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7章 血流成河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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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正元聽著柳仙客的訴說,他握緊拳頭,牙咬得咯噔響,他痛恨這場殘酷的戰鬥,為在這場戰鬥中犧牲的無辜的人感到痛苦和無奈。他順著柳仙客的思路聯想下去:

    楊燕的遊擊隊和泉龍楊的隊伍打了一陣子,覺得自己人打自己人極端地錯誤,就收拾家夥要走。誰料鬼子的魔影部隊在後麵攻了上來,他們一個個端著機槍猛掃,不時扔下手雷。嫂嫂的遊擊隊和友軍傷亡可就大了。

    楊燕的遊擊隊和友軍被鬼子逼到廟裏,和鬼子展開了巷戰。

    在最危急關頭,望天楊帶著新四軍的騎兵奔了過來,頓時,魔影部隊遭到重創,不得不偷偷撤離。

    “大哥,你的聯想一點不錯。”柳仙客繼續講:“望天楊料到柳邊和浪泉的隊伍馬上就到,讓大家馬上轉移,所以,我跨上紅雲沿途追趕你們,在老窪地的地方,借閃電現了河麵上人頭浮動,不遠處還飄蕩著我的小船,我丟下馬跳下了河。”

    蝶穀的洪水滾滾東流,一隻小船飄蕩在湍急的穀邊,隨時要掙脫那棵倒在水麵的大樹。月正元、泉夢楊和柳仙客已經被困在船上一個早上。

    “這樣下去我要凍死了!”泉夢楊凍著直打哆嗦,隻有被柳仙客握在手裏的小手還感到溫暖,她舍不得抽來,她想靠在月正元的懷裏。

    然而,月正元根本不想看他。他的目光一直盯著懸崖峭壁,他對二人說:“我們必須想辦法離開這兒。”

    “前麵是更深的穀,去水急。”泉夢楊望著柳仙客問:“你不是陰陽先生嗎?算一算怎麽出去?”

    “非也!非也!”柳仙客又來斯文了。

    “飛出去!怎麽飛啊?”泉夢楊仰望著懸崖峭壁說。

    “山穀被雨水衝刷一定很滑,也容易塌陷。我們等救援更不可能,水這麽涼。”月正元望著上麵滾下來的一具鬼子的屍體說,“看來鬼子就在上麵,踩空落了下來”月正元話音未落,從上麵射過來密集的子彈。

    三個人抱成一團,藏在亂草之下。

    聽不見槍聲,月正元鬆開了他倆。但柳仙客還在抱著泉夢楊,隻聽“啪”的一聲,泉夢楊喊道:“你賺我的便宜啊?”

    “痛殺我也!”柳仙客痛地站起來,接著子彈又從上麵射下來,鬼子現了他們,密密麻麻的試探著下坡企圖靠近射中目標擊。本來高坡經過一天一夜暴雨的衝刷,幾乎喪失了固坡的力量,加上上百個鬼子的重量,突然轟隆隆一聲巨響,山坡像來了一場大地震似的震動。

    “泥石流,快跑!”月正元抓著泉夢楊,喊著柳仙客跳下洪水。三人剛脫險,前麵被滾落的泥石流擋住了。一條大壩攔腰截斷了低穀,洪水猛烈撞擊著大壩迅漲高了水位,三人一齊淹沒在深水裏。

    洪水無力衝毀大壩迅倒流,三個人被反水推了老遠。月正元望著被血染紅的洪水,知道泥石流埋葬了鬼子,他們已經安然無恙了。

    早飯的時候,水位加深但很平穩。月正元先離開了水麵,將泉夢楊拽著往前遊了幾裏,腳踏上了一塊石頭,手同時觸到堅實的土地。

    “柳仙客呢?你在這堅持一會兒,我去找他!”月正元說。

    “他的水性好著呢,我在雨水裏轉了一夜!我一個人好怕!”泉夢楊覺得又涼又累,他多麽希望月正元永遠在她的身邊。

    月正元的腹部劇烈地疼痛,眼前一片迷夢。他想站起來,卻將她又拽倒了。能在這裏趴下嗎?不能,他抬起頭來,努力睜開了雙眼,毫不猶豫地向前麵小丘爬去。

    這座小丘是老窪地北麵一座小山,在風和日麗的日子裏,月正元每來一次三聖山就來到這裏。在秀麗的小丘之上,常常佇立著泉清揚的倩影那是賢淑、端莊、秀麗的。這時候,一場大霧將她的影子遮住了!等太陽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屬於另一個女人了。楊燕大方、爽朗、潑辣而又性感,但她沒有文化,不能理解他,寬容他。於是,他不得不再去想泉清揚,他是多麽希望她來到他的身旁啊!

