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程老師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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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俠一直希望貓兒能隨心所欲地生活,到所有他心中向往的地方,見證所有他所好奇的事物,體驗所有他渴望擁有的生活方式,貓兒說要趁暑假去那個聞名世界的科技中心打工,柳俠其實挺開心的,貓兒在外麵的世界經曆的越廣闊,他覺得從出生的那一刻就如影隨形跟著貓兒的那些詛咒就被拋的越遙遠,對貓兒的影響就會越淡薄。
可同時,柳俠也會擔心,非常擔心,擔心貓兒的旅途。
很久很久之前,柳俠在望寧上學的時候,如果他放學時下了關家窯的大坡,還看不到孫嫦娥或秀梅抱著貓兒等待的身影,柳俠就會害怕,害怕貓兒是生病了或者是摔著碰著了;
等貓兒大一點,如果離開他的視線時間稍微長一些,而他叫貓兒的時候沒有馬上得到回應,他也會驚慌失措以為貓兒出了什麽事;
而現在,在貓兒離他萬裏之遙的地方,如果貓兒的電話稍微晚幾分鍾,柳俠就會克製不住地一直胡思亂想,生病、車禍、被拐騙、被欺負……,各種能夠想象出的壞結果,他簡直像是得了某種心理疾病。
這次,從知道貓兒要去j城打暑期工,柳俠就一直在犯這個病,隻不過這次,他的想象中又多了一個空難,所以,柳俠這幾天拚命讓自己忙,就是想讓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他怕想的多了會變成真。
而貓兒的電話對柳俠就像裝滿了溫熱香甜的奶水的奶瓶對小孩子,既能興奮,又能安撫,所以柳俠這天晚上沒有躺在床上睜著眼睛做夢,放下電話,他看了會兒貓兒以前寫給他的信和陳憶西這次帶回來的照片,很快就睡著了。
柳俠做了個夢,前麵記不清了,他醒來之前的那一段是:深夜,他躺在柳家嶺的窯洞裏睡覺,被拍門聲驚醒,他發現是貓兒在外麵,他想起來給貓兒開門,卻怎麽都動不了,也發不出聲音。
柳俠急出了一身汗,醒了,真聽到了拍門聲,還有人嗚嗚嚕嚕地在說話:“爸爸,媽……開門……開門,我是……小庭……,我回來……回來了……”
柳俠套上汗衫跑了出去,在走廊裏順手打開了燈,就看到程新庭靠著門,半躺在地上。
柳俠嘴裏喊著“新庭哥,你怎麽了”跑過來,發現程新庭亞白色的長褲上都是土,連左側臉頰上都沾著一片泥。
我丨操,這是喝了多少?”柳俠蹲下,想把程新庭拖起來,可喝醉的人都自帶千斤墜技巧,他拖了幾下都沒能成功。
柳俠又去程新庭側腰找鑰匙串,沒找著,也沒看到他的包,柳俠跑回自己房間拿了備用的鑰匙。
打開門,先找了張席子鋪在門裏邊的地上,然後柳俠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程新庭拖上去。
又找了個毛巾被被他搭身上,柳俠站起來拍拍手:“這季節,你個大老爺們,睡地上應該出不了啥事。”
等回到屋子躺下,柳俠又自言自語:“不會是借酒澆愁吧?”
程新庭酒量一般,但他人非常克製自律,在一個院子住了兩年多,柳俠從沒見他喝的失去控製過。
早上起床,柳俠先給曾廣同打了個電話,告訴他程新庭宿醉未醒,沒法去上班,想讓他給程新庭請個假。
曾廣同說:“他今兒沒課,如果有,他說什麽都不會喝醉的。”
柳俠想到醉酒後的人一般都會胃裏難受,不適合吃硬的,就熬了雞蛋甜湯,又炒了個綠豆芽,又到胡同口買了一斤饅頭。
他回來時,看到程新庭在櫻花樹下的水池那兒洗臉。
看到柳俠,程新庭有點不好意思:“昨晚上肯定把你難為壞了吧?”
