接就喊了出來:“賣頭花手鏈了,五分錢一個,五分錢一個。”
程靈靈沒走,挨著慕杉蹲著,說:“二姐,我陪你。”
就知道程靈靈最乖,慕杉笑了。
“賣頭花手鏈了,好看的頭花手鏈!”慕杉這麽一吆喝,當真有不少人過來看,先是看著樣式別致的頭花、手鏈,和其他人賣的都不一樣,透著新意和朝氣的模樣,再看賣主是兩個小姑娘,雖然瘦了點兒,但是長得水靈靈的格外好看,頭花、手鏈在她們的頭發上、手腕上極其耀眼,愛美的女生怎麽能抵擋美的飾品呢。
“多少錢一個?”兩個女生問。
“五分。”程靈靈搶先說,說完看慕杉,慕杉笑著說:“對,五分錢一個,統統都五分錢。”
“這麽貴,三分錢行不行?”
“那不行,你看這樣式多費勁啊。”慕杉說著就把一個小花骨朵頭花給女生看:“你看這針腳走的多細致,這布料多好,保管你能用半年,半年五分錢貴嗎?一點都不貴吧,而且這個頭花特別適合你,把你顯得更漂亮了。”
女生硬是被慕杉三寸不爛之舌說的出了手,一毛錢買了一條手鏈。
程靈靈目瞪口呆地看著慕杉,她是真沒想到二姐每天捯飭出自己戴的頭花、手鏈可以賣錢。慕杉也沒有想到,在這裏做生意這麽好做,當然也是因為原主手挺巧,又經她一改造,可不就變得更加精致了?一般女孩子都會抵擋不住它們的誘.惑的。
“賣頭花了,漂亮又便宜的頭花!”慕杉繼續喊。
“賣頭花了,漂亮又便宜的頭花!”程靈靈也跟著喊。
慕杉看向程靈靈,程靈靈笑了,露出兩團小梨渦極其好看,慕杉又摸了摸程靈靈的腦袋,姐妹兩個一起賣頭花,有了第一個顧客,第二個第三個一點兒也不難了,沒一會兒,一包頭花、手鏈賣了一半,正在這時,胡林村的一個小男孩邊跑邊喊:“程靈靈,快上學!不然要遲到了!”
程靈靈連忙說:“二姐,我們要遲到了。”
“行,不賣了,我們現在就走。”
“好。”
慕杉將地攤一收,往書包裏一塞,拉著程靈靈就往學校跑,踩著點兒進簡陋的教室,中午放學後,慕杉趕緊跑到胡莊集小學,喊了程靈靈跑到胡莊集上,擺出攤位,繼續賣頭花,沒一會兒,全部賣完,足足賣了一塊五毛錢。
程靈靈驚歎地說:“好多錢啊!”
好多錢——慕杉囧了下。
“二姐,我們回家吧。”
“先不回家。”
“那幹什麽?”
“進貨。”
慕杉帶著程靈靈買了橡皮筋、毛線、小珠子,還有製衣店的便宜的邊角料,然後想著程靈靈特羨慕別人有支鉛筆,而不是鉛筆頭,所以到文具店買了支鉛筆,一轉頭發現程靈靈的兩個麻花辮上還綁著兩個頭花。
“哎呀,這兩個頭花給忘了。”慕杉說。
程靈靈低頭一看,可惜是地說:“是啊,要不然還能賣一毛錢呢。”
“沒關係,明天再賣。”
“好吧。”
兩人結賬時,看見了胡敬輝和一女孩子,慕杉微微一愣,胡敬輝也看到了慕杉,麵色如第一次見麵一樣的冷漠,慕杉暗暗撇嘴,心想裝什麽深沉,不是宋詞也不是宋遲的男生,她就懶得理了,收回目光時,發現胡敬輝跟前的小女孩,圓溜溜的眼睛一直盯著程靈靈辮子上的頭花。
“小姑娘,喜歡我妹妹的頭花嗎?”慕杉問。
“喜歡。”小姑娘說。
“靜靜。”胡敬輝蹙眉喊一聲。
“一毛錢一個頭花,兩個兩毛錢。”慕杉說。
胡敬輝冷漠的表情破冰,他、他以為自己是程珊珊的同學,程曼曼會因為他妹妹胡靜喜歡她妹妹辮子上的頭花,而將頭花送給胡靜,他還不想欠人情呢,沒想到卻是賣給她,而且是一毛錢一個,怎麽不去搶錢?這程曼曼和她姐姐真不像一家人!
