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劍兩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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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劍兩琴,天下聞名。

    這句話在江湖流傳多年,卓青颺行走江湖,自然或多或少也有聽說過這句話。但江湖人很多人都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卓青颺不屑與胥子明再有交道,當下暗運氣使出輕功,從客棧的院外躍牆而入。

    夜色還未盡褪,十裏鎮錯落的屋舍之間,幾隻雄雞喔喔而啼,彼此和鳴。胥子明也使出輕功,緊跟卓青颺回到客棧,店裏客人還未覺曉,鼾聲雷鳴。胥子明進房關門;“卓兄弟,你且坐。”倒了一杯茶水,拉個木凳大喇喇地坐下。

    “那還是十多年前,我途經洛陽,一時頭不便,便打聽到當地的一戶貪官,準備夜間借些盤纏用用。好不容易等到子夜時分,夜黑風高,我一切收拾妥當,便溜入這位財神爺的後院。洛陽牡丹號稱冠絕天下,那貪官後院裏種植了五顏六色的牡丹花,周圍又有一些綠柳紅梅,倒是容易躲避。那後院並無人聲,但前院倒是燈火通明。我繞過花廊,正好經過一所僻靜的屋子。忽聽到屋內有人在談論江湖事,便一時好奇,使個蝙蝠倒掛,隱藏在廊簷上傾聽。沒想到所聽到的事情更是神秘莫測,難以置信。”胥子明陷入對當年事情的回憶,神色恍然。

    屋內有個人,其一個人,身穿黑色的官袍,頭上束冠嵌著一塊紅色寶石,身份最為貴重。他半倚在椅上,說道:“一劍兩琴,天下聞名,這句話最先見載於一冊名為《拓跋釋老論集》的密史之,後人為此津津樂道。我朝坐下典閱處先後在記錄春秋的典籍《越絕書》、後來的《漢書》、《續後漢書》、《檄豫州》、以及隋唐《唐書》,宋朝《資治通鑒》仔細研讀,並同皇室曆代追索的《長生玄秘術》、民間散傳下來的《胡笳廿八弄》、《青囊書殘記》、《守官橋劄》、《破胡致元帥書》等,抽絲剝繭,追本溯源,才終於解開這個絕密。”

    座下立著一人,穿著紅袍,身材肥碩,背窗而躬,看不清麵貌,說道:“下官愚鈍,請葉大人指教。”

    座上冠著寶石的葉大人道:“所謂一劍,正是大名鼎鼎的湛盧劍。此劍相傳乃是鑄劍名師歐冶子所製,歐冶子踏遍江湖,終於尋得一塊鍾靈毓秀的寶地,此地得天所授、陰陽相諧、金石赤純、草木豐厚,具備最好的鑄劍條件。為此歐冶子苦思冥想,坐關九日,並耗費九九八十一天,終於於重陽之日鑄成了湛盧劍。此劍吹毛可斷,裂石成土,竟然是一把至陽至剛的神兵利器。這把寶劍先後被曆代君王推崇,包括嶽飛在內的諸多名將佩戴此劍,上陣殺敵,猶如神助,可謂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為此,相傳持此湛盧劍者可號令天下,奉此湛盧劍者可保百年太平。”

    那位身穿紅袍,自稱下官的人十分識趣,道:“我們若是查訪到這把寶劍,進獻給皇上,大人當是首功。”

    葉大人冷哼一聲,道:“曹書瑜呀曹書瑜,你可知這湛盧劍前幾日就現身在你這洛陽城。”

    那位身穿紅袍的曹書瑜匆忙跪下道:“下官實在不知呀。下官若是早日知道這個消息,定會把洛陽翻個底朝天,把這湛盧劍雙奉上。”

    葉大人一擺道:“起來吧。不知者不為罪。”

    曹書瑜戰戰兢兢地爬起來:“多謝大人。”

    葉大人又道:“本官此次前來,是有一事交付於你。你可要重之慎之。”

    曹書瑜道:“下官洗耳恭聽,願效犬馬之勞。”

    “東西兩漢,綠綺焦尾。焦尾琴相傳是東漢蔡邕利用一截燒焦的桐樹所製,琴音古樸,後來傳給其女蔡姬。蔡姬一代才女,曲樂賦皆有造詣,琴藝出眾,姬入胡,後被接回故鄉的途,不幸遺失此琴。後來此琴先後為齊、周、唐所得,更藏於大宋汴梁皇宮,後於靖康之亂再次不知所蹤。本官此次便是命你在開封、陳留、洛陽一帶查訪此琴。”

    曹書瑜疑惑道:‘我朝也不乏能工巧匠,相信也可以造出絕世好琴,何苦為一把不知所蹤的古琴執著?’

