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係醫院！”江仄說道。

    “能聯係醫院嗎？”顧有懿有些不解。

    “那我們也不知道這個藥怎麽用啊。”江仄道。

    羅譚將小花的身子完全抱出來後，沉聲道：“小花身上肯定都是那種細菌，他不會希望把這些東西帶出去的。”

    “我們得找專業人士給他清洗。”

    “小胖他們已經在聯係了。”

    “……”

    小花躺在地上，隻覺得渾身發冷，似乎有誰給自己蓋了一件衣服，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身子，讓自己更暖和一些。

    耳邊有人不停地在說話，但是他卻怎麽也把握不住那些聲線和內容，而且想要說話，卻怎麽也開不了口。

    胸口和喉嚨都像是被人截斷了一樣，沒有一處是在自己的控製範圍內的。

    他聽到有人不停地在叫“小花”“花兒”，他想回應，但是卻做不到，那聲音漸漸地，就變成了“Spencer”“Spencer”……

    小花突然睜開眼，抬頭去看。

    “你在做什麽呢，史賓賽？”一個男人問道。明明是長著中國人的臉，卻說著流利的英語。

    但是男人卻不是在問他，而是一個坐在椅子上的小孩子，他在做什麽呢？哦，在看海，跑神了。

    小孩子穿著藍色格格的襯衫，坐在躺椅上，一雙大眼睛尤其清亮。

    “你能看見海的那邊有什麽嗎？”男人問道，他知道那個孩子的的視力很好。

    孩子迷茫地搖了搖頭，他隻能看到海水和天空。怎麽會有人看得到海的那邊是什麽呢？

    小花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個孩子，小小的，還握不住一個杯子，他向那邊走去，但是男人卻完全看不到他。

    他知道，自己隻是一個看客，他看著那個小男孩，他認得出來，那是小時候的他自己。

    男人沒有得到回答，也不在意，隻是自顧自地坐在男孩的身邊說道：“在海的那邊啊，有一個十分美麗的大陸，上麵有一個古老並且正在不斷昌盛的國家，叫做中國。”最後兩個字，他念的是中文發音。

    “zhong，guo？”小男孩奶聲奶氣地重複著。

    “是啊，中國。”男人看著大海，眼中帶著懷念。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道：“那裏有什麽？”

    男人聞言扭過頭來，輕笑著摸了摸男孩的頭道：“那裏啊，有世界上最古老的文化，最長久的曆史，最美麗的山川大河，還有最聰明的好吃食物。”

    “真的？”小男孩有些驚訝。

    是真的啊，小花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歪了歪頭暗暗說道，因為這些，他都一一領略過。

    “那裏沒有壞人嗎？”小男孩繼續問道。

    男人帶著憐愛在男孩的臉上碰了碰，輕聲說道：“真對不起寶貝，我必須承認，這世界每一個國家都有壞人。”

    小男孩聞言，有些失望地低下了頭。

    男人愣了一下，輕輕抵著男孩的額頭，看著他明亮的眼睛問道：“但是，你必須要相信，這世界也有好人的存在，好嗎？”

    “那好人會戰勝壞人嗎？”小男孩小心地問道，小孩子特有的語氣，問出來大人無法回答的問題。

    哪裏有好人會絕對的戰勝壞人呢？活得越久的人越是見識過什麽叫做“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男人果然無話可說，深邃的眼眸閃了閃，然後將男孩摟在自己的懷裏，輕聲在他耳邊說道：“就算遇不到喜歡的人，就算見不到很厲害的好人，但不管發生什麽，你也一定不能放棄自己的希望，也不能變成傷害別人的人，好嗎？”

    小男孩似懂非懂，但是小花在一邊看著男孩的眼睛，他知道，他把這一切都記到了腦子

    裏了。

    小花突然想伸手抱抱那個男人，那個為他承受了一切的男人。

    但是他才剛剛伸出手來，眼前的場景就變得虛幻起來，他掙紮了一下，改變不了那樣的事實。

    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似乎被人搬到了什麽地方，有溫水不斷地淋到身上，還有誰在觸摸著他的身體，那種觸感讓他覺得害怕。

    “這個小家夥叫什麽名字？”

    “沒名字，你自己想叫什麽叫什麽！”

    耳邊傳來的聲音讓他再次慢慢睜開眼睛，是帶著方言口音的漢語，他聽得真切，但是顯然床上那個身上髒兮兮的小孩子聽不懂。

    “能賣多少錢？”一個渾厚的男人的聲音，來自一個敞著褂子的肥胖男人。

    小花試著動了動，那些人同樣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小花來到床邊，床上的小男孩有些怯懦的縮在角落，大眼睛裏滿是迷茫和害怕。

    他害怕這陌生的環境，他害怕那陌生的口音，害怕自己的不知會如何的命運。

    男孩看起來比之前已經大了一些，但也不過五六歲的光景，事實上從這之後，小花就不完全清楚自己的年齡了。

    他知道自己碰不到那個小小的自己，他隻能站在一邊，看著一個走進來的亞洲人一邊脫著外套一邊說道：“咦，這可是個混血種，好看得很，絕對不會便宜了。”

    “上次不是有個人專門說了有了給他留一個嗎？”一開始的胖子說道。

    “哼，那個人早就破產啦，找個再有錢一點的，咱能在浪他個幾個月。”

    小男孩縮了縮身體，抬眼看著兩個人輕聲問道：“這是哪裏，我們要去哪？”

    “喲，這娃子就會說鳥語，不會說中國話啊？”後來進來的那個人笑道。

    男孩不懂他說的意思，但是卻捕捉到了自己唯一熟悉的一個音節“中國”。

    中國，是那個很漂亮的國家嗎？他們要去那裏？可是那不是在海的那邊嗎？那他要怎麽回去？要怎麽辦，他不要一個人去那裏，他想要爸爸。

    小男孩嗚咽起來，卻隻得到了兩個男人的唾罵，一個男人將他從床上揪了起來說道：“別哭了，老子給你弄幹淨點，說不定你還能找個好點的落腳。”

    “不，不要！”小男孩拚命想要反抗，但是那小小的身體哪裏敵得過兩個大人。

    小花站在原地沒有說話，但是雙拳早已握地緊緊，骨節泛白突出，仿佛下一刻就會斷掉一樣。

    他一點也不想回顧這些場景，但是據說人死之前就是會看到這樣的人生碎片的，大概自己確實快要死了吧，那這樣的過程，能不能快一點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