“你願意賣給我嗎?”胡靜問。
“當然,我們做出來就是賣的,這都是新的,我妹妹戴的就是樣品,質量特別好,兩毛錢。”慕杉笑著說。
“那我要了。”胡靜說完,抬頭看向胡敬輝:“三哥。”
胡敬輝臉色陰沉地看著慕杉。
慕杉微微挑眉,衝胡敬輝淺淺一笑。
“三哥。”胡靜又喊。
胡敬輝向來疼妹妹,幾乎沒有駁斥過她,這次也是,從褲兜裏掏出錢包,抽了兩毛錢給胡靜,胡靜笑嘻嘻地把錢遞給慕杉,程靈靈把頭花遞給胡靜,胡靜拿到後就愛不釋手了。
慕杉又說:“我家還有手鏈,皮筋、耳墜、項鏈,你要是喜歡的話,也可以來買的喲。”
“真的嗎?”胡靜雙眼發光。
胡敬輝看著慕杉,臉又沉了幾分。
“真的真的。”慕杉拉著胡靜,指著街道說:“以後每次逢集,我就在那兒賣飾品,你一過來就能買到。”
“好哇好哇。”胡靜直點頭。
胡敬輝不悅地說:“靜靜,可以回家了。”
“好。”胡靜看向慕杉和程靈靈說:“再見。”
“再見。”
胡靜拿著頭花,邊看邊說:“三哥,這頭花真好看。”
胡敬輝沒回應。
“剛才那個短發的姑娘,也好好看。她怎麽能長這麽好看呢。”胡靜忍不住向往。
“難看死了。”胡敬輝說。
“誰說的,明明就特別好看,咱們鎮上,就沒有她這麽好看的。”
胡敬輝不作聲,忍不住回頭看,正巧看著慕杉拉著程靈靈往胡圖村跑。
慕杉、程靈靈一路跑到村頭,這才歇下來喘氣,一抬頭看見蘇文秀滿臉擔憂地朝這邊走,她是怕又有人欺負了慕杉和程靈靈,看到慕杉和程靈靈,她鬆了一口氣,但是走到跟前時,免不了又凶慕杉、程靈靈一頓,說她們不按時回家,慕杉到家後,把一塊多錢掏出來,蘇文秀大吃一驚,問:“你把我給你的五塊錢花了?”
“沒有。”慕杉把另外五塊錢又掏出來。
蘇文秀更驚訝了:“哪來的錢?”
慕杉把賣頭花的事兒,一五一十地說給蘇文秀聽,蘇文秀、程珊珊驚的嘴巴張口。
程珊珊問:“你是說——你做的那些頭花和手鏈也能夠賣錢?”
“能的能的。”程靈靈連忙幫慕杉說話,此時此刻慕杉在她心中的形象已高大的用肉眼不能判斷了。
“是啊,你看著這些錢就知道了。”慕杉看向蘇文秀說:“媽,我又買了原料來,我準備繼續做頭花,然後每次逢集都擺地攤,等到我們賺夠了錢,我們就離開這兒,到城裏買房子住,跟大伯他們斷絕來往!”