    月正元想著,注視著前方。雖然他斷定柳仙客的水性比他們好,絕對不會出事,但是他感到不去找他,而是陪著泉夢楊這樣一個妙齡女子遊蕩於河麵,心情異常沉重。將來,他和楊燕見麵的一天,又如何向她交代?他沒有照看好她的拜把子兄弟仙客,他真的對不起於楊燕啊!

    泉夢楊不想太多幹預他,一路上低著頭,拽著月正元無力的大手在淤沙裏跋涉著

    一陣葉笛時而如陽光升騰,將金色的光輝撒向大地;時而似情人踏著晨光踏著豔歌,散步於沙灘上,時而像故鄉的琅琅讀書聲

    “爹爹!”月正元聽到兒子喊他,抬起頭,眼前是噙滿淚水的楊燕懷裏抱著明樓,“我和明樓找你們半夜和一個早上,真的沒有想到會在這兒遇上你們?”楊燕眼含熱淚,這是一雙多麽熟悉、多麽溫暖的眼睛啊,疲憊的神色裏透著少婦的妒忌和關愛。

    “我們這是什麽地方?”月正元問。

    “爹,你迷路了?這是廟啊!”明樓告訴他們。

    “怎麽沒有見到學校?”泉夢楊奇怪地問。

    “圍牆和房子全倒了呀!好多被埋在泥沙裏。”楊燕告訴他們。

    “見過柳仙客嗎?”泉夢楊急切詢問。

    “還有紅雲?在哪?”月正元問道。

    “仙客叔叔沒事!”月明樓一笑露出一對小虎牙,伸出小手指了指前方,喊:“爹!紅雲馬!”

    堤壩上像是飄過來一片紅雲,接著紅雲衝下了堤壩奔了過來。月正元激動地抱著馬頭,一人一馬熱淚縱橫。月正元想起柳仙客跨馬而去。

    咆哮一天一夜的洪水終於退了,大浴河恢複了平靜,滿河的蘆葦爛草著上一層泥漿,樹木像穿上了長筒襪,足有一腳深的泥沙在烈日下爆曬著。

    四周靜悄悄的,上千棵楊樹帶著泥漿飄搖著,濃蔭深處不時傳來嚦嚦鶯啼,委婉悅耳。月正元轉過身子,隻見柳仙客的頭頂上一圈又黑又煙的光圈,他微閉著雙眼,咿咿呀呀著什麽調兒,他光著胸膛,懷抱著船槳,儼然一位大佛一樣地坐著。

    柳仙客說:“一場大水過後,除了圍牆和房子之外,無損矣”

    月正元駕馬到三聖廟,隻見圍牆全部倒塌,那些舍不得拆除的危房倒了,如一個個小山堆在那裏,靠廟的那一個樹幹撕裂開,歪斜著倒在地上,為這殘牆斷壁默泣著,樹枝上還套著繩索,係著桌凳。抬頭看,樹上沉甸甸的懸掛著書本和儀器。老楊樹啊,你又一次以你博大的胸懷和堅強的毅力救了學校啊!月正元望著洪水給學校帶來的劫難,心中一片慘然。

    “那古樹靠廟的樹幹倒下來,給學校重建提供了條件,再說教室多在大水中轟然倒塌。”楊燕又領著月明樓過來說,“經過這場洪水,他們一定良心上會現,學堂該建了!”

    “我怎麽沒見泉清揚老師啊!”月正元驚慌起來。

    正說著,泉清揚過來。從她現在的身材和溫和的麵容足以想象當初三聖縣城縣師範的校花是何等美麗。

    月正元很木訥地站著,看著。泉夢楊和泉清揚相擁相抱,很淒涼地說:“對不起,我們來晚了!讓你們受驚受累了!”

    “這一次,我們犧牲了那麽多親人楊府和泉府,遊擊隊、新四軍和大哥的軍隊,那麽多人前天還健在,一場洪水和戰爭說沒就沒了!”泉清揚說著淚如雨下。

    “所有特訓班的學員,她們的後事要安排好。”月正元說。

    “柳瑋已經報上去了,我們這邊也向望隊長打了報告。”泉清揚很無奈地說,“各村借用的房子,在這次洪水中大都倒塌了,看來恢複教學秩序還需要再等等。”

    月正元的態度不容置疑:“培養人才,絕對不能等。再想想辦法!”