柳俠笑:“沒有,就是沒想到你看著這麽瘦,居然分量挺足。”
程新庭搖頭苦笑,指著自己的太陽穴:“頭一回喝醉,真特麽難受,腦袋被車裂的感覺。”
吃完飯柳俠就讓程新庭接著睡去,醉酒頭疼沒什麽好方法,能睡著捱過去最好。
柳俠本來打算今天去兩個工地看看,程新庭這樣,他不好走,就給卜鳴和萇景雲分別打了電話。
兩個人都說工地一切都好,讓柳俠不用操心,安心幹自己的事。
柳俠又給郭麗萍打電話。
郭麗萍說,錢多著呢,再有倆月也夠花,讓柳俠不用管,如果沒了她會給柳俠打電話要。
放下電話,柳俠在心裏暗自嘚瑟了一下自己眼光獨到,招到的員工一個賽一個的能幹又體貼。
原本,因為有幾位老工程師的加入,柳俠在專業技術上完全可以放心,但後勤輔助上卻有點捉襟見肘,自從前年過年時鄭朝陽加入,他現在徹底輕鬆了。
鄭朝陽愛人李玲身體不大好,長年休病假,隻能拿個基本工資,鄭朝陽在自己家又是老大,家裏的事他就要多擔當一些,所以當初柳俠自己出來單幹時,鄭朝陽沒有加入。
去年元旦前,鄭朝陽所在的小隊結束了一年的工作,返回榮澤等待度過一年一度的單位元旦聯歡會,同時結算月獎金、第四季度的季度獎金和全年獎。
他沒想到,辛辛苦苦外業一年,他們的獎金隻有往年的三分之一,獎金係數被調到隻比後勤人員高五個百分點已經讓他憤怒,羅水旺給他們上報的加班時間居然被砍掉一半。
他去財務室問,羅明軍說這是單位的規定,他去找焦福通,焦福通板著臉跟他打官腔,意思是缺了哪個崗位單位的工作都無法順利開展,所以,所有崗位都是同樣重要的,他作為隊長,又是黨員,不能犯本位主義錯誤。
鄭朝陽隻是氣憤之下質問了焦福通一句“既然所有崗位同樣重要,你怎麽不把技術科的獎金係數設置的跟後勤一樣?”沒想到,幾天後,全單位都在傳他去找領導咬扯技術人員,要求和技術人員的一樣的獎金係數。
鄭朝陽遞交停薪留職申請的時間,距離高群去找他詢問那個謠言的真實性隻有一個小時。
他沒有和任何一個人訴說。
他那句話是在隊長辦公室說的,當時裏麵隻有他和焦福通兩個人,所以他根本說不清,既然說不清,他幹脆不說。
柳俠是鄭朝陽第一個傾訴對象。
而柳俠,他在鄭朝陽和自己說完後,用自己的手機撥通了羅水旺家的電話,他讓鄭朝陽把自己和焦福通之間的全部談話原原本本說給羅水旺。
柳俠知道,哪怕是離開三大隊了,鄭朝陽也不想給一起合作了一年多的老工程師心裏留下疙瘩。
中午柳俠做了炸醬麵,可程新庭睡的很熟,柳俠就沒喊他起來吃。
柳俠自己吃完飯,就開車進城,去給楚鳳河送東西,前幾天他都是和馬鵬程他們忙碌到半夜,沒時間過去。
千秋房產為民工提供住宿,就是工地邊緣的簡易工棚,雖然是簡易工棚,冬寒夏暖,可內部格局還不錯,很寬敞的房間,門窗通透,空氣對流,每間房五張上下鋪,住十個人。
柳俠和柳淩來看過鳳河好幾次,對這裏很熟悉,他直接就來到了楚鳳河所在的工棚。
因為天氣熱,工棚的門窗都大開,柳俠一到門口就看到了坐在床沿上看書的楚鳳河。
楚鳳河看到柳俠,趕緊站了起來:“你咋現在過來了?這麽熱。”
柳俠把手裏的兩個大包裹遞給他:“新庭哥喝過頭了,我早來早回,趕上黃昏給他熬點稀飯。給,衣裳、洗發膏,小河買的;這個,衣裳,還有信,王秋姐的。”
鳳河接過包裹並不打開,而是直接放在床尾:“我有衣裳穿,工地也給俺一個月發一袋洗衣粉一塊肥皂,買洗發膏幹啥。”
柳俠知道他是心疼錢,就不接他的話茬:“咋就你一個人咧?”
鳳河說:“老熱,都去對麵商場了。你渴不渴?這兒有可樂,工地給俺發哩。”
柳俠自己拉過一個塑料小凳子坐下,拿過鳳河剛看的那本書翻:“我不喝,可樂不冰鎮,堪比□□。鳳河哥,你可看到這兒了?”他拿的是《建築力學》。
將開始學,有點難。”鳳河用兩個一次性杯子摞著,倒了一杯涼開水過來。
哎,鳳河哥我不渴。”柳俠趕緊接過來,“鳳河哥,你能不能別這麽客氣,你再這樣,以後我就不來了。”他和柳淩每次來,鳳河多忙不迭地給他們端茶倒水。
不是客氣,天老熱,多喝點水好。”鳳河微笑著說。
柳俠一口氣把水喝完:“我聽俺三哥說,小河現在可好,那倆人不擠兌他了,還跟他說,要是沒錢就先緩緩,他們當時也是被家裏人吆喝急了,跟小河說話有點難聽,叫小河別計較。
小河跟孫秀芬正找房咧,互助巷有一家哩三樓願意租,小河嫌夏天老熱,怕妮兒到時候受不了,想再找找看。
孫秀芬她爹媽惱了,說不管她了,說她以後就是沿街要飯要到娘家門口,他們也不會給她一口飯。”
孫秀芬是小河的妻子,小河決定賣房後,孫家父母氣不過,覺得小河對妻子兒女不上心,堅持讓孫秀芬離婚。
孫秀芬開始也生小河的氣,帶著女兒回了娘家,後來氣消了,小河卻已經把房子賣了,孫秀芬想回家也沒處回了,就在娘家又住了一段時間。
現在,孫秀芬已經和父母說清楚,她不離婚,小河他倆先租房子住,以後慢慢攢錢再買房。
楚鳳河眼睛轉向門外,老半天才轉回來:“俺妮兒(楚麗穎)沒事兒吧?”