蘇文秀目不轉睛地看著慕杉,心裏總算有了安慰,女兒們一個個都長大了,可以幫助她了,以後的日子也會越來越好過的,最重要的是兩個女兒性子都不弱,省得嫁人後受氣,這樣很好,很好的。
“行,不過,別忘了上學。”蘇文秀說。
慕杉高興地點點頭。
蘇文秀沒有說多久,因為她為了趕工分,連午覺都不休息,而是繼續扛著鋤頭去了生產隊。程靈靈沒有睡午覺,和程珊珊一起,學著慕杉的樣子串珠子、給貝殼穿孔、製作頭花,姐妹三人製作的十分專注,接近下午上學的時候時,程靈靈突然說:“二姐,今天長得好看的那個男的,好有錢啊。”
“哪個?”慕杉問。
“靜靜三哥。”程靈靈記住了關鍵詞:“他的錢包裏有好多錢呢。”
“哦,那是姐的同學。”
“誰?”程珊珊問。
“胡敬輝。”慕杉說。
“哦,他家是很有錢,家住在鎮子上,爸爸是開大貨車的,媽媽是開廠子的,當然有錢,而且兄弟三個,不管是力氣、金錢,他們都有的。四裏八鄉的都羨慕他們家,他們胡家家族挺大,跺跺腳別人身子都得晃三晃。”
“這麽厲害啊。”程靈靈一臉羨慕。
“嗯,好了,你們別做了,趕緊去上學吧,我來做。”程珊珊催促著慕杉、程靈靈趕緊上學,慕杉、程靈靈隻好快速地跑去上學了,接下來的慕杉都是重複一樣的生活,早上起來跑步、打拳之類的鍛煉身體,然後上學、賣頭花、放學、回家,日子過的如水一樣,平平淡淡的,但卻有滋有味,因為沒有程家其他房的叨擾,因為賺每兩天都能賺個三兩塊錢,且越賺越多,這天,正好是星期六,慕杉、程靈靈在胡莊集上賣完了頭花之後,買了一斤豬肉,肥的多瘦的少,這邊的人買肉都喜歡買肥的,因為解饞,以前慕杉沒那麽愛吃肥肉,但是在胡圖村待的時間越久越饞,自然而然就喜歡吃肥的部位了。
程靈靈盯著豬肉雙眼發光,說:“二姐,好多肉啊。”
“嗯,回家就燒給你吃。”
“嗯嗯。”
慕杉都聽到了程靈靈吞咽唾沫的聲音,姐妹兩個拎著豬肉,走在路上,被胡敬輝喊住。
“幹什麽?”慕杉問。
胡敬輝問:“你賣的頭花、手鏈還有嗎?”
“有啊。”慕杉說。
“賣我點兒。”
慕杉笑問:“你一個男生買頭花幹什麽?自己戴嗎?”
胡敬輝臉繃著,目光跳動著簇簇火苗,看著慕杉,問:“賣不賣?”
“賣啊,一毛錢一個。”
“行,拿來吧。”
“我現在沒有,在家呢。”慕杉輕輕鬆鬆地說,對於胡敬輝的冷漠、沉臉、怒火她是一點兒也不怕,倒是程靈靈害怕地抱著慕杉的胳膊。
“我一會兒去你家拿。”說完,胡敬輝看一眼慕杉拎著的豬肉,頭也不回地走了。
慕杉嘴角揚起笑意。
程靈靈則說:“二姐,你看胡敬輝多嚇人啊。你以後別惹他了。”
“好的,我知道了。咱們回家吧。”慕杉說完,拉著程靈靈朝前走,走著走著,突然回頭,衝著胡敬輝的背影喊:“老胡!”
胡敬輝步子一頓,回頭看慕杉,慕杉嘻嘻笑著:“老胡再見。”
老胡——
胡敬輝嘴角抽了抽,望著慕杉的背影暗暗咬牙。
很快地,慕杉到了家,正巧蘇文秀回來了,程靈靈拎著豬肉說:“媽,今天中午我們吃肉。”
蘇文秀知道最近兩個女兒賺了不少錢,說了一些要節省的話,到底是沒有反對,對程珊珊說了豬肉的做法,然後說:“你們三個吃,我要去生產隊幫忙做飯。”
“你不回來吃肉了,媽。”程靈靈說。
蘇文秀笑說:“今天是生產隊慶祝大豐收的日子,我幫著做飯,也可以混著吃,你們就把豬肉吃了啊,珊珊,先把肥肉割下來,炸炸油出來,以後炒菜用。”
“好。”程珊珊答應著。
蘇文秀走後,程珊珊做飯,慕杉燒地鍋,久不見葷腥的慕杉,聞著肉香,忍不住地流口水,程靈靈站在灶台邊看著,程珊珊笑著說:“靈靈,瞧你像隻大饞貓。”
程靈靈笑說:“二姐才饞呢,我都聽到二姐吞唾沫了。”
慕杉笑說:“對,我饞你不饞,過來燒火,我去後麵撿點小樹枝過來。”
“好。”程靈靈坐在了灶台前。
慕杉剛走到院外,就看到程二娃程三娃急衝衝地往家跑。
“三娃!”慕杉喊。
程三娃嚇的一個激靈,像隻小老鼠,嗖地一下鑽進他家中,程二娃狠狠地瞪一眼慕杉,然後鄙視地扭過頭,進了家門。
“神經病。”慕杉咕噥一句,撿了樹枝回到廚房,不一會兒,一盤白菜燒肉做成了,慕杉幾乎感動哭,每天每天吃鹹菜、紅薯麵餅、豆瓣醬等等,第一次看見肉,油汪汪的,飄著令人迷醉的香氣,嚼在口中有滋有味,簡直不要太好吃了,人間美味啊。
“好好吃啊,我人生第一次吃這麽大塊的肉。”程靈靈小嘴吃的油汪汪的,一臉滿足地說。
“再吃兩塊,不能多吃,不然胃受不了。”程珊珊說。
程靈靈乖巧地點頭。
“給媽留了嗎?”慕杉問。
“留了。”程珊珊說:“曼曼,你一次也別吃那麽多肉,小心胃不舒服。”
“好。”慕杉開心地笑,從來沒過,一盤貧瘠的白菜燒肉,會吃出那麽多幸福感來,然而幸福感還沒有達到頂峰,就被打破了。
“看吧,我說就是她們偷的,沒錯吧!”
