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初春的曲台，溫度比其他的城市要更低一些，傳說中的軍區大院也還不是後來富裕而莊嚴的樣子，更像是正常的農家大院，半下午的時候，孩子們互相追逐嬉鬧，女人們坐在門口洗著衣服嘮著家常，回憶一下自家的男人上一次回來是什麽時候。

    但是有一個小院子除外，事實上那個院子已經很久沒有打開過門了，她們都知道，裏麵的女人病重了，但是當家的卻一直沒有回來，家裏麵隻有兩個小男孩，最大的也不過六歲，小的都還不能夠把話說利落了，女人們偶爾會輪流去探望一下，帶一些生活必用品，或者是給孩子們做些飯。

    讓她們驚訝的是，家裏大一些的孩子要比她們想象的懂事的多，自己總會燉些粥喂給自己的母親，甚至還會一些日常的飯菜，要知道他們的母親可是一個十足十的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廚房白癡大小姐，再好的食材都能給浪費掉，所有人都這麽評價。

    來的更加頻繁的，是一個不知道從哪裏請來的大夫，由門口一個剛剛上崗不久的保安帶過來，每次給女人換上不同的點滴，然後囑咐站在一旁還是懵懂的孩子說她不能吃什麽腥，忌辛辣油膩，不能喝酒吸煙，雖然女人本就沒有這種習慣。

    男孩每次都牽著自己弟弟的手，認真地點頭，醫生知道，他全都記下來了，其實他很想建議給病人找一家醫院或者是保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人提過這一點，他有些無奈，他連病人的身份都不清楚，權當自己的在給國家做事，隻能每次離開的時候跟旁邊的女人們招呼一聲，讓多注意一下。

    比醫生來的少一些的是一個女人，用當時的審美來看，足夠知性優雅大方，天氣熱的時候會穿一下旗袍，男孩不知道女人的身份，但是總跟著女人的一個類似女傭的女人會叫她“戚夫人”，而自己的母親叫她“姐姐”。

    相比其他女人，男孩更希望戚夫人過來，因為自己的媽媽和她的關係更好一些，每次和戚夫人聊天的時候，他才能看到更加健康的自己的母親。

    戚夫人對他和弟弟也更好一些，有時候過來的時候還會有一些外麵男孩時髦的玩具帶給他們，雖然男孩並沒有時間玩，他總是忙著收拾屋子，照顧弟弟，還有不管什麽時候都隻能躺在床上的母親。

    幸運的是，這樣過了幾個月，竟然也都沒有發生什麽事情。

    男孩有時候會想，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在下一個春天的時候嗎？應該會的吧，前兩天媽媽胃口要比平常好了，他跟著戚夫人學做出來的那個什麽皮蛋瘦肉粥，她吃了兩碗呢。

    媽媽是個大美人。這句話沒有任何的修辭手法，男孩就是這麽想的，因為事實就是這樣，他的媽媽是他見過的這個院子裏麵最好看的人，前兩天她好像看著一張照片哭了，是因為爸爸嗎？但是吃了自己的粥就變得很開心了呢，笑著誇自己做得很好的樣子特別特別好看。

    要不然，明天還做那個粥吧？或者晚上也可以？他看了看天空。

    “顧有懿！”他的身後傳過來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

    男孩回過頭摟住屁顛顛地跑過來的一個小男孩，有些嫌棄的擦了擦他的臉上不知道在哪裏蹭的髒東西後擰著眉頭振振有詞地教育道：“要叫哥哥！”

    “哥……”小男孩拉長了音喊道。

    “嗯，怎麽了？”男孩問道，架勢頗為成熟，事實上也就是這樣，周圍的阿姨們已經很少專門來照顧了，因為家裏大多數的問題他都可以自己搞定。

    男孩手指互相揪著，仰頭斷斷續續地說道：“我想吃……想吃，你昨天做的，那個粥。”

    “昨天？”男孩輕笑，想想看，昨天好像是白米粥吧？

    “嗯……昨昨天！”小男孩像是發現了不得了的事情一樣，舉著手指說道。

    男孩當然之後到他說的是那個皮蛋瘦肉粥，那個很好吃是他們兄弟倆難得的默契認知。

    “那好，你在家裏乖乖呆一會兒，我去戚姨那裏問問還有沒有材料好不好？”男生說著站起身把小男孩拉到了那間充滿了藥物氣息的房間門口道：“進去陪陪媽媽好不好？”

    “嗯。”小男孩乖乖地點了點頭，走進房間去。

    男孩沒有進去，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想著媽媽很快就會好的，但是幾個月以來，連小孩子都能看出來，她的臉色在日益衰弱，是自己照顧的不夠好嗎，男孩不知道，還是先去戚姨那裏問問吧。

    戚姨的房子也是這個院子裏最好的，前幾個月剛剛翻修過，每一個地方都十分幹淨，外麵的牆是白色的，夾雜著一些紅色的磚頭，他不懂設計，隻是莫名覺得好看，庭院的門沒有鎖，這是這裏人的習慣了，他們從不覺得會出什麽事情。

    他直接走進去，還沒進去主屋，就被女傭人攔住，小聲地跟他說：“夫人他們正在談事情，你有什麽事情告訴我好不好？”

    男孩猶豫了一下，他第一次被這樣拒之門外，會有什麽重要的事情嗎？但是他還是把來意告訴了那個阿姨，反正他們也經常見麵，雖然隱約記得小時候爸爸囑咐過他，要小心一些，但是他知道這個地方沒有壞人。

    “你在這裏等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好不好？”女傭人說道，廚房在另一個方向的小平房。

    “嗯。”男孩點了點頭，他一直很乖，這裏的人都知道，也因此對他有些更多的期望和放心，雖然那些期望在他的媽媽回複之前都沒有什麽意義，男孩自己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麽感覺。

    他看著女傭人離開，扭頭看了看主屋，裏麵傳出來一些爭吵的聲音，戚姨和誰吵架了嗎？他知道這裏有一個很嚴厲的大叔，這裏的小孩子都很怕他，男孩也不例外，他見過那個人幾次，看上起就是一個不好惹的人。

    但是出於關心戚姨，他的潛意識給他找了一個這樣的理由，他還是輕輕推開了門走了進去，聲音一下就清楚起來，他率先聽到的就是戚姨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焦急和難過：“她經受不起這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