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陰暗，陰森森的楊樹林子裏，零零星星的火光，那是特訓班的姑娘們為柳迪點燃的檀香。柳迪的墳墓坐落在32座烈士墳塋的懷抱裏，她是這些抗日英雄中最年輕的一個，也是特訓班犧牲的第一個學生。

    特訓班活著的每一個人向她一一獻上大浴河的野花、柳枝。

    柳迪的媽妹分別送上一盤豆腐和一壺茶水。當娘的，一邊用高粱筷子夾著香嫩的豆腐輕放在墳前的一片楊樹葉上，一邊哭訴著：“柳迪啊！娘知道你最想吃一塊豆腐，可娘沒用。你為了一塊豆腐，被人販子下了藥，把你賣到那肮髒的地方。後來，聽說月先生救了你，你可以堂堂正正做一個好姑娘了。可你怎麽那麽傻，偏信那姓國的呢。”柳迪的妹妹突然哭喊：“姐！妹妹一定為你報仇。”

    “為柳迪報仇！”楊葉鳴高喊。

    “為柳迪報仇！”

    “衝進縣城，打死小鬼子！”

    ……

    “這仇一定要報！”月正元說著走到墳前，他向來信仰科學，信仰紅色政黨，但那一天，他連叩了三個響頭。他站了起來，說：“柳迪是一個好姑娘，她和天下所有的姑娘一樣有著鮮花般的青春。可是，因為一塊豆腐噩夢來臨。她想推翻醜惡的封建製度，打敗日本侵略者，不幸嫁錯了郎——把青春和理想全部交給了友軍。大家要記著：不管什麽黨，什麽軍，隻要為百姓，為中國打鬼子！我們就應該永遠記著。為她送上一程，柳迪，請走好！”

    楊樹林子裏槍聲衝天，這是柳迪生前的教官和同學們為她送行！

    大家離別的時候，月正元又在柳迪墳墓的周圍驅馬奔跑，說是給地下的柳迪造一座庭院。

    “你看——鬼又來了！”柳蓮突然喊道，嚇得瑟瑟發抖。

    “在哪？”楊葉鳴問道。

    “在那幾座高墳的後麵，兩個鬼影……”

    “女的都走，男的留下！”月正元命令，和楊葉鳴、柳瑋、柳仙客策馬而去，一會兒包圍了那鬼影出沒的地方。

    圈子越來越小，鬼影越來越清晰。突然，一個影子躍出墳頭，向這邊開槍。楊葉鳴立即反擊，當場將那鬼子擊斃。

    “抓活的！給我！”月正元在柳瑋等人的掩護下繞到鬼影的身後撲了上去。

    柳瑋、楊葉鳴和柳仙客先後衝了過去，哪裏是鬼，而是兩個鬼子。

    楊葉鳴和柳仙客爭論誰來處理鬼子。經過討價還價，柳瑋還是同意了月正元的請求——把活著的鬼子交給望天楊審訊。

    月正元和柳仙客將鬼子裝進一個麻袋裏，有紅雲馱著奔向三聖山。

    到了半路上，月正元讓柳仙客馬上回去，讓他無論如何要控製特訓班，千萬不可在這個時候報仇。

    月正元去三聖山回來就被楊燕截住了，“不好了！你快回去！”楊燕氣喘籲籲地說。

    “天塌下來了？還是地陷下去了？”月正元這話問得很果斷、很沉著。

    “柳眉完了。”楊燕說。

    “什麽完了？快說。”

    楊燕把柳蓮帶著特訓班要報仇的事說了：“柳蓮帶著特訓班的姐妹要進城給柳迪報仇，誰也攔不住。還有，柳眉非要去。估計快到大浴河了。”

    駕！駕！駕！月正元快馬加鞭，楊燕緊跟其後。

    特訓班二三十人的隊伍正向大浴河方向前進。月正元快馬趕在她們的前麵，籲——將紅雲喊住，問道：“柳老師，你這是去哪？”