突然門口傳來程老二的聲音。
慕杉姐妹三人同時向院內看,院子內一下站了五六個人,其中包括程老二,程老二二話不說,大步走進堂屋,一把端起還剩一大半的白菜燒肉說:“張隊長,看到沒有,豬肉,這就是生產隊丟的一斤豬肉!”
“你說什麽呢?”慕杉倏地一下站起來。
程老二指著慕杉說:“說的就是你媽!生產隊讓她做飯,是看得起她,她倒好,不但不全心全意地服務生產隊,還將公共財產據為已有!這是極其可恥的行為!”說著程老二端著一盤的白菜燒肉,大步走到張隊長麵前,說:“張隊長,你看。”
張隊長瞄了一眼,說:“拿走。”
程珊珊、程靈靈一頭霧水。
慕杉立刻喊:“等一下!”
程老二、張隊長及其他人同時看向慕杉。
“誰說這豬肉是生產隊的?”慕杉問。
“我說的!”程老二理直氣壯地說。
“證據呢?豬肉上麵寫‘生產隊’三個字了嗎?”慕杉反問。
“你別想狡辯!這個不過年不過節的,整個村子就你家吃豬肉,不是你還是誰?就是你媽不檢點,偷給你們吃的!”程老二斬釘截鐵地說。
“程老二!”正在這時,蘇文秀急衝衝地跑回來,護在慕杉前麵說:“一起做飯的還有你家媳婦兒,憑什麽就是我偷的?”
“少給我廢話,我拿著豬肉到大隊長那裏評理去!”程老二說著就端著白菜燒肉朝院外走。
“不許走,必須在這兒說清楚!”蘇文秀拽著程老二的胳膊。
程老二又喊又吼又掙紮地朝前走,引得諸多村民前來圍觀,正在這時,胡敬輝、汪陽一人騎一輛自行車,正從胡圖村的大壩上下來,到了胡圖村村頭,胡敬輝問:“汪陽,你確定你知道程珊珊家住在哪兒嗎?”
汪陽從自行車上下來,四處看看。
“你不會沒來過吧?”胡敬輝問。
“嗯,可是我聽程珊珊說過她家的位置的。”
“那你和我說你知道程珊珊家在哪兒,要帶我來!”胡敬輝不滿地說。
汪陽低聲誠實地說:“我不是想見一見程珊珊嘛。”說完臉頰竟飛出一抹紅暈來。
胡敬輝看一眼汪陽,心裏對他責怪全然消失,他知道汪陽在初中就喜歡程珊珊,現在都分開一年多了,他還是心心念念想著程珊珊,一度相思成疾,硬生生瘦了近十斤呢。
“走吧,我們找找看。”胡敬輝又騎上自行車。
汪陽也騎上自行車。
汪陽憑著記憶口述,胡敬輝騎著自行車帶頭找,兩個長相不俗,又騎著自行車的大男生,七轉八彎地在胡圖村條條小路上走著,引得不少村民觀看,互相詢問這是誰家的孩子,怎麽長得這麽俊這麽幹淨啊。
汪陽有些不好意思。
胡敬輝一臉冷漠,對別人說什麽也不在意,終於在汪陽的提示下,看到院子裏種著一顆槐樹的兩間土房,說:“汪陽,看,那家是不是程珊珊家?”