    葉大人雙眉一軒,道:“秉同,你告訴他。”

    葉大人身側立著一人,也是身穿黑袍,一張國字臉,腰間插著一長一短兩把刀,抱臂懷前。他道:“朝廷所命,你何須多問。”

    曹書瑜道:“周大人教訓的是。”

    周秉同從懷取出一副卷軸,展開道:“這就是焦尾琴的模樣。”

    那卷軸畫著一個左寬右窄的弦琴,除了一側被燒焦了,其餘與通常所見的古琴並無多大異常。

    曹書瑜忙湊上前去觀看,道:“望大人賜教。”

    葉大人又道:“民間自古傳言蔡姬所作《胡笳十八弄》,實為廿八拍,被後人改編成《大胡笳》。而在這散傳下來的廿八拍,竟然記載了蔡邕當年曾獲得《太平要術》,並擇巧匠雕琢於焦尾琴琴腹之,以圖流傳後世。而在鮮卑族的經典《拓跋釋老論集》,對此也有一些記載。想必不是杜撰的。”

    胥子明在窗外聽到《太平要術》四字,神思轟然。《太平要術》乃是道家南華老仙所著,卷帙浩繁,世代相傳其不止有呼風喚雨撒豆成兵的仙術,更有延年益壽長生不老的絕密。就連開朝的青田先生所習的《六甲天書》也是出自《太平要術》。

    曹書瑜道:“大人高見,下官即刻著走訪開封、陳留、開封之地。一有消息,便安排人快馬加鞭上報大人。”

    葉大人笑一笑,道一聲:“秉同,下午收到兩廣知府傳書,說查到飛靈子在湘桂一帶落腳。明日你即刻前往查探。”

    周秉同正要答話,西園忽然一陣人聲嘈雜,子夜傳來,格外明顯。胥子明心道糟糕,莫不是被人發現了蹤跡,正要使個燕子抄水逃走,忽聽到一個婦人的聲音,淒厲叫道:“澄禹。”緊接著便是一陣孩子啼哭的聲音。

    西園正是客房,葉大人和周秉同的家眷也歇宿於此。一聽到呼喊,屋內周秉同破門而出,抽出雙刀直奔西園。曹書瑜也慌了腳,忙跟了葉大人出去。胥子明正想借溜走,雙一翻從廊上落下。

    哪知葉大人武功高深,竟然一下子聽出了廊異動,怒喝一聲:“什麽人?”

    那姓葉的大人猶如雙腳安裝了簧,縱身反躍,回身使出一招回風,一掌擊來,眼看就要擊胥子明眉心。胥子明自忖不是敵,眼見後院草木森森,使出輕功跳入綠蔭深處。葉大人幾次出,都被胥子明借著花木避讓,以絕妙輕功躲開。

    西園裏已打鬥了起來,兵刃相擊夾雜著府兵的慘呼。火把把西園照得通明,隻見一個黑衣蒙麵人,破窗而出,懷裏抱著一個繈褓的孩子,舞長劍與眾人鬥在一起。周秉同眼見那紫色繈褓,耳聽孩子啼哭,急怒攻心。那正是出生沒多久的兒子,小名澄禹。周秉同一揮雙刀,躍入圈子,使出全力與那人纏鬥。這兩人猶如兩團黑影,飛高伏低,刀光劍影。

    那黑衣人道:“周秉同,你殺我全家,我今天也讓你嚐嚐痛失愛子的滋味。”說著,竟抓起孩子,猛朝著園內的假山摔去。然後更是長劍一揮,斬斷府兵刀斧,逼退眾人。

    那孩子被紫色的繈褓裹住就如一團風的棉絮,直飛過去,哭聲眼見就要腦漿迸裂,斃命當場。忽然園內一株茂盛的海棠花樹微微一晃,一身白衣一閃而過,白衣人就地一滾,接住那孩子,單支地一撐並直飛到正堂屋脊上。胥子明在柳暗花明朝那屋脊一看,隻見那白衣人竟是一個道長,也蒙著麵,揮一柄拂塵,迎風而立。

    西園周秉同本料將要看見兒子的屍骨,卻沒想到危急關頭竟被一個白衣道長順勢救起。猛然鬆了一口氣,但卻未聽到孩子哭聲,內心又是一慌。而那黑衣人也是一愕,未曾料想西園的海棠樹上竟然伏得有人。就是這一錯愕,府兵已將其團團圍住。