    “楊葉鳴一直在做楊柳公的工作,打算把楊府的九間洞房騰出來全部給特訓班的新生使用,其他的姑娘暫留在楊樹灣,搭一些棚子用著。”泉清揚說出楊葉鳴的下一步打算。

    “楊樹灣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他一個人躲在家裏做這個工作。不會是做了丟人的事無顏見人了吧?當初,楊燕要把九間洞房當特訓班的教室,他變著法子阻擾;現在他主動做工作,不過拉大旗作虎皮,披著冠冕堂皇的外衣而已。”月正元說著,要走。

    “這時候還牢騷這些沒有用的。你想想把我們的學生、教官分流到別處,這也是在保護特訓班。我們應該攜手前進,共同越過沼澤。”泉清揚說著,又望著泉夢楊,不好意思地說:“我忘了,你們先換衣服,後吃飯,再休息。工作嘛,以後再說。”

    三天過後,半尺深的泥沙基本上清理,老楊樹上的板凳、圖書、儀器早已轉移,老楊樹像是困極了的老人默默地靜立著,守護著一口口殘牆斷壁。泉專員派鎮政府在三聖廟旁邊搭建了三口簡易的帳篷兩口教室,一口做辦公室兼作宿舍。

    “這幾口房子怎麽能把特訓班辦下去?”月正元騎上紅雲飛奔往三聖山去找望天楊,副隊長正好和泉龍楊打電話:“望隊長不在,沒有他的同意,我也不好去山莊啊!”

    泉龍楊繼續勸:“我想請你去一個景美、酒美、姑娘更美的地方”

    “”副隊長說什麽,月正元沒有聽清,大意是在大浴河一代,沒有哪家酒店能和他的山莊比。

    “你們這是去哪裏啊?還有比山莊的姑娘更漂亮的?”月正元進來了,說。

    “嚇我一跳,你什麽時候進來的?”

    “我們有一點事,找望隊長有事請求。耽誤副隊長泡妞了吧。”

    “你別想多了。我和泉營長隻是開一個玩笑。哪敢泡妞?”

    “什麽時候還有心開玩笑?副隊長,我們的三聖廟學堂,你們管不管?”

    “你坐下!我們怎麽就不管了呢?我剛才還打電話和泉營長商量呢。”

    “不是商量到什麽地方吃飯更好,姑娘更漂亮吧?”

    “怎麽又來了?隻是玩笑。”

    “你們到底管不管啊?你不管的話,我親自找望天楊隊長。”

    “我們正在管著嗎?搭了棚子,把學生安置在附近的民房裏。”

    “那以後呢。”月正元坐下。

    “月正元,你說怎麽辦?我們正在幫著百姓災後重建。”

    “一場大水,隻淹了三聖廟學堂,其他都安然無恙。”

    “特訓班出問題了嗎?”副隊長也坐下,給月正元抽煙,見月正元不接,自己點了一支煙。

    “倒沒有。”

    “這不很好嗎?倒幾間破房子,沒什麽。不破不立嗎。”

    “依我看,建設學校應該選一個高一些的地方。即使重建在老楊樹下,必須將地基添高,方可度過以後的洪災。我們三聖廟學堂不能再受災了!”

    “增高地基,勢必對周圍帶來諸多不便。月正元,你聽我說,能搭建一些帳篷已經不錯了。”

    “副隊長,這樣的雨水以後還多的是。”月正元說,“我們多在水庫下遊啊!而泥石流在蝶穀山莊地段形成一個龐大的堰塞湖,一旦遇上強降雨,水庫,堰塞湖決口,兩麵碰頭,恐怕受災的不隻是一個三聖廟學堂”

    “我們別扯遠了。你認為我們想操這份心啊!你們特訓班,不,現在是幾個連的學生。今天要教室,明天要辦公室,後天就要宿舍和軍訓器械。你讓我們怎麽辦?巧婦難做無米之炊嗎?月正元你說是不是?”

    “如果這樣不行,那北移啊,向聖道嶺靠近。”月正元幫他們設計第二套方案。

    “說什麽話?北移有地方嗎?那裏友軍的地盤。這工作難做啊!”副隊長將抽了半截的煙,放進煙灰缸裏一揉。

    月正元思索了一番,最終做出讓步,他說:“既然這樣,就必須加高地基。一場大雨,帶來一尺多深的泥沙。”

    “那樣的話,老楊樹就可能沒一尺多深,很有可能因為不能適應而死掉。一定會讓周圍的百姓反感,再次傷亡。月正元,你今天來的心意,我們領了!你是為我們好,為楊樹灣的老百姓好。可是,對於一件事情,需要考慮周全。”副隊長說著站了起來,陪著月正元走到了門口,再三叮囑:“今天的事,就我們兩個人,誰也不要說。”

    “我找望老師去!”月正元“嘭”的一聲,將門關了去,然後大步流星走地走向紅雲快馬加鞭下山。

    山路彎彎,月正元望著天幕,傾聽如雷霆的彼岸大雨再一次向他潑灑