“對,對,就那家,兩間土房,一間土廚房。”汪陽激動地說。
“走,去看看。”
“好。”汪陽一直騎車跟在胡敬輝後麵的,確定程珊珊的家後,倏地一蹬腳蹬子子,猛地一下就超過了胡敬輝,快速朝程珊珊家騎,騎到門口時,汪陽愣住了,胡敬輝也愣住了。
程珊珊的家門口、院子裏擠滿了人,裏麵傳來嘰喳的吵架聲,汪陽、胡敬輝對看了一眼,汪陽忍不住拍旁邊的一個婦人問:“大嬸,請問這是程珊珊家嗎?”
“對啊,這就是珊珊家。”
“那她家發生什麽事兒了?”汪陽問。
“哦,她媽偷生產隊的豬肉給她姐妹三個吃,被生產隊副隊長發現了,現在要帶她們去生產隊認罪,她們不願意去了。”
“偷豬肉?”汪陽喃喃自語。
“對啊,偷了一斤呢!”婦人說。
汪陽愣了愣。
偷豬肉?
胡敬輝皺起眉頭,忽然聽到裏麵傳來一個大喝聲:“程曼曼,你個狗.娘養的小畜.生!”
“走,進去看看!”胡敬輝跟汪陽說一聲,立刻撥開人群往裏擠,汪陽隨後跟著,兩人一擠到程珊珊家的院子,就看到慕杉拿著一個一米長的粗擀麵杖,如雨一般朝一個老男人身上打,打完之後,把蘇文秀拉到身後,像隻炸毛護短的小獅子一樣,護著身後的家人,大聲說:“說我媽偷豬肉的,證據在哪兒?要我們去生產隊對質可以,但我們不接受你們押著我們去,不然不要怪我見一個打一個!”
慕杉氣勢很強,直接將整個場麵鎮住。
汪陽被慕杉嚇住,真沒想到看上去溫溫柔柔的程曼曼,氣場全開時,如此驚人,連他一個成年男人都自愧不如。
胡敬輝看著慕杉的模樣驚了一下,隨即麵色柔和。
慕杉警惕地防著麵前的所有人,仿佛外人稍有動作,她就會上前將其撕碎。
“程曼曼,你想怎麽樣?”站在胡敬輝不遠處的張隊長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裏帶著安撫,因為他也拿慕杉沒有辦法了,這姑娘太野性了,不能硬來!
“還我媽一個清白,豬肉不是她偷的。”慕杉說。
“笑話!”程老二接話:“不是她偷的,我把頭割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好!”慕杉立刻接話:“張隊長,你聽到沒有?我二伯說,豬肉要不是我媽偷的,他把頭割下來給我當凳子坐!我要了這個凳子了!”
程老二隻是順口說這麽一句,增加自己的氣勢,沒想到慕杉當真,他伸手指著慕杉說:“你!”
“我現在就去找生產隊丟的豬肉!”慕杉說。
“你去哪兒找?”程老二問。
“去你家!”說完慕杉朝人群中走,蘇文秀小聲喊:“曼曼。”
“媽,沒事兒,咱沒偷,咱不怕他們!”慕杉說著就往門口走,人群自動散開了一條通行的道兒,慕杉目不斜視地朝前走。
“程曼曼,你幹什麽?”程老二喊。
“去你家!”慕杉大方地說。
“去我家幹什麽?”
“找豬肉。”
“你給我回來。”
“不回。”
程老二惱怒中帶著莫名地心虛,他連忙去追慕杉,慕杉聽到腳步聲,趕緊加快步子往程老二家跑,她這一跑,其他村民們也跟著跑起來,包括蘇文秀一家、張隊長、胡敬輝和汪陽。
“程曼曼,你給我站住,站住!”程老二大喊。
慕杉像隻見到了紅色的牛,不管不顧,直撞程老二家院門,“砰”的一聲推開後,站在院子裏目光一掃,定在緊閉的廚房門聲,不待程老二拉住她,她飛快地跑到廚房門口,一腳將廚房的門踹開,隨即看見程二娃、程三娃正一人抓著一塊肉大啃,被突然喘開的門聲,嚇的一愣,程三娃手中的肉塊,直接掉落在地上。
程老二瞠目結舌地看到這一幕。
緊跟而來的蘇文秀一家、張隊長、胡敬輝、汪陽以及其他村民,清晰地看著地上一大塊豬肉,同時也看到了程二娃和程三娃嘴上油汪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