    那白衣道長眼見繈褓裏的孩子睜著眼睛,臉色青紫,淚痕未幹,忙伸一探,並沒有了鼻息。白衣道長忙伸指在那孩子胸前推拿幾下,那孩子咳嗽幾聲,又哇哇哭了出來,剛才竟是被風嗆住了。

    葉大人眼見西園變故突起,而胥子明又東躲西藏,心道:“這人在此纏鬥,莫不是為調虎離山。還是先行幫秉同奪回澄禹為是。”便黑袍一張,猶如一隻大鳶飛上屋脊一端。

    那葉大人先下為強,出一招花氣晝暖,這一招最是綿軟,力道隱隱約約,猶如暗香浮動、花氣襲人,直到擊敵人才內力狂吐。那白衣道長正在給孩子推拿,並未察覺背後有人襲擊,等意識到自己投在腳下的影子正被空襲下的一張黑影籠罩,已然晚了。葉大人一掌擊在白衣道長的背心,好在那道長有所察覺,借著這一掌力向前躍去卸去大半力道,否則勢必身受內傷。可白衣道長畢竟還是被一掌擊,身子直墜而下,摔入府兵圈。

    那白衣道長一落地,一個旋轉,站住了腳。那黑衣人以為白衣道長也是官宦一夥,見他飛入圈內,長劍一刺。白衣道長側身躲開,眼見府兵重重,那黑衣人又劍招點點,真是身處險境,隻得拂塵一揮,逼退幾名府兵。周秉同更是雙刀在,使出的刀法竟然陰陽互補,威力十足,那道長見多識廣,認出來這竟然是威震西北的鴛鴦刀,沒想到這樣一個年輕人竟然能單人使出如此絕妙的雙刀。

    可正所謂關心則亂,白衣道長也明顯看出周秉同有意奪回懷的孩子,刀法屢屢有些破綻,揮拂塵東突西衝,必要的時候扯住繈褓隨意一擋,便阻住了周秉同的攻擊,卻引來那黑衣人挽個劍花、出劍削來,周秉同又忙去撐起長刀招架黑衣人。這一下,周秉同、黑衣人和白衣道長人竟形成鼎足之勢。

    那葉大人立在屋頂觀戰,見周秉同屢屢掣肘,而人又僵持不下,恐怕時間一長,那繈褓的孩子性命堪憂。這嬰兒尚幼,死不足惜,就怕周秉同為此一蹶不振,自己豈不是少了一員精兵幹將。想到此處,便也飛身入園,與那白衣道長交而戰。白衣道長見他殺意濃濃,一雙肉掌上下翻飛,竟是一招千葉。這千葉本是少林絕技大慈大悲千葉,掌法變化繁複,如同千觀音,致勝之法千變萬化。可這葉大人出陰狠威猛,竟然沒有一點慈悲心腸。白衣道長被迫地節節敗退,於是急退幾步,雙腳踏個八卦方位,運起功力揮出右掌,那葉大人也正踏入白衣道長八卦步的乾位,兩人雙掌一經抵住,隻聽“砰”的一聲,那葉大人猶如一團黑影被擊滾在石子路上。

    葉大人單支起身子,吐出一口鮮血道:“天傾西北,你是昆侖派的?”

    那白衣道長並不回答,反身一躍。胥子明本在牆上窺探,伺探聽是否還有“一劍兩琴”的談論,卻隻見那白衣道長單腳朝著海棠樹梢一踏,飛出牆外。而那黑衣人也趁著眾人慌亂,擲出幾隻飛鏢,躍牆而出。

    周秉同本欲追去,那葉大人忍痛叫道:“秉同,即使追上,你也打不過他。這個道士甚是狡猾。”周秉同這才駐足,眼望著牆外,不知如何是好。

    葉大人站起身來,沉思道:“果真是天傾西北。”

    那天傾西北是昆侖絕技,相傳盤古氏開天辟地,天清地濁,之間立有天柱支撐。後共工氏怒觸不周山,生生將昆侖山巔的天柱撞斷,西北天陷。為此昆侖派得一絕招天傾西北。葉大人回想剛才那白衣道長剛才故作不敵,連退數步,實際上便是引得自己踏入他腳下八卦圈西北的乾位,這才一掌製敵。葉大人道:“既然知道是昆侖派的,我便安排兵馬圍剿昆侖。”

    周秉同喃喃自語道:“西域昆侖,綿亙千裏,根本不知道昆侖派棲在何山何峰。”