    “給柳迪報仇！”柳蓮回答。

    “誰給你的任務？”月正元再問。他知道這可能是楊葉鳴背後鼓動。

    “沒有誰？我們是柳迪的姐妹，報仇是姐妹情。”柳蓮向前一步，然後問同學們，“姐妹們，是不是啊！”

    “我們要報仇！”姑娘們異口同聲地回答。

    月正元問：“你們這麽樣就報仇了？”

    泉香楊說：“楊葉鳴主任要我們扮演給鬼子享樂的女人，打進縣城，配合泉龍楊的友軍。他去聖道嶺了。”

    “簡直是兒戲！我們是特訓班，是特訓班就要有組織，有紀律，要服從上級的命令，要服從整個作戰大局。”

    “別聽他姓共的忽悠！犧牲的不是他妹子。走！”柳蓮喊道。

    “誰敢？”月正元手握著馬鞭威嚴地喊住了她們，“今天抓到的鬼子幹什麽的嗎？”然後把去三聖山得來的情報告訴大家：“這隻是鬼子柳邊的一個計劃，他要在我們特訓班安插他們的間諜，培養他們的人，用美人計整垮國共的將領。”

    “這不是自投落網嗎？”楊燕站出來替月正元說話，“我是楊主任和望科長的妹妹，楊主任是憑感情用事，上級並沒有接到他的要求，即使接到也不會同意。望科長是專管我們教育的領導，月老師提來他的指示，就是不要盲目報仇。”

    “柳蓮姐，姐姐的仇不報了？”柳眉拽著柳蓮的胳膊問。

    “你行啊！柳蓮！你把柳迪的妹子也帶上了，她還是個孩子！上次，我們十名姑娘是闖進縣城把你和柳媽救出來，那是僥幸。你們認為還有第二次嗎？”楊燕這麽說也難以阻止她們的行動。

    月正元舉槍明示也無濟於事，被楊葉鳴蠱惑的柳蓮像瘋了一樣帶著特訓班要走。“等一等！”柳仙客騎馬奔來，落下一句：“柳迪娘在學校非要喝鹽鹵不可！”轉身即去。

    提起鹽鹵，人們一下子想起歌劇《白毛女》裏，在絕望之下喝鹽鹵自殺的楊白勞。“喝鹽鹵”就是一句調侃罵人的話。有不滿意別人言行者，即笑罵曰：“你喝鹽鹵去吧！”那時候，錢是稀罕物，點豆腐的鹽鹵更是過日子常備的東西。但喝鹽鹵也是那時候農村一時想不開的人自尋短見的最好方法之一。

    柳迪娘給柳迪上過墳回家，找柳眉來吃柳仙客送過來的豆腐，卻不見了柳眉，她和柳仙客去找，正趕上柳蓮帶著柳眉等姑娘們要進城報仇，怎麽勸也勸不住，柳迪說要喝鹽鹵。她們認為嚇唬就沒在意。誰知這柳迪娘來真的，把楊燕藏在牆角旮旯裏那盛鹽鹵的壇子找了出來。

    壇子裏隻剩下用過的鹽鹵，她想到丈夫死在抗日前線連個屍首沒見，想到柳迪客死他鄉，想到柳眉要幹的蠢事，就絕望地抱起了那旮旯盛鹽鹵的壇子，咕咚，咕咚喝了兩口，就聽外麵柳眉喊娘的聲音。柳迪娘感到全身的不適，硬是爬出了門檻到了門外。

    柳眉見娘口吐白沫嚇得哭喊，那哭喊聲沒有把娘喊醒。月正元提著一瓶大豆油跑過來，讓楊燕撬開柳迪娘的嘴狠狠地灌下去。

    柳迪娘有了知覺看見柳眉蹲在身邊，慢慢坐在地上邊哭邊說：“你爹你爹都死了，你在有個好歹，娘怎麽活啊！”

    “娘！我們回來了！月老師說，報仇不是時候。柳迪姐的死，上級知道了，一定替我們報仇。”

    “有月老師在，娘放心。”柳迪娘的臉上露出一縷最美的微笑，把複仇的希望寄托在月正元和特訓班姑娘的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