沒,”柳俠說,“妮兒還記著你咧,一見我就問,大伯咋還不回來。”楚鳳河三十三了,還沒有結婚,他把楚麗穎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看。
等孩兒長大,知是咋回事,就該嫌棄有個這樣丟人哩大伯了。”楚鳳河笑著說。
丟啥人?”柳俠說,“偷了搶了?不偷不搶,就是看人不準叫確(哄騙)住了,有啥丟人哩?”
鳳河低頭翻著手裏的書說:“柳俠,可能,也就您家哩人會這樣想吧!”
不是,可多人都是這樣想哩,曾大伯、懷琛哥、冬燕姐,還有俺鄰居哩王大哥、祁越哥,還有您陸總陸光明,你哩事兒陸光明都知,他要是覺得你那事見不得人,他會同意叫你來這兒幹活?會叫你……”鳳河書裏忽然落下一張紙,柳俠彎腰去撿,“會叫你看現場管材料?哎,鳳河哥,你這畫哩啥?素描?鳳河哥你開始練習素描了?”
楚鳳河剛才看的那本書,是柳淩為他找的一全套大學建築學專業的課本的其中一本,柳淩把這套書給鳳河一共也就是四個月時間,柳俠以為,鳳河最多也就是看看,適當學一點建築學知識,不管是在建築工地打工或以後自己從事建築行業,不至於太外行,可現在看樣子,鳳河是認真要往專業上發展了。
鳳河的臉有點紅,慌亂地來搶柳俠手裏那張素描畫:“瞎畫哩,不成樣。”
柳俠又把畫搶過來端詳:“不是瞎畫,有點那股味了,鳳河哥,京都可多藝術培訓班,就是教小學生畫畫那種,你報一個吧。”
鳳河猶豫著說:“我這年齡……”
唏!”柳俠不在乎地說,“隻要繳學費,他管咱多大。”
不是啊,”遇到柳俠這種腦回路異於常人的,鳳河有點不知道怎麽說,“我是說,這種最基礎哩入門知識,學哩都是小學生,我這麽大人學這個……”
哦——,你是覺得混到一群小學生裏學畫畫老丟人,對吧?”柳俠恍然大悟,“鳳河哥,就算上課時有點丟臉,等培訓班一結束,京都這麽大,誰認識誰啊?等你有一天發了,成大富翁了,這就成了你哩勵誌傳奇了。”
我要能成富翁,老鼠都能成精變人了。”鳳河說。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誰規定你就不能成富翁,我覺得你還能成世界首富咧。”柳俠為自己引用了個名人名言非常自豪,嘴咧得傻大,就跟楚鳳河真成了世界首富一樣。
咋跟您家哩人一說話,就覺得世界上到處都是路,啥事都不難了咧?”楚鳳河由衷地感歎道。
俺家人好嘛。”柳俠十分自戀地說,“哎鳳河哥,俺貓兒去j城了,j城南邊那個科技園區你聽說過吧?俺貓兒去哪兒打暑期工了,他教授推薦他去哩。”
楚鳳河發自內心地笑著說:“柳俠,您貓兒真爭氣啊,你可算給貓兒養出來了。”
柳俠嘿嘿嘿,嘴差點沒咧到耳朵後去。
……
從楚鳳河那裏出來,柳俠又去小柳巷溜達了一圈,曾廣同一直慫恿柳俠在小柳巷再買個院子,說這樣將來柳家下一輩的孩子如果來京都上大學,就方便多了。
而最近的房價一直漲,小柳巷很多人家都急於把院子出手,好趕緊買套房。
柳俠看了一道街,覺得和那棵門前有老槐樹的斜對麵,門口擺著石獅子、還有一棵不知名的歪脖老樹的院子最美,不過他知道自己也就是過過眼癮,那樣的院子,想想也知道不會便宜。
柳俠心裏感歎了一番“貧賤夫妻百事哀”,吹著口哨開車回家。
他走到小樹林那兒,就看到自家大門口有一個人,好像在扒著門縫往院子裏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