    曹書瑜一介官,見匪徒遁去,才忙上前扶住葉大人,並安排府兵夜巡宅邸。周秉同向葉大人請示道:“下官幼子為人奪去,查訪湛盧劍一事,能否另外擇人去辦。”

    葉大人道:“還是你親自去一趟,帶上玉符,沿途百官都可調遣。我即刻飛鴿傳書調季平前往昆侖要人,你可安心。”

    周秉同眼見無果,隻得抱拳道:“是。隻是內子……”

    葉大人道:“京城有你的宅邸,本官會安排人保護好她。”

    周秉同道:“如此下官無憂,即刻去收拾行裝,明早出發。”

    當下各人回房,周秉同並不能寐,周妻兀自坐在床頭嗚咽。周秉同既憂心兒子落入歹人之隻怕凶多吉少,又擔心妻子一介女流不通武功無人照拂,大人雖然調遣人前去昆侖,但又有誰人能盡心如己事,憂慮、恐懼、牽掛、彷徨,多種滋味一齊湧上心頭,不得排遣。他推開窗,看看窗前月明,銀輝滿地,想起故鄉父母或能助之一臂,便坐下研磨提起筆來。

    胥子明見那長窗案下,周秉同提筆急書,眼見再無所獲,摸摸懷的一包銀兩,嘴角輕笑幾下,飛身走了。原來那胥子明竟然在眾人惡鬥的時候還能順偷出不少銀兩,當真是盜俠風骨。

    胥子明講完往事,喝了一口水,道:“那夜之事,真是匪夷所思。若不親見,難以置信。”

    卓青颺聽得如癡如醉,這間不僅說到一劍兩琴的傳說,甚至還提到了昆侖派的絕學天傾西北。那天傾西北是至少積累十年的昆侖功力才可以修煉的功夫。沒想到在十多年前就有人技成,更擊敗少林寺千葉。卓青颺回想按照功力來算,昆侖隻有師父輩的先人才能在十多年前練成此功,大師兄天資聰穎,且年長較大,勉強也可列入。二師兄之下,幾無可能。可這白衣道長到底是誰呢,莫不是當時還在世的師祖、師叔伯等人。

    屋外天光大亮,鶯啼燕喃,卓青颺猜想不透,收拾了行李,道:“小弟身有要事,先行一步。”吃了一碗麵,牽馬而去。

    向東行了一日,果真見到一座大城,便是鹹陽。那鹹陽位於嵕山之南,渭水之北,山水俱陽,為此得名鹹陽。鹹陽是西北要道,曆史悠久,人煙稠密,市肆繁華。卓青颺自小在天山一帶行走,大漠蒼野,長河落日,所見到的大多數都是牧民牛羊,下山之後見到這樣喧囂的街道人民,感覺格外新奇。卓青颺正要投店,才知那上好的客棧住一晚竟然要二兩銀子。昆侖苦寒,卓青颺下山所帶的盤纏本就不多,頓時感覺捉襟見肘。那掌櫃見他局促,翻個白眼,給他指個方向,道:“那邊的客棧便宜許多。”

    卓青颺也不以為忤,轉身出去,遙想自己行走天山鋤奸懲惡,那裏的牧民又都熱情好客,酒飯住宿從未被錢財難倒。如今出門在外,情薄世故,隻覺內心一場失落,好像一塊燃得火熱的炭被一盆冰水迎頭澆下,頓時熄滅了。卓青颺找個渭水河畔的茅店,一進門就聞到一股酸臭的味道,茅店不大,卻聚集了不少人,其不乏腰間懸著刀劍的江湖人士,掀桌拍案,吆五喝六。門後更是傳來一聲聲雞鴨叫喚的聲音。卓青颺要了一碗麵,那麵也粗糲不堪,卓青颺勉強吃了幾口,見馬廄缺少草料,不得不歎一聲。便牽了馬,找個附近水草豐盛的地方放那白馬自行吃草。

    卓青颺躺在草叢之望著天空,時值傍晚,紅霞滿天,雲卷雲舒,幾多變幻。忽聽得草叢那邊有人行來,其一人道:“華山派昨日就已經在青葦渡頭登船,我們終究晚了一步。再看客店裏怕也都是要趕赴青葦渡頭的人。”

    華山派也是武林名門大牌,卓青颺聽到華山派,便隱在草叢一動不動。

    另外一人道:“即可給九江幫傳書,安排他們在長江阻截華山派。另外命令弟兄們吃了飯,收拾行裝連夜趕路,準備硫磺火藥,一過前邊的山口,就炸毀道路,阻住前往青葦渡頭的人。”起先說話的那人便奉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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